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惡意是永無止境的，越是去感受它，去理解它，就越會讓人乏力，這件事就是這樣?！?

那是it還在上學的那會兒。安靜的研究室，布滿銀白色的房間，大it被安置在連接著USB接口的座位上，正在被坐在漂浮半圓蛋殼椅上的尹明處置與小it的同步問題，同時，傳授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處事道理。it總是會因為不清楚這些事而搞砸什么，這讓它總會不小心達到負面情緒的閾值，所以，今天尹明要干的，是讓it面對討厭的事時最好發(fā)一會兒呆。

“但是，不去理解的話，不就不算了解‘人類’了嗎？爸爸不是說過嗎，好的壞的，都是組成一個完整的人的要素。如果不去了解壞的，我該怎么確認我真的了解了這個人呢？”it閉著眼睛疑惑地說著。

此時的它采用的是低耗能模式，由于要盡早與小it保持同貝芙主機與子機程度的同步，它肯定不能有什么大動作了。

“話是這么說，但你應(yīng)該趁早學會篩選。不要去接受那些對你來說沒必要的信息，也不要做什么對你來說沒必要的事，因為那樣只會帶給你多余的東西?！币髡f著。

機器人的大腦可不像人類的大腦那樣，很多時候，就是尹明所說的‘篩選’，要想在程序中實現(xiàn)也是一種難事，目前為止it所擁有的初始系統(tǒng)就只是一些貝芙當初收到的數(shù)據(jù)以及尹明為它準備的數(shù)據(jù)，再就是最初的三個系統(tǒng)：自檢系統(tǒng)、自我保護機制、學習系統(tǒng)。這三個系統(tǒng)組成了一個完整的it，通過學習收集信息，通過自檢整理信息，在遇到危險時采用自我保護，以防這些數(shù)據(jù)的流失。同時，這些數(shù)據(jù)也會在it接收的過程中，通過每天休眠時進行的自檢，上傳一份到云端，也就是俗稱的‘存檔’。

正是這樣的功能，其實也給it帶來了不便?，F(xiàn)如今接觸外界的它，每天收集的信息有那么多，雖然尹明已經(jīng)給這些信息加了一道坎，也不會讓it自動去掃描那些東西，不至于讓它變得那么多，但是即便是這樣，it的硬件空間也是有限的。一些圖像，定格照片，資料，一些想法堆積在一起，肯定也不可能長久。就像人類一樣，人類每天都會忘掉什么，以求得大腦的正常運作。

即便如此，尹明其實并不需要給it加裝新的篩選系統(tǒng)，只需要讓它‘學會’篩選便可。畢竟，組成it的最核心的部分，是尹明引以為傲的學習系統(tǒng)，通過這個，it便可以學習到很多了，包括自己構(gòu)建相關(guān)的程序，它都可以做到。而尹明只需要稍微往它的程序里加點數(shù)據(jù)，像這樣提點it幾句，假以時日它就會明白。

“如何判斷是否多余呢？”it問。

“看這件事會帶來的后果是如何的?！币饕贿叴?，一邊用帶著接觸用的手套的手，在空中的全息屏上操作著什么。

“可是，如果沒有經(jīng)歷過，怎么知道后果的是怎么樣的呢？”it又問，顯然，它發(fā)現(xiàn)了尹明言語中的矛盾。

“因此我才給你加了演算功能。雖然結(jié)果不一定是準確的，還在實驗中……所以你也別因為演算結(jié)果一憂一喜就是了，沒這個必要?！币髡f著說著被自己噎了一下，要不是因為他的技術(shù)不成熟，這些問題都不該他回答的。

“總感覺爸爸的言行互相矛盾呢?！眎t被尹明逗笑了。

尹明臉一紅：“啰嗦，我只是在客觀陳述事實罷了！”他不高興地說著，他可不想被機器人說教。

“人的情緒真的好復雜啊?！眎t又說。

“怎么突然這么說？”

