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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幺兒不識山風勁

  • 弗央祭
  • 穆梓弗奚呀
  • 6575字
  • 2025-04-20 02:09:34

方才沒留神說錯了話,此時的徐程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望著若離失神的瞳孔半晌卻徒染了一臉尷尬,只見他垂下頭清了清嗓子,轉而逃去了內室。

“寫什么呢?”

行至楚櫻身邊,他躬身拾起案上一紙團,拆開來佯作細細端詳著,卻未識得一字。

楚櫻揚著一雙熠熠發光的眸子望了望他卻未發一言,繼而便似無此人般從他腰際探出頭去朝外室輕喚:“若離!快來瞧!”

那聲音一如既往地清靈活潑歡悅動聽,如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忽而發現了什么新奇的東西。

“你這鬼畫符程公子尚不識得,我又怎明了?”

若離輕笑,順手斟了盞茶遞予楚櫻,卻未料那丫頭接了盞嘗都未嘗便匆忙置于一旁,繼而未等若離反應過來便扯了她來身邊坐下。

“離兒你瞧!我會寫數字啦!”

“你看!........壹........貳.........!.........這是.....叁?可.......怎么........卻又不像?”

卻見楚櫻如孩童一般白皙的指尖一一指點著宣紙上零零散散的墨跡,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若離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澀。

片刻后定了定神,她輕輕將起旁邊的狼毫,蘸了墨塞入楚櫻手中,繼而握著她的手認真描畫起來。

“你瞧~這是........壹........貳..........”

“這是........叁..........對!再長點!.........”

“嘿!真的寫成了!離兒可要接著教我!”

“吶,你瞧........這是.........肆.........”

“真是神奇......同樣是一支筆......離兒的字卻如游龍般蒼勁!”

“寫你的~哪來這么多嘆悟!”

“嘿嘿~離兒害羞了呢!”

“寫你的~”

“.........”

她看到,望著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她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驚喜笑顏。趁著間隙她偷眼回望,卻見徐程垂眸輕笑,眉間卻莫名染了一縷愁思。

他默默轉過身去,于偏案上心不在焉地自斟了一碗茶漿,卻始終微蹙著眉,倚著案失神觀那碧水云葉半晌直至手中茶涼。

“若離........”仍是那明凈清澈的童音。

“蒽?”

“你可知.........弗央是誰?”

如行云流水般游弋的筆觸忽而頓了下,不覺染了片片斑斕。這是自己一直想要問她的問題!——那名字出自她之手,若她都不知這來源,怕是這世上也無人可知了!可如今楚櫻卻反過來問自己.........這答案卻怕是再也尋不來了。

不識為何卻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可又能怪得誰呢?她失憶了........不記得任何事了.........徐振嗎?令瑤兒嗎?還是秦陌寒?還是父皇?抑或是命運呢?

或許,自己根本就不該帶她來此吧。

“我........托琴姐姐去查了,可至如今都沒個信兒~”一瞬間,她腦中莫名閃過當日絲琴聽聞這名字時的倉皇模樣,不明來由地一陣神慌。

“絲琴?你托她還不如托我!她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靜默半晌,卻聞身后徐程笑語,若離轉眸,卻見他一副譏諷模樣玩弄著手中的茶盞。

“那你倒是說說~弗央是誰?”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若離倒樂得聽他一敘,倒是好奇這成日游手好閑的公子哥能吐出何物~卻見他絲毫不顧自己滿溢著好奇與期待的眸光,心不在焉地囫圇吞下一盞茶:

“不是只鳥么?”

“弗央國的上古神鳥,弗央陛下之愛寵,傳聞國號亦因此得名~”

他順而將來兩盞茶湊到楚櫻面前,未想那小丫頭瞥了一眼便繼續垂頭寫寫畫畫,毫無禮貌之意,只得轉而遞予若離。

“不是鳥~是個人!實實在在的人!”

若離將茶遞予楚櫻,那丫頭接了茶,迎著若離的面瞬時堆滿了感謝的笑意。

“這你都知道!足不出戶打聽得夠細的啊!”

