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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花銷

宋丹良將戰禍帶去珧州,珧州的百姓怎會不恨他。

所謂神醫,不過是在耍弄宋丹良。

宋丹良卻當真了。

漳淮王打開那包裹,露出一段帶泥的藕,上面生著一支荷葉,和一朵打苞的荷花,“聽說是入藥的,也不知可入藥的是哪段?是這葉?還是這花?”他手下一用力,那翠綠的新葉就掉落在地,然后就和那花苞一起被碾進泥里。

他又試探地看著宋丹良,見他仍是冷臉,“哦我知道了,是這藕。”

宋丹良好像很疲累,“你究竟要什么?”

“本王要什么?”漳淮王一邊說一邊走近宋丹良,臉上的笑謔消失,變成惡狠狠的模樣,“本王要你死,本王要你跪在本王腳下。”

宋丹良咬著牙齒,眼中也浮現出陰狠。

“信不信我捏碎這藕,”漳淮王一腳踹到宋丹良肚子上。

行軍之人,力道蠻橫,宋丹良跌在泥里,五指撐在地上,站起身來。

身后諸將士氣忿不已,宋丹良卻還是抬手示意他們不許動。

漳淮王冷笑出聲,覺得真是拿捏到宋丹良的軟肋,越發的肆無忌憚,帶泥的鞋底一下一下狠狠踏在宋丹良身上,“下賤!下賤!知道嗎?你的血統有本王高貴嗎?父皇將你安置在狄蘭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想讓你在那兒安生的呆著,你跳出來擋本王的路做什么?找本王不痛快做什么?下賤東西!竟敢作賤本王!下賤!今日本王若不搞死你本王也就不必活了!”

泥土濺起,沾上他的睫毛。

宋丹良大聲的笑。

他像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看著對面斷崖上的那個藍色身影。

那個藍色身影也在看他,看他被人踏在泥里,心更疼了。

解鈴就那樣靜立在風中,像飄落的風箏。

故事的結局應當就在這里,天正三十八年,珧州鴛頭山,山火熊熊,火光沖天。

上天鼓舞著這場殺虐,吹往鴛頭山的風變得越來越大,也吹來了遠處轟隆轟隆的馬蹄聲,或許上天不想讓宋丹良白白死在這里,所以他的幾萬援軍已奔襲至鴛頭山。

三王爺、五王爺,這是站在宋丹良這一邊的,他們此次出兵,必然要在這里滅掉漳淮王。

而二王爺,七王爺也不是空手來的,幾萬精兵隨之而來,兩軍對峙,在戰鼓敲響之后蜂擁而出。

鴛頭山迎來了真正廝殺,整個珧州刀戈聲一片,死尸遍野。

解鈴有幸目睹了這一切,空中飄起煙雨,不一會兒又停了。她周身冰涼,被半將護在身后,只有少量的血濺在她的臉上。

解鈴用手去抹一把臉,手上的那一抹黏膩的紅,讓她想起了青楓浦的那一場刺殺,她后來也想明白,宋丹良這樣嚴謹的人,誰能近得了他的身呢?青楓浦遇刺完全就是他自導自演的,是他奪嫡計策中的一環。

但那一刀倒是真的,因為只有刺得足夠深才能足夠逼真。

解鈴看著近處和遠處的廝殺,覺得是自己誤入了一個殘忍的世界。

宋丹良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充滿殺伐的世界,不怪宋丹良,只怪自己一開始迷了路走錯了方向。

解鈴的臉上濺滿了血,血熱的發燙,解鈴看著宋丹良被漳淮王踏在泥里,就為了所謂的能救她命的黃金藕,他任人宰割。她知道,如果在這場殘忍的殺伐,宋丹良這一方敗了,那這會是宋丹良流的血。

她面向懸崖一步一步向前時,其實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宋丹良這時抬頭看那抹藍色身影,覺得好像一支飄零的葉,一點點靠近斷崖,她的衣裙兜滿了風,仿佛下一瞬她就要墮入風中。

