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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轉念·遺罪

  • 弗央祭
  • 穆梓弗奚呀
  • 4363字
  • 2021-01-06 10:08:01

馬兒疾馳。

心緒煩亂不堪........

若離不知要去往何處,也不知接下來如何打算......只知自己在逃——逃到離他越來越遠的地方........

現下的形勢容不得多想,她任由座下飛奔的馬兒將她帶往任何方向........

不知不覺,下起了深秋的第一場雪……不知不覺,已行過不知多少宮苑高墻、亭臺回廊。

她忽而聞見不遠處傳來婚儀隊的鳴禮聲響,她隱約望見掛滿紅蘿燈的宮巷盡頭,一眾高聳華蓋浩浩蕩蕩........逸步漫行的人群排滿了宮巷,唱禮的聲響隨著參差不齊摩挲著濕漉漉地面的腳步聲,在燈影赤波中來回激蕩。

她勒緊馬韁,方才意識到此時的自己無了寬大斗篷的遮掩,一身的紅綢彩緞、霞披鳳冠盡顯無疑,可幽長的宮巷沒有任何能夠藏身的地方.......她知道——

此番.......

許是注定的了。

——許是前生注定的孽緣,冤冤相報不能盡了,畢以一生來償還.......!

她想起睿姬征引著國家大義歇斯底里的詰問:

“殿下和天下人是一條心的.......天下要的是和,他們要的卻是權.......到時四國爭雄,契凌還能活到幾時?!.......”

“秦陌寒不敢娶殿下!他才會躲著殿下!”

.........

她想起瑩兒離開時猶豫再三后發自內心的勸勉:

“殿下若嫁將軍,日后便是太子身邊最有力的一把利刃........”

.........

或許真如她們所說,自己若嫁了他,他會芥蒂防范,便不會在短期之內毫無預兆地輕舉妄動;而父皇亦會顧慮到自己的安危以及太子的權勢,便不會急于對秦陌寒針鋒相對........

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夠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真正看懂他一直以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既來之則安之,只有接近他才能了解他,甚至阻止他控制他!.......她不知自己有沒有這份勇氣、有沒有這份能力去規勸他甚至駕馭他,但唯知自己必以命相搏!——畢竟,這個國家........屬于父皇、屬于大哥!

——而不屬于他。

至于大哥.......當初瑩兒堅信著秦陌寒會幫他,自己也在多次相會時深知他們交情匪淺,因而并無懷疑.........但如今時過境遷,在僅僅幾個月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現在自己愈來愈不確定他的立場、他的原則、他的一切!——他整個人對于自己來說就是一個謎……

——不知何時才能解盡的謎。

但她唯一清晰的是,自己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堅不可摧的根基和不可動搖的立場!無論他心向何處,自己始終可以是并且必須是大哥最有力的一把利刃!他若從,便同仇敵愾;他若叛,便魚死網破!

此番,要嫁他!

她知道——

終究躲不開的,是自己的心。

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或許此番,自己第一次不那么自私,第一次不連累大哥,第一次為他犧牲一些、貢獻一些........

或許此番,

自己的選擇——

是對的。

.

紛紛飛雪,一襲紅衣,她端坐在馬背上引頸遠望,眼神中的堅定和迷惘交織虬盤.........

她望著,望著命運的絳紅婚輦在一眾華蓋錦飾的簇擁中、在紅燈彩蘿的映襯下徐徐駛來........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

“七公主?!”

“是七公主!!!”

待至近處,一眾奴才遠遠望見她的面,忽而意識到輦中所坐之人并非楓若離,一時皆大驚失色,相互窸窸窣窣地竊竊私語。

掌領的大監仁立命停了輦,眼見著對面若離橫騎擋在路中間,她下了馬,拖著長長的婚擺,邁著穩健沉著的步伐款款迎面而來,眼中少有的篤信在冥冥中消除了仁立心中其它一切的可能。

他猶豫,沉思了片刻,遂一轉身,忽而面向十二個婚奴懸抬的婚輦跪地俯首,額頭片刻便磕在滿是冰冷的融化積雪的青石板上,隨著那一聲落地發出高聲山呼:

“請——!落——!”

依禮,婚輦直至婚堂,沿途斷不可落,何況還是嫁“圣女”的婚輦!.......他知道這一聲“請”定會給自己招來禍患,這是讓陛下難堪……依陛下的處事風格絕不會如先前對曲彷一般善待自己;他也知道,此番為難若由自己開始,便已和這輦中之人結了解不開的怨........她是主,自己是奴,日后結局可想而知.........

但如今,這是自己唯一的選擇!