徐程輕笑,她能隱約感受到他在那笑意下努力掩蓋著的驚異。

“弗央呢.......的確是個人。”

“她出身弗央國國妓館,是那里的掌教,聽聞姿色傾城,從不親自接客,高官貴戚與之相約卻多隔著一道屏風談論國政。自從弗央王早年臨幸便被接入宮中,自此也便無人再見過她的真容.......時間久了便漸漸成了民間趣談......事過多年,如今誰都不能肯定當真有過此人。”

“不過倒是聽說........那女入宮之日,弗央的神鳥便從此不見了,至今弗央王案頭還擺著空籠子........民間多傳那神女替換了神鳥,皇帝又恐因自己失德遭了天譴,便予那女賜名‘弗央’。”

“不然你以為,當真有人敢與國號同名啊?!”

“哎?你的花是不是該換了?”

卻見徐程吃了楚櫻的閉門羹一副無精打采樣,邊百無聊賴地趴在案上擺弄旁邊的插瓶,邊有一句沒一句敷衍著自己,若離卻仍好奇:

“那........她現在何處?”

“陳年舊事!我怎知?”

邊說著,徐程邊拿起旁邊的剪刀絞斷了幾處雜枝。

“哎?你可知......絲琴為何不予你說?”

她垂下眸思索片刻搖了搖頭,眸光正落在楚櫻歪歪扭扭的斑駁筆觸上。

“說到底她是我父王的人——永遠記住這句話!”

“依我父王的愿,你自從穿著嫁衣踏入齊王府門的那一刻,外面的事情便皆與你無關了。”

莫名的,她感受到那沉言下深藏的語重心長。

“你父王的人........難道你不是?”

一時間,她望著他,這些時日來,她一直想問他....為何他身為齊王公子,卻仿佛總違著他做一些事。

“我........?我是你的人!——不管你信不信。”

聽聞此話,若離嘴角不由得彎起一絲微妙的弧度。

雖是不信的,可一時間,心里卻如萬束光暈繞環。

亦明,亦暖。

.

“如今王妃這廟堂倒是個聚人之地,程兒放著課業不做反來你這躲清閑!”忽不知何處來的聲響,若離一聽便知那是徐振。

毫無通報地打個措手不及倒非他的風格!若離抬眸起身,卻見徐程亦驚惶望著自己。

該來的總會來,她明白這道理。這些天,她無一日不在盼著他來。——盼他來落定自己心中那些懸而未決的疑惑。然而,她亦懼他來。——懼他會果斷殺伐——甚至將自己與楚櫻雙雙斃命。

“王爺!.......王妃恕罪!公子恕罪!”外面守院的丫頭顯然來不及通報,跟在大步流星的徐振后面踉踉蹌蹌跑來,方踏過門檻便伏地請罪。

若離與徐程雙雙迎上去揖禮,楚櫻望著門角呆愣了半晌,卻再次垂下頭去落神在那一汪濃墨間。

卻見她執筆,有意無意地攪著硯上的墨汁出了神,那墨翻溢出來卻似絲毫未見.........

“怎么?何時本王來也要通報了?”

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徐振冷臉瞥了眼面前躬身而立的二人。對于徐程三天兩頭地往若離這跑,他心中早已介懷多日。

“哈........這本就是父王居所,通不通報的又有何防?也難怪父王怨母妃多心!........父親坐!”

這徐程別的本事沒有,圓場子倒是把好手!卻見他一改方才無精打采之態,忽而嬉皮笑臉一副殷勤模樣,直引著徐振入了外室的主位。

“王爺近日忙著.......怎得有空來我這小廟堂了?”

若離轉身去了旁邊的八仙案上斟了碗茶。心想著這兒既有徐程伺候,自己也省的摻和進去。

“母妃這是高廟~求訪一次何其難?!父王......您說是吧?”若離正欲遞茶進去,徐程卻似心領神會般奪了那盞轉身直奔徐振而去。

不知怎的,若離腦中瞬間浮現出那日自己拒徐振于門外風雪中的漫漫長夜,也不知徐程哪來的這么大膽子敢當著他的面開如此玩笑!

隔著青墨色的飄紗簾,她朝里面望去,卻見徐振若有所思地冷眼望著他許久,繼而垂下頭,將無盡的無奈與窘然付之一笑。

“課業可做完了?”

徐振接過茶,順而轉移了話題。

“程兒去園中采些插瓶吧!案頭的花都枯了!”