她身后燃起漫山大火,沖天的黑煙和火光,伴著嗶剝聲,大火向著山崖席卷而來。

宋丹良站在山崖對面,他傻眼站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幻覺,看到她仿佛向他看過來,輕輕地笑了笑。

他張了張嘴,一瞬間失聲,一把將漳淮王推到在地,踉踉蹌蹌地像斷崖跑去。身后的兵將再也忍不住,沖上來攔住了漳淮王的人馬。

解鈴并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山崖下洶涌著的煙霧,透過縹緲的云霧,她仿佛看見了一片藍色的海,就像水藍色佛墮花,肆虐著開遍漫山遍野,螢光點點勾勒出遠方房屋和山峰的形狀,一個白衣男子站在遠處,緩步走向她,如趟過一池碧波。她笑了,閉上眼睛,伸手觸摸,被狂風席卷,剎那間急劇而下。

他目眥欲裂,嘶吼聲穿破狂風,“不要!”

蒼野的云還在天邊翻騰,世間如此的靜,只是再也沒有了她的身影。

宋丹良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腿一軟跪倒在地,地上盡是突兀的碎石,他沒察覺到膝上的疼痛,雙手拄在塵土里,有豆大的淚珠滾下。

驀地,聽見那嘶啞的聲音,“解鈴,我欠了你那么多,你要我……余生該怎么活……你為什么不給我機會呢?”

那一刻,阿邯看見太子爺痛苦的面容都扭曲開來,他捂著心口,那里似乎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的喘不過氣來。

他抬頭,突見眼前的山霧升騰起來,山川萬物都失了顏色。

幻境里的一切都突然崩裂化為飛灰,原本落入沙石之中的淚珠重新聚攏起來,山崖間憑空開出一朵紫色的花,將那淚珠聚攏在花心里。

太子爺突覺身體極速下墜,一晃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安安穩穩的躺在了竹息草叢中。

太子爺睜開眼睛,他的眼角依然濕潤,喉間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躺著,面朝著天空五彩的霞霓,未著一言。

阿邯緩緩走來,“誰道春深不可聞,芒履思歸胭脂落,幻境終如夢,愛恨卻是真,殿下,恭喜你順利結束這個故事了。”

太子爺還沒有從濃烈的感情中脫離出來,好半天只坐在那里,呆呆地。

好一會兒,他緩緩張口,眸里是還沒消散的沉痛,“我真的只差一點點,差一點點我就能救她……”

當年的宋丹良一定也是這樣,一個活在殺伐中的男人,唯有一種情緒可以左右他,那就是不甘,宋丹良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救下解鈴,只差一點點一切就可以有一個重新的開始,可是解鈴卻沒給他機會。這種不甘想必折磨了很多年。

猶記得,解鈴墜崖的那一幕,宋丹良咬牙道出的那一句話,“解鈴,我欠了你那么多,你要我……余生該怎么活……”

事實證明,在那一場戰爭落幕后,宋丹良這四十年該怎么活還是怎么活,古往今來,那些位高權重的王爺財傾天下的貴戚怎么活他就怎么活,他沉迷聲色,揮金如土,妻妾成群,兒孫滿堂,可他一直沒離開珧州,那么說一不二的人,也學會了忍氣吞聲,他暗中幫扶禾家,老糊涂的禾家太奶奶還要大聲數落他,他不言語,他不知該如何緬懷她,其實他連她的一幅畫像都沒有,甚至她的一切都在天水巷的那場大火里燃燒殆盡,而那把大火也是他親手放的,沒放過她存在的任何痕跡。

他當初拋棄她時,做的干凈利落,徹徹底底,從沒想過會有后來。

今日,他連追懷都無所憑借,有時候,從一場夢中醒來,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存在過,或者她只是他的一個臆想,一個夢魘。

如今,他只守著珧州,好好守著這里,因為他怕她一縷香魂歸來,無處歸棲。

實際上,這場發生在四十年前的珧州城的舊事,極少有人知道它的真正模樣。這是一場隱在殺伐下的風月,哪怕四十年后的今天也依舊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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