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唬人嚇唬慣了，冷不丁冒出來一個不害怕的，趙胡也十分好奇，就打量了他一刻……嗯，這個人長的是真磕磣，跟他身上那華美的衣服可一點兒都不配。

嚴世蕃足足震驚了有一分鐘，飛天妖人的事兒鬧出來不久，他就不太相信了，可自己是眼睜睜地看著飛天妖人從天上落下來的，此刻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人不信……世上，果真有這等異人？！

但嚴世蕃就是不那么害怕，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算一下。

有三種人是害怕飛天妖人的：一種是鐵云那樣的，她根本不明白飛天妖人為何物，第一眼看見了，就莫名地感到害怕；一種是徐階那樣的，視飛天妖人為妖邪，卻在飛天妖人面前裝作平常，心底里發虛，自然害怕；一種是徐琨胡大成之流的，他們本身就不咋滴，上來就把飛天妖人當‘鬼神’又敬又畏，不害怕才怪呢。

而不害怕飛天妖人的，也有三種人：一種是海瑞那樣的，他已經剛直到了愚昧的程度，把飛天妖人當做妖邪以后，只想鏟除，絕不會怕；一種是趙靈兒那樣的，她本來就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飛天妖人，既然有，那就有唄；一種是嚴世蕃這樣的，他是好人也罷，壞人也罷，思想卻已經超脫到了一定的程度，親眼見了，震驚一定會震驚，但就是不怕。

嚴世蕃當然沒有意識到這些，他意識到的是，既然飛天妖人真的是從天上落下來的，那就不能得罪了：“在下，嚴世蕃。”

“……”趙胡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這么冷靜甚至還有點傲，換個位置的話，自己肯定做不到他這樣。

其實，趙胡還是不了解嚴世蕃。

嚴世蕃有絕世之才更有無敵背景，自己已經傲的快沒邊兒了，在朝廷里又號稱‘小宰相’，天下的官位幾乎隨他扒拉，這時候能給趙胡低個頭，只稱一個‘在下’，已經是很給趙胡面子了。

天底下能得到嚴世蕃這種面子的人，屈指可數，嘉靖皇帝和他爹肯定要算上，他佩服的那兩個人還不知道，趙胡已經排到了第三名，探花及第呀。

嚴世蕃再傲，也不敢跟妖怪比，見趙胡沒反應，又拜見了一次：“嚴世蕃拜見真人?！?

嗯，這還差不多。

趙胡已經把真人上仙什么的當成一種享受了，挺好玩的：“那兩個人呢？”

趙胡問的是胡大成和趙老四，就記得他們一直叫自己‘上仙’來著。

“不敢相瞞真人，在下送他們走了?！眹朗擂诒P問了他們以后，就讓人找個地方把他們兩個埋了。

殺人者，人恒殺之。

這不就是最真實的寫照么，當初胡大成和趙老四找了個地方把王大慶埋了，今天，又有人找了個地方把他們埋了，果然是天道好輪回。

“你把他們殺了？”趙胡不知道當初王大慶死的事兒，今天這倆，得問問。

“是?！眹朗擂呀浀弥耍@飛天妖人跟徐家人有交易：“據在下所知，真人與徐家的交易并不順利，在下不才，愿意一試，如若不能如真人所愿，愿受真人責罰?！?

趙胡從他的話里聽出了‘黑吃黑’的意思，還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他還真夠橫的：“我問的是那兩條人命！”

“……”嚴世蕃一時間摸不著飛天妖人的底兒，也是有點慌亂的：“真人不知，那徐家為了搜查真人的下落，一把火燒死了良鄉驛一十二條人命，又活埋了驛卒王大慶，在下除掉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

徐家那爺仨，為了找到自己，還弄死了十三個人？

這個事，趙胡還真不知道，之前也沒想著問。

那爺仨，還真夠狠的?。?

趙胡的臉上根本沒有表情，還開著燈。

嚴世蕃想察言觀色肯定是做不到了，但感覺是飛天妖人剛知道這件事，其實這都無所謂，不就是幾條人命嗎，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交易才是最重要的：“不知真人所需何物，在下一定盡心竭力為真人辦到？”

趙胡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夜里一直叨叨個姓嚴的，莫不就是他么：“你就是朝廷里的那個大奸臣，姓嚴的？”

“……是?！眹朗擂媸莻€人物，連這都敢認，不過：“請真人明鑒，人之善惡，臣之忠奸，往往為世事左右而不由己，岳飛落得個斬首示眾，對宋高宗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喜事！”