若離托著茶盤入內,看徐振的神情便是沖著自己來的,強行留他作擋箭牌只會害他徒遭徐振數落。

“母妃何時也會蔽著程兒說話了?”

卻見徐程一臉不悅地狠狠瞪來一眼,匆匆行了禮悻悻離去,走時還不忘隔窗望望那里面“伏案作畫”的“瘋丫頭”。

.

“程兒大了,朝上的事也該多學學,別凈喚他做些女子小廝的營生~”待徐程的腳步聲漸漸消卻,徐振將著茶起身行至窗邊,一雙滄桑而尖銳的眸子環顧著外面的一切。

“王爺不喜我摻和外面的事,我這也只有女子小廝的營生了~怎料得公子又愛往這跑,我這個旁認的母親自是管不住他的!”

對于徐程口中說的“絲琴是徐振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督者”一事,她心中自有怨言,再加上明知當晚誤聽了徐振醉酒之言總歸要被處罪,一時惶然也不顧了語氣輕重。

忽覺室內稍暗,一抬眸卻見徐振關上了面前唯一敞開的窗,忽而莫名一陣心悸襲上心頭。

“當.........”

“晚.........”

“當日!”

未等她整理好思緒,卻聞窗邊的他一言打斷。

“母親私下予你說了什么?!!!”

卻見他回轉身三兩步行來,銳利的眸光在閉塞的暗室中愈發顯得陰森可怖。咫尺的距離,若離一時不敢直視他的雙眼,驚惶失措下大腦一片空白,無盡的懼怕讓她無暇思考直言相答:

“說........說..........先王妃之事..........”

本以為有楚櫻在,自己多少會有個回旋余地,卻未想徐振竟旁若無人般毫無顧忌!她垂著頭,時不時偷眼瞧著他的眸子,卻見那眸中散發出與當日軍營月下秦陌寒絲毫無異的殺意。

心中一片惶惶然,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卻招來他步步緊逼........

“先王妃.........何事?”

她看到他的血眸毫無旁覷地望著自己,她看到他默默攥緊了藏在袖中的什么東西!——那東西隱隱閃著銀光,隨他每逼近一步愈發地熠熠泱泱!

是那把短刀!楚櫻拿著自己許的短刀刺進了他的胸口,如今他要自己血債血償!無論是知曉了當初是徐振默許令瑤兒燒死芪嫻還是當晚河邊聽去了那關于虎符的醉言,抑或是老夫人遇害當日庭審不明不白被徐程包庇........這樁樁件件.........任哪一件都足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不!他不會殺自己!他不敢殺自己!她篤信著........可此時的脖頸已感覺到了刺骨的涼意!后面是濕漉漉的沁著初春朝露的墻壁,那水滴漸漸浸透在衣中、骨里,浸透入劇烈的喘息..........

咫尺的距離!他蒼涼的手臂如那寒刃一般冰涼刺骨,隱隱地,她聞到了那熟悉著的濃郁酒氣。

.

“叫她!”

他氤氳著醉意的氣息撲在自己面頰上,令人顫栗卻又迷亂,她想奮力掙脫他的桎梏,身體卻在他臂膀的遏制下動彈不得。緊貼著面頰便是鏤空的八角血檀棱窗,斜目遙望,楚櫻靜坐在那一汪寂靜中細致地勾勒著線條。

望著他凝滯在楚櫻身上的眸光,她終于明白了他此來為何!——楚櫻!他來探楚櫻!

倘若那丫頭當真瘋了,無論如何她只會懼怕他躲著他.........但如果她來救自己!——那從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自始至終便都要由她給個說法了!!!

瞬時間,她腦中浮現出了殷菱那句深沉而滄桑的話:

‘他在乎的,不是你傷他幾何,而是你騙他。’

.

“叫她!”

白刃抵著她的喉嚨,他不忍心傷她,可這一切若無個說法又怎甘心就此罷休!自己的一再縱容一再忍讓只會讓那執棋之人愈發放肆囂張!愈發認為他手中的權力操縱著一切、盤中的棋子皆毫無知覺、隨著他輕而易舉的掀袖攬風助紂為虐!

