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熟悉的檀香，蕭落蹙了蹙眉心，探出身子往窗戶看，一襲白衣飄然撞入眼簾。第一直覺，她還以為是云燁，不過很快否定了。

白衣公子款步行至塌邊，唇邊含著儒雅隨和的笑，“姑娘你醒了？”

蕭落下意識攬住被子，帶了些防備，面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竟生出些熟悉感來，可能是這久違的檀香。

定了定心神，蕭落露出牽強的笑，“我…我這是在何處？”

阿三少爺自然而然地坐在塌邊，隨行親和得仿佛兩人就是故交老友一般，蕭落眼底劃過一抹異色，礙于現在身處不明之地，并未表現出來。

“此處乃在下的府邸?！卑⑷贍旑D了頓，繼而笑著說，“還未介紹。在下紀阿三，旁人都稱呼我為阿三少爺?！?

蕭落越看紀阿三越覺得他通身的氣質像極了某個人，可那人早就死在姜國，金輪月也被仇家撿來碎成粉末了。

紀阿三見蕭落總是盯著他，星辰般美麗的眸子多了幾分不自然，“姑娘，為何總是盯著在下？”

蕭落回過神，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想到了一名故人?！?

紀阿三挑了挑眉，“恕在下冒昧，可否問一問姑娘想到了誰？”

蕭落端詳著紀阿三清俊的面容，起了試探的心思，故作淡然地問，“阿三少爺可知曉鬼無殤？”

紀阿三垂下眼睫，思考須臾才笑著點頭，“姑娘與鬼醫相識？”

蕭落沒看出半分端倪，暫且放下防心，勾唇柔和道，“罷了，是我多心了?！?

蕭落掀開被子，下榻時讓紀阿三攔住了，“姑娘身體尚未痊愈，還是待在塌上罷?！?

蕭落搖搖頭，“不了，我要趕回家。”

紀阿三暗了暗眸子，不過只是轉瞬即逝，星眸澄亮清澈，用十分溫柔的語氣勸說蕭落，“想必姑娘就住在王都之中，紀府離王都不遠，半個日頭的步程，姑娘何時趕回去都行的，還是將身子養好了再走比較妥當。”

過分的關心，細致的考量，一切都不似一個陌生人應該有的舉動，蕭落再度生出疑心，轉眸盯住紀阿三，良久才啟口，“多謝阿三少爺救命之恩，來日若是阿三少爺有何事需蕭落幫忙，蕭落定當竭盡所能幫您?！?

紀阿三皺眉，看出蕭落的懷疑，“姑娘，醫者父母心，在下只是盡一醫者的本分，姑娘莫要多心?！?

蕭落揚眉，對紀阿三秉手，“阿三少爺莫要介懷，蕭落并無此意。只是蕭落意外墜湖，家中人正著急，不得多加逗留?！?

蕭落思來想去還是取出腰間的薔薇玉佩交予紀阿三，“你收下，來日若是需要蕭落，可帶著玉佩去鎮北將軍府邸，展將軍會將消息帶給我的?！?

“展將軍？”紀阿三詢問。

蕭落道，“家兄乃王上新封的鎮北將軍展旭。”

紀阿三略一驚，隨即彎腰一禮，“姑娘身份貴重，在下不識貴人。”

蕭落扶起他，“不必多禮。我先走了，有幸再會?！?

紀阿三眼神復雜地看著蕭落，多次張了張口，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眼看蕭落快要踏出府門，紀阿三才幾步過去拉住蕭落，“姑娘，在你傷好之前還是別出去罷?！?

蕭落剛啟口，耳邊傳來府外過路人的指指點點，注意力投在路人的議論之中。

“這女人好慘，臉上那么大一塊疤，看著好嚇人。”

“血淋淋的，看樣子還沒結好痂，真的好可怕。”

“這是有多大的仇要往臉上動刀子？太可憐了！”

“別看人家毀了容，還能坦然出來對世，勇氣倒是可嘉。”

…

蕭落整個人愣住了，靜下心來才感覺到臉上傳來的細細密密的痛，如螞蟻啃咬，火辣辣的撕裂感清晰可感。

她停住呼吸，右手微微發顫，緩緩舉起靠近自己的臉，觸碰到臉上的刀傷，刺痛扎疼了她的心，全身的神經都麻痹了。

在墜湖之前被安相思劃破了臉，她怎么就忘了呢？

路人的議論越發刺耳，蕭落緊緊抿著唇，眼角漸生紅影，想要趕回宮中的心止步，整個心都跌入寒潭中冰封。

殿下若是看了她這張臉，會不會被嚇到？

蕭落抬手擋在臉前，背過身躲著路人的目光，直到有孩童被她的臉嚇哭了，蕭落才逃著進府。

“關上府門?！奔o阿三冷冷吩咐完守門侍衛，抬步去追蕭落。

蕭落將自己關進屋里，坐在銅鏡前，死死盯著自己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雙手不停地試探著觸碰，真實的疼痛無時無刻提醒著她一件事實——她的臉徹底毀了。

“蕭姑娘，你開開門?！奔o阿三站在門外敲門，急促的敲擊透露出其人的焦急，然而房中的人就像木頭人一般沒有反應。

敲門聲響了一陣就停了，世界安靜下來，銅鏡前的女人沒有哭鬧，目不轉睛地望著銅鏡里的臉，一直到黃昏日落才驟然暈倒在桌邊。

門外等候的人終于忍不住，抬腳踹開門扉，端著手中的托盤闖進屋中，看到梳妝臺上暈厥的女人，紀阿三連忙放下托盤跑過去將蕭落橫抱起來。

給蕭落上完藥，安頓在榻上，紀阿三側身靠在榻邊，骨節分明的食指曲起，從蕭落完好的左臉劃過一直到衣領口，再往下便停了手。

“我該拿你怎么辦？強占還是成全？”紀阿三嘆息著起身，這個答案她并沒做好決定。

一整夜，紀阿三都守在蕭落身邊，細心照料至天明。

翌日，蕭落醒來，對上紀阿三出塵的容貌，怔了片刻才撐起身子。

紀阿三感覺到動靜，悠悠睜開了眼，分明了蕭落眼底的悲傷，紀阿三出言安慰，“你臉上的傷能完好，不必憂愁。”

蕭落只當他在說好話安慰，靠在床頭凄凄道，“這么深的疤痕，就算瘡疤落了，也會留下印記。實話跟你說，鬼醫曾是我師父，學會了鬼醫的所有醫術，窮極一切所學，我都沒辦法全然治愈我這張臉。”

“不會的！”紀阿三堅定地說，“我這里有雪玉膏，你用上兩月即可痊愈。”

“真的嗎？”蕭落抓住了救星，坐直身子，攥住紀阿三的衣袖，求證一般盯住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