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是從河里抓上來的魚現烤的，很新鮮的噢。”

清水遙手里拿著香氣四溢的烤魚，香辛料的氣息包裹著河魚獨有的鮮味，這份美味以清水遙的手藝自然無法觸及，洛文芳回身望去，高帽子的廚師熟練的從水桶中撈出生猛的活魚，用菜刀拍暈，去鱗切段，刷滿醬料的鮮魚在火上烤的滋滋作響，色澤誘人。

“謝謝你啦。”

洛文芳接過烤串，咬了一口，她盤腿坐在河邊的草地上，視線始終望著同一個方向，安靜恬淡，讓人想起冬天結冰的貝加爾湖，連蕩開的波浪都被溫度定格，在冰封的湖面上畫出純白色的花蕾。

“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呢？”

清水遙同樣在洛文芳旁邊坐下，她是個貪心的孩子，手里還抓著好幾根烤魚。

對岸的不遠處，就是挨在一起正在作畫的洛瑾瑜和小橘。

“剛才我不是跟你們一起烤玉米來著嗎？”

“可你只顧著自己吃飽就直接離開了。”

洛文芳一時語塞：“對不起啊，其實我不是那種自私的人，只是偶爾會想要一個人靜靜。”

“沒關系，我只是覺得你從早上一覺睡到下午，有些擔心。”清水遙搖頭說：“而且歐尼醬事先和我說了，一場聚會中不能讓人落單，這樣不好……”

“我不難過。”洛文芳努力想要露出笑容，但那樣清冷的表情里總透著些寂寞：“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是我太貪心了吧。”

和從前的生活不一樣，哥哥一直都很寵溺她，小時候只會欺負自己的男生們也反過來對她獻殷勤，她有很多的朋友，“八班的小公主洛文芳”的名號甚至在別的年級里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畢業的時候她想舉辦一次告別會，朋友們都夠在酒店里擺滿十幾桌了，屆時男生們會淚流滿面，因為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夢中情人，女生們也會哭的梨花帶雨，因為洛文芳是最能與之交心的好閨蜜。

她還是想回去小時候的那些時光，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朋友一個都沒有，女生暗地里偷偷戲謔她，男生冷不防的扔鞭炮嚇唬她，猶如童話里的灰姑娘，好像全世界都不喜歡她。

但那是她離哥哥距離最近的一段時光，她在外面被人欺負了，洛瑾瑜就會柔聲細語的安慰她，給她買冰激凌，然后去找那些混小子們打架。

“果然，文芳你是喜歡哥哥的吧？”清水遙盯著她的眼睛看。

“誒？”洛文芳的神情出現了很明顯的波動。

清水遙連她藏得這么私密的畫集都看過，在這種時候否認她的話只能讓自己顯得更欲掩彌彰，洛文芳臉色通紅，點頭。

“涼子姐姐說過噢，如果在一場聚會中有自己喜歡的人，視線總會不由自主放在對方身上，剛才你一直在看瑾瑜呢。”

洛文芳忽然意識到，天真爛漫以至于有些沒心沒肺的清水遙也開始憧憬這些事情了。

“我和涼子不一樣……”

她小聲的反駁，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也沒什么說服力。

洛瑾瑜感覺到她們那邊的騷動，朝妹妹舉起手中的鉛筆，示意他真的很努力在學習，能不能過來陪我一下？

洛文芳則一本正經的搖頭再次拒絕了他，好像在說：你好好學習，不要作妖。

洛瑾瑜則是一副苦瓜臉，但還是點頭，他們彼此都沒有真正開口說話，但意思已經傳達到了。

“這就是你們之間的默契呢。”清水遙補充道。

“這是我唯一覺得和他還算是兄妹的地方。”洛文芳雖然毒舌，表情卻是在笑著。

……

洛瑾瑜發誓，他一開始真覺得畫畫挺簡單，在白紙上勾好線條加上色彩，直到他遇到了小橘。

在河邊待了一下午，燒烤沒怎么吃，畫倒是完成了不少，洛瑾瑜將他的作品一字排開，足足有差不多十張，人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洛瑾瑜心滿意足的叉腰，雖然他絕對不想再重來了。

“我也累了，這次特別補習到此結束吧。”

小橘躺在草坪上伸懶腰，然后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她拿起洛瑾瑜最得意的那副作品，細細琢磨。

“我并不是不滿意你的成果。”小橘欲言又止：“但我發現你有點偏心啊。”

