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欠身入帳，卻未安寢。

冥冥中，默默地........她等待著什么.........

她知道他不會就此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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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他來了。

蹣跚著腳步，踉蹌著軀體........

他嘗試輕推著房門，里面卻已閂緊了，無一絲光亮，無一絲縫隙，無一絲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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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兒？”

雖刻意輕言，粗重沙啞的嗓音與氣韻卻暴露了濃重的醉意。

心中不禁隨聲猛地一顫，她未發任何聲響，卻倏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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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

害怕昨晚的噩夢重演！

害怕他借由醉意失了理智！害怕他無所顧忌強迫自己！害怕他報復自己的冷漠與任性！害怕他發泄被丟在宴上的委屈與不甘！害怕.........

她能聽見自己突如其來且無法控制的劇烈心跳聲，她不知道隔壁小室里的楚櫻為何佯裝熟睡，不知外面為何無人通報自己已睡下了........不知就這樣不睬不理不做聲，他會不會自行離開.....？

或者........會不會一直到自己開門為止......？！

但至少目前看來，他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那鏤空的鳳萍上借由月色映出的漆黑剪影遲疑了片刻，低沉滄桑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離兒？！”

“離兒？開門！”

“離兒，把門打開好嗎？”

“我們好好說說話.......”

“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跟我說說話好嗎？”

內室仍無聲響，甚至無一絲生跡。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心中不甘......”

“有些事不能總憋在心里.......積怨成疾.......！”

“說開了就沒事了……”

“跟我說說好嗎？.......”

.......

從他滄桑溫柔的語氣中，她聽出了關切，聽出了感同身受.......

她知道，或許一直都知道.......這一切都不怨他！

他像自己一樣，只是“大局”之下借由完成某個預設結局的一枚棋子！

她亦知道，他的愛之赤誠，之深刻，之純粹.......

她未曾料到作為契凌王室常年倚重且三代昌盛之齊王府的掌門人，作為軍營中堪與龐歧匹敵之戰功赫赫的少將軍，以及太子麾下有勇有謀且最為倚重的得力干將.........面對著自己的無理任性......受了委屈心存不甘，卻還是前來婉言示弱！

他柔和滄桑的話語像親人，像父親........

像注定一輩子呵護著自己的人.......

值得信任的人，值得倚靠的人。

莫名心安，

很暖、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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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喚著，安慰著........像是害怕吵醒沉睡的鳥兒一樣小心翼翼地探問著.......

他的指尖仍輕輕扣著紅木門延.......像是手捧脆弱易碎的薄玉花瓶，生怕輕輕一觸便化作晶瑩滿地.......

黑暗中，靜寂下，她赤著腳，尋著那帶有幾分屈尊與央求的溫柔的話.........

像是被那纏綿悠長的似水柔情牽引著，垂地的白紗逐著窈窕的倩影悄然滑過黑暗，輕悄漫步至門邊，清瘦白皙的指尖輕輕覆上朱紅似血的橫閂.......

一扇門外，她仿佛能聽到他深重的呼吸聲。

雖隔著黑暗，什么也看不見，她卻仿佛能一眼望穿他深沉的心疼與關切........

心中五味雜陳。

很近，很近.........

卻終猶疑了。

輕輕地，靜靜地，她深沉的幽眸渙散出盈盈異彩，漫無目的地呆滯望著面前黑黢黢的屋門、黑黢黢的深夜：

“王爺回罷?！?

“離兒........”

“無所怨。”

玉砌的指尖引著柔軟的白紗自朱紅閂木上悄然滑落，外面無了聲響，她恍惚了片刻，自以為他離去了。

猶疑一時，方欲轉身回去，面前柔軟而深沉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離兒，把門打開好么？我只想和你說說話……”

“說說心里話........”

“好么？........”

此時，他想要看看她.......哪怕一眼也好！

宴上的事，他不怨她....他唯一怕的是她會積怨！

他怕那些往事埋在她心底無處發泄，怕它們終將成為自己與她之間永遠無法逾越的界限！

方才絲琴方告訴他王妃在肖煜寢處，他便怕了……他忽而意識到她排斥的針對的、內心里無端抵觸的似乎只有自己！那過去的無法更改而悔之不及的一切似乎正在、也終將把她推向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地方.......推給別人........

——那些曾經給她善意的人......！

加之酒精的刺激，他來了。示弱示卑，屈尊降貴，他都無所謂……他只想打開她的心扉，只想讓她學會放下一切！也學會放過自己……

但他越是關懷倍至，她越是自責愧疚.......

她不知道面前這個人的好該不該接受！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放得下從前的一切和他重新來過！甚至不知道這兩日對他對王府的“報復”又作不作數！但此時卻只有迷茫無助.......

不過有一點她確信無疑：

此時，他的確醉了。

而且，自己若不作應答，他定不會離去。

更刺心的是，那一聲聲獨屬于大哥的“離兒”喚得自己心潮迭起！一陣陣恍惚，仿佛回到了過去，又一陣陣失落.......

目光暗淡了神色，她默然掃了眼門外黝黑的剪影：

“王爺說罷?！?

“我聽著?！?

她背倚著門坐下來，悉心聆聽著那近在咫尺的囈語。

“你還在怨.......”

“.......是不是？”

沒有應答。

只有寒雀孤零零的清啼聲響。

“這不全是將軍的錯……”

“我承認，我有私心........”

“圣女的蒙蔭勢必會給我帶來幸運........”

“但這不是我的罪.....離兒.......！”

“我得到了很多......”

“也失去了很多.......！”

“幸運和災難總是并存的........”

“從我決定拿王府來冒風險的那一刻，就注定別無選擇........”

“我知道你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的.......”

“我只做錯了一件事......離兒.......！”

“求你......！別這么懲罰我......！”

“昨晚突然有種邪念.........但我從沒想過真正利用你做什么.......”

“我知道我不會........！”

“我希望你能信我.......”

......

深沉滄桑，幽冥悲愴。

他的話似乎皆只說半句，又似乎說到后面便再也說不下去......

有些話，她不甚理解，卻莫名刻骨銘心........又莫名一陣心酸涌上心頭……

聽著他幽沉的嗓音，似哽咽了。

靜了片刻，朦朧間，又依稀迭起。

“第一次見你是在去年年宴上.......”

“當時你添了新冬的朱色額妝......”

“細雪拂著你的額梢.......很美、很美........”

“你不怎么說話......只安靜地品著茶.......”

“還不知覺劃著手中的紅梅......”

“竟隨風散了一地......”

她聽見他輕笑的氣息，

“不知怎的.......那時的我偏是移不開眼……”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王府里沒有的東西.......”

“宮里也沒有的東西.......”

他頓了一下，

“它吸引著我.......不知道是什么.......”

“只是讓人很舒心……”

“很簡單很干凈......很真實很善良……

“說不清是什么.......”

“你本就應該是你.......”

“無憂無慮的.....”

她聽見他輕輕苦笑自嘲的聲音。

“我.....”

“我不想毀了你......”

........

不知他說了多少，只知那聲音漸漸淡了、無了......

卻始終溫柔慈祥，和藹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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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她亦輕輕合上雙眼.......

思緒翩然.......

仿佛又回到魁北隅滿天繁星下的夜晚……

與“他”——

僅隔一道帳簾.......

輕輕倚著墻，也倚著“他”.......

滿眼星空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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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

他仿佛說了很多很多。

他的話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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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

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