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不想驚動父皇，令瑤兒的廳堂和房寢在外看來沒有絲毫光亮，像是早已安寢一般。且方才傳令也是襲箏親傳，看來楚櫻的事他真的有意瞞著父皇！

望著漆黑一片的堂室，若離心中一時百感交集.......莫名有些憤怒，有些恐懼，有些企盼，又有些心悸........卻還有那么些看不透摸不著的東西........藏在徐程方才的話里........莫名縈繞在耳畔揮之不去。

無論怎樣，她沒有猶豫。

她不能再清醒地知道，此時的自己——沒機(jī)會猶豫！

入得堂室，卻只見正在垂眸飲茶的令瑤兒和身后一個婢女。雖說早知她會來，但見若離未經(jīng)通傳便徑自入內(nèi)，令瑤兒心中還是不由得生出一陣忌憚，整個身體也反射性瞬間站起，要不是手中的茶端得牢險些要散出來。

如今的令瑤兒一反常態(tài)地溫順老實，像是一只剛受主人狠狠教訓(xùn)一番的野貓，只是眼圈還是紅得惹人心疼像是剛哭過一般，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無處申冤。卻見她也不敢移步近前，便原地屈身行禮，垂眸頷首，那謙恭之意分毫不怠。

“王爺........在里面等你。”

垂眸沉言，她未敢正眼瞧她，如今無論是楚櫻還是楓若離已讓她越來越懼怕！她已無底氣再惹這兩個冥府中走出的丫頭了！她心中清楚，先前純粹爭寵自己尚且還能憑著那些青樓伎倆博得王爺好感，只因自己無論怎樣都是他信任的人........但如今有人把芪氏和殷菱的事舊事重提，那么自己這個在當(dāng)年事件中唯一受益的人就無端成了眾矢之的！甚至連王爺都會懷疑........她心中明了，徐振最無法忍受的便是欺瞞和背叛！他付出的越多越忍受不了這背叛！.......換句話說，他以前對自己有多少愛，將來就可能有多少恨！甚至連命都不會留給自己！

如今再看面前斑駁燈影下這個滿腹愁怨的公主，心中卻不由得又增一分委屈與不甘。

“楓若離.......你........”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可話音還未落，卻只見那小人一個利落轉(zhuǎn)身徑直朝內(nèi)室快步行去，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未留下，也未曾留下哪怕一刻讓自己解釋的機(jī)會。

.

內(nèi)室中一片昏暗，只有案旁的幾支零星燭火在暗夜中閃著溟溟幽光，僅僅照亮了案旁的狹隅一方空間，而雕花梨木的方案前正坐的正是齊王徐振。

這場景似曾相識！——一支冷月，一輪孤夜，一片漆黑，一片寂靜，一片壓抑，毫無生機(jī)——他坐在幽燭靜影纏繞的光斑中毫無表情卻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身后暗影中襲箏的指尖還不斷在他腰間配劍的執(zhí)柄上摩來摩去........一時間仿佛生命被脅迫、仿佛被世界拋棄！——身后房門關(guān)上的霎那，一陣莫名的惶惶心悸猛然沉于心底。

未行幾步，她安靜地行禮。聽著自己紊亂不堪的心跳聲，未發(fā)任何言語。

低垂著頭，她偷眼瞧他，他的眼神飽含深意，卻不甚看得懂。只周遭的幽光和靜寂為這眼神又更添一層不可探知的神秘。

“楚........”

“近前些。”

“我看不清你。”

靜默許久，方鼓足勇氣，還未出言，卻倏然被面前那人一語輕言打斷。

緩緩移步，心中閃過無數(shù)不安........關(guān)于楚櫻、關(guān)于自己、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一切........紛繁交錯無法一一細(xì)數(shù)，卻仿佛盡數(shù)融化在猶豫遲疑的腳步中，一時間像是被什么東西拖曳著，愈發(fā)顯得沉重。行了幾步，她便再不敢近前半分。

“你怕我？”

他望著她，語氣一如既往地和緩平靜。他眼中醞釀的東西她看不甚懂。

垂眸沉目，她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心悸，并非因了這語氣之凌厲，卻是仿佛隱隱感覺到他在拖延時間..........隱隱地..........仿佛.........

楚櫻？！！！

“楚櫻她.......”

“王爺可否........讓我.......將楚櫻接回？”

“我保證，日后看著她........”

“再不會出來行兇。”

低垂著頭，她始終未敢抬眼看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間卻越來越顫抖。這一次，她真的妥協(xié)了！再不敢鬧下去了！再不敢了！

然而.......好久、好久.........

不知過了多久，她未得到任何回應(yīng)。

鋒利的指甲刺得手心發(fā)麻，眼角余光時不時側(cè)目晃一晃身后襲箏摩挲的佩劍.......她想問他！想問很多很多話！可每每話到嘴邊卻偏偏無法續(xù)言！她莫名感覺——這個人想要的，他足有理由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自己賭不起！

“失蹤了。”

忽聞面前一語輕言打斷思緒，聽到耳中刺進(jìn)心底卻分外沉重！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一簾朦朧煙雨不覺潤濕了眼角，不知是憤恨還是失落，是心悸還是委屈！——

她不信！楚櫻來令瑤兒這鬧事，徐振傍晚便趕來調(diào)解，大晚上更是扔下剛落水的自己跟了令瑤兒來！一個大活人怎可能說失蹤就失蹤了？！如今他們交不出人來！.........除非.........？！！！

“是令瑤兒.........！她早就想讓楚櫻死！她把人藏了！她或許已經(jīng).......”一時間，她也管不得了他所求的什么息事寧人什么莫與外人道，只心中一時激憤便傾言而出，她不信徐振今天真會趁著父皇在府中之時殺了自己！