瞧人家這例子舉的。

把他和他爹都跟岳飛相提并論了，人家岳飛那可是抗擊金兵、收復失地，他們爺倆可沒做這等好事，以他們為首，敗壞朝綱、魚肉百姓才更多吧。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沒說錯，他們父子作到今天這一步，就算沒有得到嘉靖皇帝的受益，也得到了嘉靖皇帝的支持。

宋高宗是殺了岳飛求和，嘉靖皇帝是靠著嚴家父子掌朝，個中意味，自己算吧……

趙胡連明朝的事都弄不明白，還會去想宋朝的事兒，那怎么可能呢，他對明朝是一視同仁的，不管什么善惡忠奸的事兒：“你也要跟我交易？”

“是，求之不得！”嚴世蕃心里一松，總算是談到正題上來了。

“不用你求之不得?！壁w胡還是有著單純的是非觀的，既然他都自己承認自己是奸臣，徐家那爺仨感覺也非善類，那就交易上說吧：“我給你開一個跟徐家一樣的條件，你們誰先做到了，我跟誰接著談?！?

嚴世蕃頓了一下，他得想想。

從方才的對話里，他已經做出了一些判斷：一，這個飛天妖人有著基本的是非觀，做起事來卻不拘一格；二，這個飛天妖人好像是世外之人，根本不知道世間或者朝廷里的事，就眼下而言，嚴家的勢力根本不是徐家能比的；三，這個飛天妖人對他想做的事兒十分看重，跟老僧要破格入紅塵似的。

飛天妖人的意思很明顯，同時跟徐家和嚴家做交易，誰能令他滿意，他就幫著誰。

無論怎樣，飛天妖人都是最后的贏家，而誰也不能保證，他的話就沒有變數。

這樣的交易，很不公平……

嚴世蕃也問了一個問題：“我朝圣上一心求仙，不知真人可有妙法相助？”

他可沒忘了，這飛天妖人是個妖人，一出手可就是砸了好幾個縣衙的，誰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不能幫助皇上修仙、萬一進宮以后把皇上吃了呢。

既然是交易，飛天妖人開出了條件，自己也得有條件。

交易的本質不是平等互利么。

“你是想先讓我去試試吧？可以！”也就是趙胡最近比較忙，覺得徐老頭的官也不小了，才沒直接去找那個皇帝，要是直接給皇帝開條件能交易的話，還跟他們在這兒廢話干什么。

看那意思，他還想跟自己談談條件？

自視過高了吧。

趙胡差點心血來潮直接飛到皇宮里去，反正都是一回事。

“不……真人留步！”嚴世蕃總算是害怕了，就飛天妖人這脾氣，真到皇宮里跟嘉靖皇帝做成了交易，那就沒他們嚴家什么事了，之前為飛天妖人所費的心機就算白費了：“在下失言，得罪了真人，請真人恕罪?！?

趙胡落到地上，也開始犯橫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人盡管開出條件，在下一定盡全力達成！”嚴世蕃算是知道了這飛天妖人的自信，更不敢放過這個機會了，就算交易不成，也不敢得罪，相信，一定有別的法子讓這個飛天妖人相助嚴家。

他也沒忘了，飛天妖人到底還是個人。

“等著吧?！壁w胡飛走了，飛回去拿圖紙了，他徐階的只是一個驅動部件，家里還有大量的圖紙等著人去做呢。

嚴世蕃站在這里，還在盤算。

憑飛天妖人的本事，在嘉靖皇帝那里左右朝局肯定是沒問題了，但他的行為太過古怪，一時間還拿不準他的路數，一定要先定下交易，然后再多接觸，就不信這天底下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只要有，到那時候，交易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趙胡很快又飛回來了，因為不想讓這家伙看到自己的真實面目，他是包好了圖紙來的：“拿著，回去以后找懂行的工匠看看這些圖紙，重點是圖下面的標注，一定要按照文字所述的規格來做這些東西，我的要求就是，它們一定是最硬，最輕，最具韌度，隔熱防冷的。”

“是……”嚴世蕃遇到了跟徐家一樣的難題，也沒有說別的。

“最好快點，我的時間也比較緊，對了，你們到那邊找個地方，派人等著，東西做好了就在空地上鋪一塊紅布，我會看到的。”趙胡完全主宰了這次交易：“還有，不要跟徐家再鬧出人命了，不然，咱們的事兒就算了?！?

“在下謹記！”嚴世蕃也算達到了目的，他們跟徐家已經站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接下來，就看誰更行了。

趙胡沒有急著走，又看了看這個嚴世蕃的模樣……嗯，他的本事跟他模樣更加不匹配，天妒英才么這叫？！

嚴世蕃以為飛天妖人讓他馬上換地方，就帶著人去小樹林東邊找地方了。

趙胡笑了，自己還是挺唬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