那白刃所及之處愈發的疼痛,她感到那銳利的刃尖刺穿了皮膚,依稀有血水的刺鼻味道順著脖頸散發開來.........這一刻她當真害怕了!她從未想過是怎樣的怨怒讓他不計后果而向鳳麟圣女討罰!他可知道得罪自己得罪父皇得罪神明要付的代價?!!!

“叫她!”

徐振再三威逼,頸上的傷痕隨刃上的力道再次加深。她卻始終垂著眸,淌著淚,未發任何聲響。

此時,她不敢賭楚櫻究竟是否清白........卻只知一旦她來,自己,抑或她,在徐振心中——

將再也無信可言。

她,不會來。也不能來!

否則,她苦心經營的一切便都會淪為一場空,她也便再無退路了.........

這幾多時,雖不曾問她,但自己冥冥中感知到,她在苦心經營著什么.........

自己不想打破她的規則,便唯有沉默。

只因.......自己信她。

.

...

.

“徐振!”

“你大膽!”

“你敢欺負我離兒!!!”

霎那間,耳旁忽而鳴起楚櫻尖銳的嗓音,她猛地揚眸,卻見那丫頭就站在徐振背后,手中緊攥著燭臺,那臺刺上融的蠟如血般滴下,一雙惡狠狠的眸子似方從陰曹地府逃出來的食人幼獸。

在徐振的臉上,她看到了狡黠而詭異的笑。隨頸上的束縛漸漸松馳,一股熱淚瞬時奪眶而出。

“徐振!”

“你給我聽清楚!”

“你以后膽敢再欺負離兒!”

“我跟你同歸于盡!!!”

未等徐振轉身,楚櫻卻趁勢先行趨入二人中間,邊以身擋住若離,邊朝徐振傷勢未愈的那只臂猛的一推。徐振自未料到這丫頭竟敢與自己正面沖突,傷口的疼痛扯著手臂猛地一松,那淋了血的白刃“鐺”的一聲綴在地上染出了點點惺紅。

邊叫囂著,楚櫻猛地伸出手中的燭刺將他阻于一臂之外,那刺峰正停在徐振眼前不足一指處。二人雙雙驚駭滿面,若離能清晰感受到緊握著自己小臂的那只手傳來的震顫下隱抑著多少懼怕。

徐振始終未發一言,不時垂眸望望面前的利刺,輕蔑而淡然的眸光像是在觀跳梁小丑,一時又舉目望望面前的二人,眸中卻多了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肅穆。

若離再清晰不過,就楚櫻那點三腳貓功夫,連徐程對付她都綽綽有余,更不用說面前這位了!此時只肖他輕輕抬手,自己和楚櫻便再無翻身之可能。

.

一時過后,卻見他面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漸漸踱步逼近,楚櫻卻亦彎了臂,手中高懸的燭臺不由得向后退去。此時,她知道——她是怕的!——無論再怎樣裝腔作勢,她手中的利器終究不會刺向他的身體。

自然,他亦心知肚明。

而此時,面對著他冷峻的威逼笑顏,那丫頭剩下的便只如狂吠之犬般的叫囂:

“徐振!”

“你........你再進一步試試!”

“你.......你小心........我楚櫻!有朝一日做了鬼......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啃了你的骨頭!”

“你........”

面對那沉重穩健的逼近步伐,那丫頭早已嚇得語無倫次,卻仍舊不計后果地頑強掙扎著.........仿佛她此時無比清醒地知道,自己便是背后那個人唯一的希望。

終于,他停住了腳步,卻不改滿臉詭異戲謔的神色,饒有興致般待看她嘴里能吐出何物——

如今她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在腦海里不斷翻轉著從前的種種畫面.........他不知這個眼神與芪嫻一模一樣的鬼丫頭,到底是上天的安排還是自己的一瞬錯覺........

卻見那丫頭垂下頭翻著眼睛盯著自己劇烈喘息半晌,忽而響徹天際地高嚷起來:

“你........”

“給我、、、滾!!!!!!!”

手中的燭臺瞬間被砸于地,再次涂花了那麟麟殷紅。

這振聾發聵的聲響一時讓徐振措手不及,心中既好笑又忽而莫名生畏。隨那臉上的諷笑漸漸褪去,他未發一言轉身離去........

此時,他有點看不懂她。

.

呆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半晌后方才緩過神來的楚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贏了?”