“哪偏心了？”洛瑾瑜湊過去看。

“沒啥，只要是人都會偏心的啦，畫畫也是一樣的，心里想的，手上繪出來的，都是對方最可愛的模樣。”小橘開始收拾她的背包：“我先走了。”

洛瑾瑜還在原地比較自己和小橘的畫，畫的內容是一模一樣的，都是洛文芳和清水遙挨著坐在對岸的河邊，手上抓著烤魚。

小橘筆下的洛文芳眼神深邃安寧，她的視線眺望著遠方，像是出自油畫家之手的古典美人。

洛瑾瑜筆下的洛文芳朝著他微笑，神色溫柔，她的那雙眼睛似乎會說話，瞳孔中倒映著期待的神采，她看起來那么耀眼，那么明亮，像是全世界的光都傾灑在她的肩膀上。

這才該是他妹妹，看到這幅畫，就像看到洛文芳真的對他微笑似的。洛瑾瑜自言自語的點頭，小心翼翼的把畫夾在文件夾里。

或許很多年前，妹妹照著他的睡臉畫肖像的時候也是如此吧，一筆一畫勾勒于紙上，后一秒的哥哥永遠都比前一秒鮮活，然后慢慢對妹妹露出微笑。

晚飯過后，是美術社圍爐夜話的時間，因為清水遙已經包場，所有人都可以賴在農莊大廳一角的沙發里，中間是一只大圓桌，放著飲料零食。

值得一提的是洛瑾瑜晚餐吃了一盤壽司，洛文芳得意洋洋的朝他炫耀，你在日本都不一定找得到這么正宗的壽司，因為這家農莊是清水集團在中國的產業，廚師都是從外國人，連鹽和米都是空運而來。

但洛瑾瑜也吃不出來正不正宗，反正好吃就行。

“文芳，你待會有時間嗎？”

“干嘛？”

洛瑾瑜想讓妹妹看看他的作品，叫住了洛文芳。

其實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么熱衷于以前從來都不感冒的繪畫，大抵是因為愧疚，妹妹向他付出真心，但自己卻沒有回應過她。

一道高聲的呼喚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文芳，快過來，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

“噢！來啦。”洛文芳回頭招呼了一聲：“等下你再來找我吧。”

說完，她扭頭走了，洛瑾瑜站在原地有些猶豫。

俗話說，不要低估女人的八卦心，現在美術社是女孩們人多勢眾，這種大家圍在一起閑聊的活動，她們只要逮住一個男生就會嘰嘰喳喳的開涮。

美術社其他男同志好像都去另外的地方喝酒去了，他也不是特別喜歡扎堆痛飲，最終洛瑾瑜還是決定直接回房。

剛打開房門，洛瑾瑜就愣住了。

陳塵居然在刷題，他自己帶了個床上小桌。

“晚上好。”

“嗯，晚上好啊……”

不咸不淡的招呼后，洛瑾瑜也躺上床，兩人都不說話，但也不會覺得尷尬，陳塵太專注，以至于洛瑾瑜感覺自己被他當成了空氣。

他經常聽別人說學校里有個永遠都是狀元的神人，哪怕是能讓他指點一下作業也挺好的，但隨后洛瑾瑜轉念一想，一個男人教另一個男人學習，畫面太美，又很快打消了念頭。

想著有的沒的，這么早又睡不著，洛瑾瑜一邊刷著酒店電視里的韓劇，手機叮鈴叮鈴響了。

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話。

桐乃頭像發過來的氣泡：“救我！”

“你去哪？”

陳塵忽然抬頭叫住了他。

“我有急事！”

“回來的時候能順便給我帶一瓶芒果汁嗎？饞了。”

“行，沒問題。”

洛瑾瑜快步離開房間，準備往大廳里走，但走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剛才那群女生好像打算玩真心話大冒險，洛文芳發信息喊他過去會不會是她們大冒險的一環？

等到他真的來到妹妹面前的時候，發現又不是這么回事。

“文芳的哥哥，要不要一起？”有人開口邀請他。

“我叫洛瑾瑜，還有，你們在干嘛？”

妹妹總不可能臨時起了玩心，用這么可怕的語氣喊他過來吧？洛瑾瑜陷入了困惑中，撓頭。

“還看不出來這是真心話大冒險嗎？現在輪到文芳了噢。”

“文芳選的啥？”

