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窗外的陽光已經照在墻上的電子鐘上，一道反光正刺到眼睛，肖瀟雨揉了揉眼定睛一看——6點了。手機接連響了兩次提示音，他拿起看看，顯示好幾個訂單。前面的都被人搶了，最新兩個還沒人接。正看著，那兩單也被秒走——要錢不要命呀！大早晨的搶，搶，搶。

肖瀟雨洗漱完畢，走到電腦桌前，看昨晚自己吃剩的半碗泡面，幾條面絲糾纏一起，湯上浮著點點油星。眼里看著，胃里卻泛起一股氣味。去他媽的，天天跑著給人送外賣，今天我也叫回外賣。拿起手機，就點了一份“楊貴妃包子”，再加一碗雞絲湯。

一邊收拾屋子，一邊等著敲門。好半天了還不見來人，怪了，包子店離著本不遠，就現在那搶單的精氣神，早該來了。一看手機，還真沒人接單。這不惡心我么，下了好大的決心想享受下送飯上門，飯來張口……，怎么回事，再一細看，不由得火從心頭起，叫人無法接受的是竟然有人在他訂單下留言：

——改行了？當少爺羔子了？找了個有錢干爹？

——還想吃“楊貴妃包子”！文心雅包子不夠你吃嗎？

——買主，地址不對吧！你不是城西文景大街，正午陽光小區嗎？

死去吧！能說出我女朋友住址的一定是莊勝杰。其他幾位也不是什么好蟲，一個明士華，一個甄如蒙。哎，悲哀。近處所有送外賣的大都認識，見面都要開幾幾句玩笑，明里損你，暗里搶單，還想讓他們給你送飯？做夢吧。

來電鈴聲響起，是成大海。

“哈羅，小小雨，昨晚的戰斗如何呀？什么戰斗？你和‘雅典娜’的戰斗啊。”

肖瀟雨一早的怨氣本就沒處發，這下找著地方了：“成大海，你就欠‘妲己’天天吸干你的血，眩暈死你。我和‘雅典娜’沒有戰斗，是我們和敵人的戰斗。”

“呵呵，看把你們神圣的。吃飯沒？咋啦？誰氣著你了？莊圣潔啊，就別把他當人不就完了。”

大海不送外賣，他們是在“王者榮耀”認識的，好像是個公司銷售。“妲己”是他女朋友，真名叫蘇亦小，也是在‘王者’認識的，正在養成中。“雅典娜”是肖瀟雨的女友，真名是文心雅，已經養成，正在晉級中。

“這樣吧，正好我找你商量事，你去打包兩份‘春光燒麥’，我在家等你。是啊，我請你，快速，啊。”大海語氣平和下來，主動息戰。

“算了吧，我那份‘楊貴妃包子’都快涼了，不如我再去給你要一份，我請你吧。”

哎，送飯的命，肖瀟雨騎著電動車先去取了兩份包子然后向大海家奔。晚冬了，早晨氣溫有點涼，冷風順著衣領往脖子里鉆還有些透骨。肖瀟雨怕冷，每年冬天都要感冒兩回，瞧今天這架勢，還要再來一回？

到了大海家，臉凍得有點發紅了。他皮薄柔嫩，骨架子也細，似乎不禁凍。大海開了門，做出一副心疼模樣。

“我的老天爺，瞧把這小白臉凍得，要叫文心雅看見非得一把捂在懷里，心疼死了。”

肖瀟雨沒理他，奔到飯桌前，拿出打包的早餐，拆開包，劈開一次性筷子，夾起一個包子塞自己嘴里。筷子又伸向另一個包子。大海一見也不搭話了，坐另一邊扯開筷子忙著拆包。兩人一氣吃得差不多了，開始喝湯。肖瀟雨問道：“快說，什么事?我還得趕著上班去。給你送是白送，我還得搭錢。”

大海呵呵一笑，抹抹嘴說：“絕不會做無用功……”

“別廢話了，你說還能做什么功？”

“積累經驗值啊！”大海嘿嘿笑著。

“玩去，有正事趕緊說。沒工夫扯淡。”