“若離我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贏了!若離!我贏了徐振!我們贏了!!!”

她忽而如瘋似顛般轉過來緊緊環住早已看呆了的若離,那遲來的歡呼雀躍夾雜著隱忍多時激發的委屈淚水一并洶涌而出。

撫著她透過衣衫仍顯汗淋淋的脊背,若離眼中浮現出久違的笑容。她揚目望著黃昏時分透過侍女重新打開的窗欞鉆入的刺眼陽光,聽者楚櫻心間如汩汩河流激石般永不停歇的通通心跳...........忽覺此刻竟如此美好.........

然而,她心中再明了不過——

自從楚櫻出現在他身后的那一刻,她便自知不敢輕易傷他........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裝瘋”,“陷害令瑤兒”,“攪亂王府”,“串通府外勢力”,“騙取信任博取同情”等等罪名,便從此坐實了。

忽不知怎的,一瞬動容,一簾清淚淌下,溶了頸間的血色。

.

整整一頓晚膳,楚櫻的嘴無一刻休息,難得一見地多了話,繪聲繪色地向絲琴和侍婢們敘說著今日的“壯舉“,生怕遺漏絲毫細節。侍婢們皆聽得欣悅,一陣陣哄笑聲不止,唯有絲琴臉上蒙著一簾依稀可見的陰云。

若離知道那是什么,但此時,她不想深究。

至少她知道.......她此時,是快樂的。

膳后,楚櫻繼續在那張凌亂不堪的紙上“筆走游龍”,若離則倚在旁邊看著書冊。不時觀那丫頭,卻只覺如此已是最好不過了。

“若離........你看!”

她伏身望去,卻見那紙上忽顯片片惺紅墨跡,如春日的桃花般醒目。

“這是什么?”

“是眼淚!”她答。

那雙望著紙面炯炯有神的眸子無比虔誠,像在摩拜著什么圣物。

“眼.......淚?”

“對!就是眼淚!你瞧~這是離兒的........這是.........嘿嘿~我的!........這是令瑤兒的!.........這個是........徐振的~”

“那這個呢?”若離指著楚櫻的名字上面那殷紅。

“這是........離兒心中念著的那人!”

忽而一瞬悸動劃過心頭,她揚眸望向楚櫻,卻迎來一陣甜蜜而溫暖的詭笑。

.

“你又不知.......我心中念著何人........”

若離倚回原處垂眸輕笑,此等話她彼時是不會輕易出口的,只如今看這丫頭頭腦混亂又忘性大,權當對著個聽不懂話的棲木說了。

“那.......離兒說了,我豈不便知了?”

“他啊........你見過!不過我倒不知……他竟也有眼淚~”如此玩笑言語說著,倒像是自嘲。

“那個人當真沒有眼淚?那我既畫在了這,他此生的眼淚便都給離兒了!嘿嘿~”楚櫻仰起臉望著若離燦爛地笑著,她一時不知這個成天說著胡話的“精靈”何以用最無知懵懂的語調說著最錐心刺骨的玩笑。

“蒽~此后他的眼淚,便都給我們了~”若離微笑著,眼中不覺閃動著淚花,這話,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她。只是如今,自己連再見他都不知有無可能了,又談何眼淚呢?皆是諷刺了……

只見那丫頭一時又垂下頭去,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可是.........我見過的人..........”

“都忘了~”

一瞬失意劃過幽眸,纖纖指尖在下意識中一遍遍摩挲著那名字上的血墨。

“總有一日你會記起來的!”

若離望著她,眼中的信念融在堅定的笑意中。

.

“我相信離兒!~總有一日會記起來的!”

一時過后,她像忽而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臉輕然笑意襲上眉梢。朝若離投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楚櫻繼續埋下頭去完成她的“點睛之筆”,嘴里還時不時嘟噥著什么..........

“嘿嘿~”

“還有那救我的仙子........”

“也會記起來的~”

不識怎的,她心中一陣莫名的悸顫。

氤氳著面前輕搖的燭光,一時間,她仿佛回到了瘴煙彌漫的冥海中..........四野一望無際的塵沙骸骨、亂泥風簌........唯有那目力之極的遠方.........尚存那一線渺茫的希望。

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全在自己。

而他..........

在此擺渡亡靈,應不會等甚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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