“剛剛爸爸還非常認真地跟我講這些東西，之后就突然變得惱羞成怒了，明明身上也沒有按鈕，就是提到了什么而已，情緒就會自然轉(zhuǎn)變，人類真的很有意思啊?！眎t說著，它果然還是很喜歡和人說話，雖然會害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惹的別人不高興，但捕捉人類的那種動態(tài)瞬間，真的比成天與冰冷的數(shù)據(jù)打交道要開心多了。

“……唉，這也是我情緒外露的結(jié)果，然后不外露的話，這樣的變化你幾乎察覺不到。”尹明說著。

“是嗎？”

“就像你之前說的那個奇怪的十歲女孩，感覺很不簡單對不對？故意說那些話激你，讓你難堪，從你的錄像來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幾乎沒有外露什么情緒。那些話就像是在誘導，在有目的性地發(fā)話。”尹明解釋道。

那是it昨天遇到的女生，潶葉。因為對她的發(fā)言過于困惑，回來it就找了尹明，而尹明也是因為這個女孩的發(fā)言作為契機，開始教育it要懂得篩選的，畢竟，it回到家就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早點糾正是不行的。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這么做有什么好處？”it越來越不明白了，因為對它來說，人不像是那種毫無理由就行動的生物，動物們尚且知道捕獵是因為餓，人也同樣，任何事都應(yīng)該是有理由的，這也是尹明教它的道理之一。

但那個女孩不一樣，跟it非親非故，之前也從來沒說過話，甚至完全不認識it，但是卻能說出那些讓it覺得驚訝甚至不適的話來，it想不明白。

“那肯定是有好處的，且一定是對她有利的事。這種其實不算可怕，只要你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清楚，知道目的，也就可以反制。這不算什么，可怕的就是那種沒有目的性的?！币髡f著。

“……沒有目的性？”it不懂。

“對，那種惡意是最可怕的，由于目的性不明確，你幾乎不知道對方會做什么，更別說反制了。雖然歸根結(jié)底也是為了獲得一些東西，但是比起實質(zhì)的東西來說，那種東西更接近于快感、甚至是信仰。”尹明邊說，邊在進行著收尾工作，那些數(shù)據(jù)整理也有程序幫忙進行，他要做的只是手動確認幾個選項罷了。

“…快感和信仰？”

“人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動手做一些無意義的事，同時他們還會相信這的確起到了推動事情的作用，這種自我催眠的力量大到什么程度？大到可以為了達到‘推動’的作用而直接犯罪，而且通常毫無章法，是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東西，這種人是最恐怖的。”尹明輕描淡寫地說著。

但it知道，真的發(fā)生這樣的事，就不是那么隨隨便便可以說出來的了。造成危害，也許只是妨礙到生活，也許只是精神上的痛苦，嚴重的……是人的生命。將生命奪走的話，不管生前擁有什么，都顯得如此的沒有意義。it也想過如果自己停止運作了會怎么樣，它只知道那樣并不快樂。

“害怕了？別擔心，這種人畢竟是少數(shù)。”尹明安慰著。

“嗯……”

“但是，一旦這少數(shù)人出手，就會有多數(shù)無辜的人因為這樣的事受到傷害，很難預防。所以，平時多一層思維去考慮事情，也是人際交往中的重要一環(huán)，不過你還沒有到這么復雜的階段，現(xiàn)階段你只需要分析分析周圍人的性格就可以了，如果想試著往深層考慮，那可能需要我的設(shè)備進一步協(xié)助你?！币鞯皖^看向it，將坐著的椅子高度降到了與it同樣的程度，下了椅子查看it與小it的同步程度，說著。

“那…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呢？”it問。

“怎么做？你指什么？”尹明有些不解。

“萬一…遇到了什么惡意，我該怎么處理呢……？”it說著。

誰知，被it期待了很久的尹明的答案，竟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做你覺得對的事，這樣就夠了。”他說著，他給不出更完美的答案了，一切都同教科書似得，他不想it變得如此死板。

“這不是等于什么都沒說嘛！”it有些驚訝。

“這才不是什么都沒說，你是機器人，你已經(jīng)會收集信息做形勢判斷了，這件事還不夠明確嗎？并且，是機器人的話，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也是完全沒問題的事，不會做出人類感性化而犯的錯，多學著自己思考，別總是依賴收集來的數(shù)據(jù)?！币鹘忉尩馈?