——當初因一時糊涂貪圖這御前之位與番錦和祁蘭勾結,后番錦殺了曲彷、祁蘭嫁禍若離,逼得陛下拿一個采菊去頂罪……雖已過去多時,這一樁樁一件件卻仍是個永遠抹不去的陰影,這些罪責在夜半時分來回詰問,不斷折磨著心神,攪擾著夢境……許是自己對她有愧罷........許是已經隱約感覺到她感知了什么而對她有懼罷.......無論怎樣,終究愿冒著生命危險幫她一把!

——這第一聲阻若是她喊的,不知又會和五公主結多少怨,不知又會招陛下多少猜忌........他自知和楓若青結怨、和陛下結怨的結局。

眾人見大監開了頭,便皆隨著轉身,面向婚輦齊齊跪地叩首山呼:

“請——!落——!”

“請——!落——!”

“請——!落——!”

聲勢浩大,綿延數里。

婚輦中無任何響動,綿延幾里的儀仗隊紛紛伏地,只剩那錦飾華彩的轎輦高懸在寒風中——清冷高傲,卻又孤獨可憐。

深沉的絳紅色綺羅掛在縵上,迎著洋洋灑灑的細雪隨風舞動,深秋的寒意襲卷而過深巷中滿滿排列有秩蜷縮在地的身體,繼而帶著如嘲笑般的冷漠,悄然鉆入輦前布簾的縫隙,包裹了輦中紅紗妙人的整個身體........

仍寂靜。

無任何回應。

大監再次雄壯山呼:“請——!落——!”

眾人也隨之附和三聲。聲音之浩大似軍旅戰歌,似能穿透整個皇宮.........

一步步走近,聽著一聲聲請落的雄壯山呼,代表著自己的層層壓迫和威逼,浩浩蕩蕩地回蕩在宮宇巷苑,若離癡癡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婚輦恍恍惚惚,定睛于那片在風中拍打著雕棱的翻飛布簾,她的目光似能穿過那道簾,直接望見那后面狠厲地注視著自己的一雙眼!

——那炙熱而兇狠的目光中有驚、有恨、有怨、有失落、有絕望........

輦中的她——或許仍未看清事實,仍未相信現實........或許一時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幻滅........或許在責疑審視自己為什么這么對她,或許在憤恨本應在榮耀的巔峰幻想著純美的愛情,卻瞬間顏面盡失,一時淪為了全宮上下的笑柄……

仍安靜。

只有飛雪在飄動。

若離不知這舞動的簾后、這無比安靜的轎輦中,究竟是何種神情何種心境........只在心中冥冥猜著什么,默默望著前方如畫般凝滯的靜態風景,感受著痛徹心扉的空靈。

自己亦不愿讓楚櫻與自己的隔閡在五姐身上重演……但不知為何,事情卻發展至此.......不知為何,兜兜轉轉,終究是重蹈了覆轍……

此番對不起她。

但秦陌寒——

自己必須要嫁!

她未喝止,任由著仁立帶領眾人一遍遍施壓。幸而有仁立擋在自己前面代自己發聲,否則若讓自己親力親為,未出口便已理屈,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有沒有顏面說出這話.........

過了一刻,大監欲再呼。

霎那間,幾乎與他的聲音同時出口的——是那輦中傳出的一聲低沉悠然的回響:

“落。”

雖合著大監的起呼之聲,聲音也小得幾近飄忽,但其份量之重卻似壓倒了一切——若離足足聽清了!眾人皆聽清了!

——那是去除了平日的浮躁,加了層疊的深沉和冷靜的低沉幽語!那是已認清了現實被逼無奈卻又不甘認命的壓抑怒吼!那是失落了一切背叛了一切、卻仍抱有希望挽回一切的殷切訴求!.........不是怨,不是恨,而是深深的仇視!是恨之入骨而終將報復的血海深仇!

若離不知這和她的母妃沉尸湖底有幾重關系,與現時自己當眾辱她顏面有幾重關系,與自己食言搶了秦陌寒又有幾重關系……只覺一直以來,由于秦陌寒橫在中間,不管楓若青是否真正明白當年的事情真相、是否懷疑過這與母后毫無關系,她卻始終沒有哪怕一刻真正原諒過自己!——或許,正因了秦陌寒,她的潛意識不斷告訴她自己.......不能原諒!不值得原諒!

而自己........始終是、也只能是她的夙敵。

仁立恐再生嫌隙,得了輦中人的準許,便立即揮拂落輦。

輦已落地多時,其中卻仍無聲響。

心脈隨著寂靜的紅燈夜燭恍惚的光影幽幽跳動,若離望著寂靜如沉睡在雪中的紅輦,微微張了張嘴,卻一時恍惚,說不出一句話。

或許,盡管他人皆不知,究竟為何事已至此她卻拒不相讓,自己卻能完全理解..........他們不知這其中有多少驚駭,多少不明不白,多少傷害.......自己卻盡然明了.......

