于桐踉踉蹌蹌地回到她家，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嚇得院落里的眾人連忙關心道，“桐桐，你這是怎么了？”

她剛想開口，就又覺得喉嚨里一股難受，胃里頓時翻江倒海，連忙跑到紅柳下干嘔起來。

她已經(jīng)吐不出了。

舒服了，她緩緩直起腰，一旁的于母連忙上前扶著她，“怎么出去了一天就變成這樣了？”

于桐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嘆道，“別提了?！?

在她跟上顧南風之后，被他領到城墻處，還沒靠近城門便看見掛在那兒的尸體。

用繩子將頭吊著，整個尸體懸空，風一吹，還不停地擺動。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開導士兵的嗎？”站在于桐前面的顧南風停下腳步，看著掛在城門上的尸體，緩緩說道。

額……于桐有預感了。

還沒待她開口，顧南風轉(zhuǎn)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那就是和尸體待在一起，直到不再怕他。”

于桐她想說她還是繼續(xù)怕好了。越走近那尸體越慘不忍睹，顧南風并沒有食言，依照她的囑托，尹隊長的尸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看起來慘不忍睹，同時一股腐臭味從上面溢來。

“嘔！”于桐受不了了，頓時跑到一旁嘔吐起來。

雖說她在學校的時候也見過尸體，還動手解剖過，但那都是泡過福爾馬林的尸體呀，哪有腐臭味。

“這樣就受不了了？”顧南風站在一旁淡淡地看著于桐，并沒有要扶她的意思。

周圍已經(jīng)有士兵漸漸地將兩人圍了起來，想聽卻裝作路過的樣子。

“你知道那些士兵都是不怕殺人的？”他看了眼尸體，又繼續(xù)說道，“戰(zhàn)場是需要清理尸體的，我讓他們待著不怕了，然后就去清理戰(zhàn)場，把戰(zhàn)友的尸體一具一具地拖回來。有些都已經(jīng)腐爛，有些都已經(jīng)長蛆……”

“夠了，你別說了！”

于桐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目光憤恨地直視著顧南風的雙眼，狂吼，“我又不是士兵，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說完，她氣沖沖地轉(zhuǎn)身朝遠處快步走去。

“站住?！陛p飄飄的語氣傳來，于桐的腳步卻還是止住了，她轉(zhuǎn)頭吼道，“我不是你的兵，你管不著我！”

腳下卻是沒再往前走一步。

她知道她要是不聽顧南風的，今天走不出這里的，但是她不甘心，心中的憤怒無處安放。

“你在軍營，就是我說了算?！币琅f輕飄飄的語氣，顧南風平靜地看著眼前怒不可遏的女子。

“顧南風！”于桐咬牙切齒道。

說完，她便垂下腦袋，絕望地開口，“是不是只要我把那尸體給埋了，你就放過我。”

“不。你先到城門處坐下看著尸體，什么時候不怕了，就去把尸體埋了?！?

“顧南風！”于桐猛地抬頭看著不遠處站得筆直的男子，一臉不敢相信。

他為什么這樣對她，她想不通。

但顧南風就是平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良久后，于桐終于敗下陣來，她低垂著頭，聳耷著肩從顧南風身邊路過，“終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她走到那尸體下面，深吸一口氣，坐在地上，強忍著身體的顫意，她驀然抬頭注視著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就像是在看著她一樣，直直地，不眨眼地，空洞地。

“顧南風，求求你讓我走吧！”于桐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她抱著腿屈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將軍，于桐姑娘……”終于有士兵看不下去了。

但是他還沒說完，顧南風便向他看了過來，冷冷地開口，“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能靠近她?！?

于桐什么都聽不見，只是緊閉著眼呆呆地坐在尸體下面，她腦海里全都是那雙眼睛，在看著她，注視著她。

她好害怕，可是沒人能救她。

她發(fā)誓，若有一天顧南風求她為他治病，她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將軍，真的不管她？”顧南風正要夸上城樓，逸風突然冒個腦袋出來詢問道。

顧南風目不斜視地越過逸風，朝城樓上走去，淡淡開口，“怎么，你心疼她了？”

逸風連忙搖了搖頭，跟了上去，“怎么可能，這女人這幾天太囂張了，搞得整個軍營都在談論她，對她的畏懼都快趕上你了。”

頓了頓，他又猶豫道，“只是她怎么說還是個女人，這么殘忍不好吧?！?

顧南風的腳步停下，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男子，“逸風，你要記住，在軍營就沒有女人！”

逸風被盯得訕訕地縮了縮頭，小聲嘀咕道，“就你這樣，好久才找得到女人?！?

漸漸地，于桐害怕地都覺得這一切再正常不過，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那雙眼睛。

人是她殺的，卻是他活該，她為什么要害怕。

她動了動僵硬的腿，慢慢地站起身來，她轉(zhuǎn)頭看著天空，已經(jīng)黃昏時刻，還真是花了好長時間呢。

“將領，麻煩你去幫我把顧將軍叫來吧?！彼χ匾慌缘氖勘f道。

那士兵一愣，連忙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便朝城樓上跑去。

“將軍，于桐姑娘叫你?！彼鹁吹亻_口道。

顧南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不早，他點了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于桐看見從遠處走來的男子，她笑著開口，“顧將軍，感謝你的好意。”

只是那笑容未達眼底。

顧南風卻是當做沒看見，淡淡開口，“你可以回去了，尸體不用你處理?！?

于桐瞧了眼頭頂?shù)氖w，笑容越發(fā)燦爛，“那怎么行呢！本來人就是我殺的，還是我來處理吧?！?

“就是勞煩顧將軍讓人將其放下來?！?

顧南風皺了皺眉頭，他總感覺于桐不對勁，但他還是讓人將那尸體放了下來。

他倒要看看于桐要怎么做。

看著躺在地上的尸體，于桐開口道，“還有勞煩顧將軍將城門打開，這種畜生還是讓野狼吃了最好?！?

頓了頓，她又緊盯著顧南風，笑著開口，“顧將軍，您說對吧？”

圍在周圍的士兵渾身一顫，死了還有掛城墻鞭尸，連尸體于桐都不放過，還要喂野狼。

于桐還真是個女惡魔！

兩人的目光碰撞，似有火花濺起，互不相讓，就那樣緊緊盯著對方。

眾士兵吞了吞口水，要是沒那尸體，沒那似火與冰相撞的氣勢，那這畫面也算是完美。

于桐絲毫不退讓，她想明白了，顧南風為何要這樣做，還不是因為這些士兵都漸漸害怕她。

同時她也想起，第一次見顧南風的時候，她說出他名字的含義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他沒得到他想要的，就不會殺她。

所以，她很憤怒，她不會讓顧南風如愿！

良久后，顧南風緩緩開口，“打開城門。”

于桐蹲下身子，將尸體捉住，絲毫不顧尸體腐爛的皮膚，還有那刺鼻的腐爛味。

她轉(zhuǎn)頭看著顧南風笑了，比著口型：顧南風，你覺得現(xiàn)在滿意了嗎？

說完，她昂首挺胸，拖著尸體，大步朝城門口走去，是那樣的自信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