“真心話。”

看來用救命喊他出來，還真不是大冒險的內容，洛文芳選的是真心話。

那么，問題到底是什么呢。

“別扭扭捏捏的啦，如果不想說真心話一開始選大冒險不就好了？”有人開始起哄。

“實在不想說，我們就換個問題吧……”接下來是清水遙的聲音。

“文芳，你有幾個喜歡的人，他們是誰？”

洛瑾瑜心忽然漏了一拍，洛文芳忽然抬頭看他，兩個人的視線重合了。

“我也要參加！”

他猛地舉手，聲音洪亮而有氣勢，洛瑾瑜徑直走向沙發，旁邊的人很配合的給他讓了位置，坐在洛文芳旁邊。

“現在我也有資格說話了吧，我家妹妹明擺著不愿意回答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了，你們能不能換個問題？”

只有這種時候洛瑾瑜才能感覺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身為兄長的威嚴，洛文芳有些亂了陣腳，下意識的把身體藏在他后面。

“行吧，我們換個問題，不對，是換個人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預感成真了，有幾個女生交頭接耳了一會，對著他投來捉弄的視線，洛瑾瑜知道自己是羊入虎口，要被這群女生調戲了……

“說吧，洛瑾瑜同學，你曾有過幾個喜歡的人，各自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她們的名字，身份，年級，還有你喜歡她們的地方，全都要從實招來噢。”

“你擱這查戶口呢？！”

洛瑾瑜欲哭無淚，本來他還想就地想個名字糊弄糊弄這些家伙，可她們的要求這么多，沒法現編，他腦子轉不過來。

“那我開始說了。”洛瑾瑜平復了一下心情：“我喜歡的人多著了，神崎亞里亞，惠惠，一色彩羽，和泉紗霧，高坂桐乃……”

“停一下！”

他的滔滔不絕被打斷了。

“誰問你虛擬角色了？”

“但我對她們的愛是真實的。”

洛瑾瑜一本正經，就差沒把誠懇兩個字寫到臉上去了。

“你再耍賴就不帶你玩了。”

“可惡的三次元……”

其實洛瑾瑜現實要說沒有喜歡的人，絕對是騙人的。

“那我認真回答一下，是有的，從小到大只有一個，因為最近才喜歡上的……”

洛文芳愣住了，她一直認為洛瑾瑜是那種可以揣著心就去天涯流浪的人，他的內心太過強大，所以不需要牽掛，他的內心太過充實，所以不需要喜歡上別的人。

“是誰？”

“我不能講。”

洛瑾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一點和你扯皮的意思都沒有。

“那年級可以給我們講吧？還有社團，讓姐妹們都猜猜看，你到底喜歡上我們學校里哪位女神啦。”

“是同年級，社團……我也不能講。”

提問的女生覺得掃興極了，就算洛瑾瑜把目標鎖定在二年級，學校兩個校區，二年級都快一千人了，用理想比例五五開，換成女生也得有五百。

“為什么社團不能說？該不會……你這家伙喜歡我們社團里在場的一位女孩子，所以不能對我們開口講吧？”

“不知道。”

洛瑾瑜隨手從桌子上撈了個玻璃杯喝橙汁，想要隱藏自己臉上的慌亂，一旁的洛文芳欲言又止，因為那是她的杯子。

“他臉紅了，到底是誰？真不能說嗎？”

“說嘛說嘛！你急死姐妹們啦！”

女生堆里發出尖叫，她們伸長脖子環視在場的所有女生，試圖找出洛瑾瑜口中的那位真命天女。

洛瑾瑜這時才能深刻理解到女孩子們對于戀愛話題的狂熱程度。

不過看她們互相懷疑還挺有意思的，洛瑾瑜本來沒打算好好玩游戲，他是為了給妹妹解圍才參加真心話大冒險的，現在女生們的注意力都被他轉移過去，有種大業已成，功成身退的感覺，然后，因為他的出色表現，被妹妹崇拜的視線矚目，真棒。

雖然在想象中，妹妹崇拜的視線根本就不存在。

“那我走啦。”

“你先待一會，等下我再聽你說剩下的話。”

洛文芳拉住了他，順手拿過洛瑾瑜手上的橙汁。

“這是我的杯。”

洛瑾瑜老臉一紅：“噢，不好意思……我給你換個新的。”

“不用。”

洛文芳一直低著頭，洛瑾瑜看不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