她忽然心軟了……

忽然懷疑自己該不該逼她.......

她沉默了,

不知如此是對是錯。

.

“請——!墮——!”

大監再請,跪伏于冰涼雪地的眾人繼而跟隨連呼三聲。

輦中仍無響應,只留了飾輦的修長紅綾狂舞在飛雪中。

仁立見楓若青此番因了一時激憤,竟有意與天下為敵,更不知她那沖動的性格接下來會平白惹出什么事端,便欲近前相勸。他將將起身,手剛觸及輦簾,卻聞若離發了話:

“請賜讓!”

甚為豪壯,響徹宮巷。

——此呼是為他。

她知道,楓若青此番在氣頭上,仁立若率先在“請墮”時起身越了矩,再加上決定將婚輦落在半路辱上加辱,他很可能成為楓若青的眼中釘肉中刺,之后的命運可想而知........雖然與他無甚交集,但無論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剛才維護顏面幫了自己,至少自己不愿再看到大監曲彷的悲劇重演……

仁立會意,連忙撤回身跪在原地,伏下身,與眾人平齊。

過了半晌,仍無動靜,若離無了他法,話既已出,便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請賜讓!”

她呼得更大聲,她知道自己在逼迫她,甚至在刻意為難她........但自己已無退路.......為了國家、為了大哥、為了想要達成的一切——必須犧牲她!

仁立見無回應,便推波助瀾跟著呼喝,在眾人齊齊山呼“請讓”之時,若離不知不覺........早已淚目。

她相信,輦中人亦與她一同潸然淚下……

半晌,她淚眼婆娑,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呼,只見楓若青徐徐掀開簾布從輦內走出。

一襲雋長的赤衣瑩珠鏈綴,遍身配以僅圣女方持的各色耀飾在漫巷的紅燈映射下熠熠生輝,鳳冠流蘇隨著蕭瑟的夜風在飄雪中蕩漾.......這一切的殊榮在一刻前盡皆是暢意與驚喜,一刻后卻是諷刺與空落落的心聲……

她挺立在車輦懸臺上,身旁環圍著密密麻麻的仆人磅礴的隊列數里俯首伏地,仿佛站在凌空殿階之上,受千人仰視、萬人朝拜。

從那個高懸的視角,她俯瞰著一切——她仿如看到了父皇每日在大殿的凌云階上看到的景象,切身感受到對下面的一切發自內心的猜疑和輕蔑甚至仇視!面前的一切都那么渺小,一切都不足為懼!——包括面前不遠處大雪中孤身站在巷口的楓若離——

她亦是如此渺小,為何一句話便逼自己下了輦?!

她形單影只,憑什么僅憑一襲紅紗便讓自己墮入深谷走頭無路?!

她與自己同為契凌公主,為何她的一念之差就能將錯就錯?!為何她一句肆意妄為的苛索便能召集萬眾附喝?!為何她的婚姻引得父皇、番驍、大哥、秦陌寒和肖煜、齊振六人奮力相爭、而自己卻只能受人饋贈、聽由他人奪舍?!

她與自己同樣依戀母親,憑什么她的母親死后可以永世成為契凌王后,而自己母妃卻只能葬身湖底、隨時間的流逝銷聲匿跡?!

她與自己同有深愛的人,憑什么楓啟然能夠不問緣由犧牲一切帶她出宮?憑什么對自己深愛的人..........她無論對與錯說奪就奪?!

她的目光不覺充斥著深沉的怨懟——那種超脫言語、發自內心深處的恨意籠罩了整個宮巷,在雪光紛飛的紅燈墻影中凝滯。她望著若離,眼中卻無了方才在輦中的尖銳犀利,卻是已恨到麻痹,以至不曾泛起內心的任何波瀾,只希望永世再不相見……

她冷靜淡然地優雅下了輦,仁立上前攙扶,未等觸及便被她反手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回原地。

她昂首挺立,優雅、清高、孤傲..........如出水的蓮,如將逝的仙........不墮風塵,不然塵埃......

像紛紛白雪中滴血的臘梅,紅得似火,愈燃愈烈.……

這是自己的大婚!!!

——雪中的大婚。

多美?!

一挽絳砂,紅籮宮巷,千人喝拜,萬人景仰........

多美!

.

不能讓一些莫名的人沾染了這紅裝、褻瀆了這份幸運........

他們不值得.......不值得自己傷心,更不值得自己歉悔!

她更不值得。

.

清冷蒼白的孤面上無任何表情,

亦無任何淚光。

她直視著她的馬兒,徐徐漫步走來.......

她走過她,

始終沒有瞧她一眼。

.

在她身后,

那血紅的羅莎.......

未曾猶豫,

一躍上馬。

在洋洋灑灑的飄雪中.........

.

.

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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