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全店的同事都知道了，明明是和平地講道理，卻被傳播到完全變味。難道陰涼處的雞蛋，久放真不會壞？連源源碰面都說：“厲害啊，老楊，顧客都敢懟。”

流言氤氳了好幾天，被冠以解釋就是掩飾，還能咋說。店長都找上門，算是攤上個糟糕事。這會楊子航正坐在靠休息室門口的柜臺辦公電腦前，忙著做新進店的陶瓷禮品，小型亞克力宣傳圖。哪有心思管什么飛語，翅膀再撲騰，就幾天時間。反正都是同事，小事件飄來飄去，熱鬧下氣氛罷了。

修理剛才手機拍攝的一對瓷娃娃，可得花費點時間，摳圖是件細膩活。照片中，瓷男孩右手握著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左側瓷女孩舉著自己的糖葫蘆給男孩吃。

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情景，不過主角都是男孩子。到現在，已經過去許多個中秋節了呢。體弱多病的遠房表弟，趁著節日跟隨他母親來我家玩，當時年齡都很小，中午時分逛街，正好遇到一個推著三輪車，賣各式糖葫蘆的大叔。我倆都特別想吃，就眼晶晶朝著三輪車看。后來媽媽給我倆一人買了一串，他選的金黃橘子果，我選的鮮紅山楂果，吃到一半，都很想嘗嘗對方的，因此就出現互相舉著糖葫蘆，喂給對方品嘗的情景。

小時候，總盼望著長大。高高的個子，不怕被欺負呀，又能自己嘗試去做許多喜歡的事。然而，年齡增加，身高增長，眼前的事物逐漸更新，發生著變化卻仿佛未曾改變。偶爾，夜色里點亮一盞燈，循著光，期待著追尋美好。童年，讓人懷念呢。

“做出來肯定會很好看！”旁邊收銀電腦前，同樣是晚班的張穎投來贊賞的目光。

“已經做了，就盡量做漂亮些。”

這個時間點，顧客略顯稀少，時不時有個別走到收銀臺咨詢或辦理業務者。她基本無事可忙，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望著楊子航忙碌地修圖。

“總感覺你是個追求美好，又非常溫柔的人。”沒有任何預兆，她突然說道。

什么狀況？楊子航莫名陷入驚訝，打起冷顫。并非不知所措，只是她無比篤定的語調，讓人難以作答。說未嘗注意就太假了，近幾日一同值班，她的某些話語特別奇怪，充斥著濃濃的欣賞和夸贊。

沒感覺吧！對這突如其來的喜歡。就像圓木桌飄香的一杯咖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品類、產地、質量……關鍵你喜歡原味，而我可能更傾向于加勺糖。

“發現你做事很細膩，上次幫忙解圍也很勇敢——”

“用鋼筆工具描選好了，接下來需要剪貼到A4紙大小的新建項目。”似乎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往耳朵里塞，細小的壓抑、抗拒。楊子航自言自語起來，胳膊連動著手掌，揮動鼠標輕快地進行操作。

話都沒有說透呢！唉，楊子航暗自在心底嘆氣，柜臺開始沉靜下來，繃緊的線終于緩緩松弛。但仍能察覺到側身投射的眼神，正沉默地注視著自己。

直到晚班結束，都隱匿于某種微妙的氛圍。

拖入早先從網路下載的卡通花框，設置合適長寬，藝術文字描述商品內容、活動細則。保存psd、jpg格式，再使用綠色硬卡紙打印就完成了。

緊接的幾天，楊子航差不多都在外場活動，查閱書籍、商品銷售、辦理會員照常出現于收銀臺，面對張穎，只談工作事項，閑話什么的閉口不言。那里豎著扇玻璃墻，聲音能夠穿透，影子反照回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平日工作中途，靠近咖啡吧，楊子航習慣性鉆進去聊會天。但是，今天咖啡區唯一的男員工在，自己想聊天的興致就扎破氣球般瀉掉了。許多事，無法辯論對錯，旁觀者一笑而過，而入局者面對的卻是真實與謊言。時間要追溯到某次晚餐點，巡場的楊子航被叫住，他請求自己幫忙站會臺。因為點的外賣未送到，兩人就站著閑談。剛好當天下午，反復出現書店找他的女孩，又有在咖啡區逗留。好奇倒不至于，店里抱團的女職員，早就確認了是她女朋友的事實。“你女朋友回去了？”

隨心的一問，他卻饒有興趣講述起來?！敖o你點建議，談女朋友要么找個家里有錢的，要么女方父母有能力幫到你的。像我女朋友，她爸是大學教授，她媽在國企上班，家里又只有這一個女兒，以后有什么事肯定會關照我們?！?

“我媽管的嚴，怕我亂花錢，找她借錢投資開寵物店，她不肯借。我畢業后在寵物店工作過一段時間，比現在做咖啡輕松多了。要不是網上有貸款沒還，我才不會呆在這看別人臉色。”

“嗯，開寵物店挺不錯的?！?

“是啊，等辭掉這份工作，明年我女朋友畢業，就趕緊把她娶回家，結婚有錢了自己開店?！?

“你女朋友還沒畢業？”眼前的男人相貌平平，約莫都年齡有27歲，工作不穩定，欠著貸款。哎，又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現實總是驚異的，楊子航憤憤不平的想。

“她大四，當年和朋友去她學校玩，恰好遇見，看著長的不錯，試試看就追到手了。她爸要不是大學老師，估計早就分了。”一個人的形象，從某種層面展現著它的本質。通過談吐外貌判斷他的內在，似乎根本無需仔細觀察。

難以理解，但那是別人的選擇，而自己只能守住自己。如果我可以做到像他這樣，抱著目的，或者無所謂玩玩的態度，估計早就談幾份戀愛了。楊子航幫忙站臺時，各種想法在心底輾轉反側。

周日的書店上午，讀書者絡繹不絕，父母帶著孩子陪讀的、專程來買書的、偶然路過店門閑逛的，如往常休息日一樣熱鬧。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吧！冷落張穎，保持距離，真的非常抱歉。楊子航獨自站在文學區書架旁，凝望著穿梭走廊的人群，有些發呆。自己還真是個怪人，特別對情感尊重和誠懇。什么追求美好，你所說的溫柔，不過傻到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