“好，說正事。”大海喝完湯，扯兩張餐巾紙，遞給肖瀟雨一張：“過兩天‘王者’新賽季開始，我四處聯系，找了幾個團友，絕對都是大神級的。‘催命俠夢奇’，‘霸天下程咬金’，‘傲四方嬴政’再加上我的明世隱，就差你的露娜了。”一說起“王者”這家伙洪水泛濫了。

“臨時拼湊幾個人，不磨合不配合，怎么保證能贏。”肖瀟雨并沒動心，淡淡的說。

“哪能啊，晚上就約好了，一起來幾局。有兩天就可以熟練操控了。”大海正興奮中，顯然胸有成竹。

可是，想不到的是肖瀟雨沉默一會，眼看著桌面喃喃自語道：“角色不是操控的，只有兩個人心靈相通才能和合為一。”

說完，整個人神情黯然，心事重重，兩眼直直的，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站起身，徑直走向門口，開開門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沒和大海打聲招呼，沒再說一句話。

留在門口的大海一臉不解。

整整一天，肖瀟雨都在恍惚中度過，跑了二十幾單弄錯了五單。要醬排骨的卻送了清蒸魚；要麻辣香鍋的卻給人送上了咖喱牛肉；要揚州炒飯的把炒飯留在車里，卻給人拿成了羊肉泡饃。整個是不在狀態，早早收工下班吧，退出APP不再接單了。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大海的電話就過來了。問要不要晚上約團，肖瀟雨有氣無力地回道：“還約什么團啊！這一天三十單的團，你見過嗎？哎，腿跑斷了。”

大海一聽在電話那頭就笑了，然后說：“我覺得你今天不大對勁啊，一說‘王者’一說‘露娜’就丟了魂似的。以前那種傲視群雄的勁頭哪去了？”

兩句話又勾起肖瀟雨心事，一點沒錯，以前只要一提起“王者”，“露娜”他就異常來神。自打愛上“王者榮耀”，也不知為什么一開始就選了“露娜”，一路下來，成績斐然，勝多敗少。不管在什么位置，“打單”還是“打團”，他都能讓“露娜”出神入化，既能獨當一面又可配合團戰。很多人都說“露娜”要打好難度大，慢慢都放棄了。他沒有，越來越順手，越來越得心。以至于后來大家都說，“露娜”是只為小雨而生的。好幾次和朋友聚在一起，肖瀟雨說起這些，他只說對角色不能只當是一個機器或是個積分的工具，要當他們是有生命的，有情緒的，用心去感受他們，感受一個生命的存在，一個情緒的變換。每次說到這些，一幫人都是哈哈一笑，說小雨是不是對“露娜”動真心了，“露娜”是漂亮，可她是虛構的，是另一個星球的啊。

“‘露娜’不是虛構的，真的不是。”晚上，和文心雅在一起時，肖瀟雨對她說。

“你別神叨了，行嗎？”文心雅一張俏臉崩起來，不無譏諷地說：“‘露娜’可是‘月光女神’你異想天開了吧！走火了吧！”

“那你還是我的‘戰爭女神’呢。”肖瀟雨溫情脈脈地說。

“戰爭女神”是“王者”中雅典娜的稱號，說起來文心雅也是個“王者”迷，尤其喜歡雅典娜。只要有空就扎在家里打“王者”，看雅典娜在腥風血雨中拼殺，看她勝利后的傲嬌，看她失意時的傷感。陪著她喜怒嬌嗔，英雄氣概。有一次和幾個朋友團戰，正在興頭上沒空做飯。抽空點了外賣，忙亂中把地址寫成“王者峽谷”，姓名寫成“雅典娜”，電話還少寫一個數字。肖瀟雨搶了單，接了貨可發了大愁，站太陽底下打了半天電話才明白少了一個號，急啊，頭上汗直冒，大中午的卡在這單上。按理這樣的單子退了也正常，肖瀟雨琢磨這人多半是“王者”迷，廢寢忘食已經不容易了，心急中出錯也可理解。把個地址，收貨人寫成這樣，呵呵，也夠神奇的了，這腦子除了雅典娜已經沒其他了。也是急中生智，肖瀟雨鉆進旁邊的“麥當勞”，找個位置坐下，掏出手機登上“王者大陸”，在互動區一遍又一遍打出一行字——雅典娜，你點的西紅柿雞蛋蓋澆飯，請寫清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