“那萬一……我做錯了選擇呢？”it有點害怕。

“那就是我的事前教育，甚至程序的問題了，畢竟，你是我的作品，你的一切都由我的手構(gòu)成，出了問題那肯定只能算我的?！币髡f完，恢復了大it的所有機能。

現(xiàn)在，大it已經(jīng)能夠做到與小it同時運作了，就像貝芙的主機與子機那樣。

哪怕尹明如此隨便地說出那句話，那些文字在it的心目中，卻是有著沉重分量的。它和尹明有著不同于孩子與父母一般的綁定關(guān)系，而是更嚴重的什么。因為是由程序而非想法組成的機器人，那些生硬的東西都應(yīng)該是由主人自己編寫的，造成的結(jié)果也是由程序造成，這就是為什么在運動會事件之后，無數(shù)人直接越過it去對尹明發(fā)泄不滿的原因了。

機器人和主人是相輔相成的，若是機器人做了對事態(tài)幫助很大的好事，則是主人被夸贊，若是機器人出了錯，程序損壞導致事態(tài)變糟，那么主人就要被懲罰。就是這樣的一種深層次的綁定關(guān)系，是好也是壞。此時，it也正要替尹明辦一件事，一件替尹明還人情的事。

當日，下午15:20，此時，江花鈴一行人正和it一塊在天空橋的休息區(qū)坐著吃甜品，這之后，他們就要一同去家庭餐廳吃晚飯。

it在保證小it能與它一塊雙線運行之后，背著一個大包，到達了事先決定好的點——一家目標地點對面的網(wǎng)吧。在進去之前，它發(fā)現(xiàn)對面樓旁邊的餐廳，坐著不少便衣警察，其中就有秦飛晨。秦飛晨對這次的計劃投入頗多，不僅叫來了IBI的人幫忙，還私自調(diào)動了局里的不少警力，連武警都調(diào)來了，甚至還有幾輛警車和扣押刑事重犯的特殊警車。這一切都像是豁出去了，展現(xiàn)出的是秦飛晨不成功便成仁的魄力，然而，若是失敗，也許就不僅僅是成仁了，他也許還面臨著更嚴重的懲罰。

當然，這些it是不知道的，它一無所知地來到了作為據(jù)點的網(wǎng)吧，除了知道自己可以用通訊器與秦飛晨聯(lián)系外，它什么都不知道。它租了一個單間，在里面架設(shè)好了設(shè)備，便開始與貝芙商議著計劃。

“貝芙，我到位置了。”它說著，坐定。

【核對計劃中】

從貝芙的描述可以得知，這次計劃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這次要對抗的，是一些恐怖分子，據(jù)說已經(jīng)有數(shù)人殞命于此。IBI成員率先帶人潛入了進去，其中也包括灰一禾，這之后，柏清樂負責將灰一禾一行人前進的路徑所附帶的監(jiān)控攝像頭全部屏蔽，it則負責暗中入侵到那個舞廳的安保系統(tǒng)，將那些被屏蔽掉的監(jiān)控畫面，無縫連接上那些看上去‘毫無異?！呐f錄像，讓灰一禾等人的前進或后退路線不會被他們的安保人員發(fā)現(xiàn)。然后，灰一禾等人摸清他們的老大在哪，警方再負責用兩分鐘的時間沖上去，控制現(xiàn)場。

這次的首要目的便是抓住這個俱樂部的老大，以確認蔚藍市到底還有多少那樣的恐怖分子等，這就是警察的事了，it要做的，也就只有那些了。

也就是貝芙所說的：{侵入并監(jiān)控這棟大樓中的所有電子設(shè)備-最大限度提供電子支援、時刻報告里面的情況-倘若任務(wù)失敗返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