然而，喊了幾句，她無法再說下去！她瞬間意識到一個問題！——徐振或許在幫令瑤兒！這件事上他很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若真像絲琴說的他對令瑤兒存有自己永遠(yuǎn)無法抗衡的信任，那么自己此時在干什么？！難道當(dāng)著面咒罵他護(hù)短枉命嗎？！.......那他會不會殺了自己？！！

錯愕間啞口無言，只倏然淚流滿面，她望著他，眼中全是數(shù)不盡的哀怨與不甘。

“昨晚來時，令姬言一回來就未見人，王爺連夜遣人搜了整個府邸，令姬這也看了，確實沒有。”身后暗影中傳來襲箏沉言，她卻不盡信，只淚眼婆娑幽幽望著對面那人。她不知道........這條路.......到底何時才是盡頭！........而自己，又如何才能看到他的真心？哪怕一次也好！

沉寂許久，卻見他閉起眼深吸一口氣，“楓若離，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他的眼神中有困惑，卻還有幾分說不清的迷離，“你.......為什么.......如此肯定.........”“.......就是令瑤兒？”他站起身緩緩走過來，愈來愈近，步步緊逼，她感受到心跳也隨之加急。

長睫像兩只顫抖的蝶，在交相輝映的幽燭暗影中不安地?fù)淅庵岚颍窍旅鏉駶櫟捻又袇s全是游移不定的恐懼：“我.......楚......chu.....楚櫻說的.......”顫抖著話語，她莫名感知到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

“就憑一句話........？”他眉骨微沉，

“你........一無起由，二無證據(jù).......”

“就憑一句話.........”

“你就認(rèn)定是她.......？”

他步步緊逼，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倏然間，她撞上門角，卻已無路可退。一時間，莫名被一股分外強(qiáng)大的恐懼感包圍，眸光中閃爍著瀅瀅淚痕，紊亂的心跳和局促的呼吸回應(yīng)著他毫無波瀾的沉言質(zhì)問：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緊盯著她的雙眼，那雙眸子卻始終掩在深垂的長睫下面，

“或者說.......

.......你本就知道什么？”

他此時的眼神尖利如鷹隼，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卻只垂著頭唯唯諾諾裝未聽懂胡攪蠻纏：“她.......她一醒來........便一口指認(rèn)令瑤兒.......她能記住的人........就只有令瑤兒........她說那是前世害她的人.......”句句出口，卻越來越顫抖.........現(xiàn)在她已確定，徐振當(dāng)真開始懷疑自己了！一旦扯進(jìn)當(dāng)年的事端，她不確定自己還有幾分勝算！

倏然間，她意識到處境之危險！——現(xiàn)在楚櫻走了……他沒有目標(biāo)了……而不問緣由鼎力相助的自己便成為他唯一的目標(biāo)了！

“我的意思是.......”他退開一步緩緩轉(zhuǎn)過身靜靜望著窗外，不知在看什么，“你和令瑤兒有沒有私怨？”看來這件事他是真的上心了，他若決定追查到底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了！

“沒有。”她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恐懼故作鎮(zhèn)定，此時自己亦怕！如令瑤兒一樣害怕！自己若此時告訴他當(dāng)日跟蹤令瑤兒的本就是自己，且不說令瑤兒不會放過自己，他也會恨自己從一開始就在欺瞞他，更甚坐實了楚櫻胡亂攀咬令瑤兒的鐵證........自己不能告訴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他！

“一個素昧平生的丫頭........”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觯磥泶_是信了，她聽出了那幽沉的語氣中深埋的滄桑之感，又多了幾許困惑之態(tài)。

“到底是什么.......讓你如此幫她.......”

“甚至不惜性命.........”

這話不像在質(zhì)問，卻只是嘆惋.......嘆惋她付出的真情終如東流水一去不復(fù)反。幽幽望著外面的冷月，他凝滯的目光深邃而靜美，側(cè)顏依稀冷峻的輪廓帶著些許孤傲和凌厲的痕跡。

“王爺.......相信真情嗎？”靜靜望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這輕言便掛在嘴邊。

“你信嗎？”不料他反問，她卻一時無言，不經(jīng)意間卻聽出了他的嗓音在顫抖。

“我信........我當(dāng)然信！王爺對令瑤兒就是真情........任她做了什么都能保她！........輕賤了這從鬼門關(guān)走一趟的小丫頭自然沒有什么！”“.........但她于我不同！........”她的語氣幾近哀求，又似嘆息，只是隱隱透著無盡的悲愴與凄涼。一時間，剛剛干涸的淚跡又一次暈了妝顏，不知為何，這話出口，偏偏有那么些許嫉妒，些許沒落，又些許不甘！

“那她是什么？”他轉(zhuǎn)過身凝視著她的雙瞳，“你在我齊王府唯一信任的人？唯一交心的人？唯一值得你付出值得你支持值得你賣命送死的人？”他不知自己所謂的“她”究竟是誰！是楚櫻還是楚櫻背后的那個“他”！徐振眼神劃過襲箏腰間的佩劍，卻沒能逃過她警惕的雙眼。她聽不甚懂他話中的幾分嫉羨幾分傾意，卻只隱隱感覺他仍懷疑著楚櫻并懷疑著自己。

“可我不想！我不想送死！我也不想搭上性命！我只想安安靜靜地活著！我只想我在乎的我關(guān)心的人不受傷！我只想保護(hù)我想護(hù)的人！........可令瑤兒她......”一時激憤，她口不擇言，殊不知那幾言“關(guān)心的人在乎的人”刺痛了他幾何，卻被他一言怒氣打斷：

“你想護(hù)她就不該由著她！”見她憑著一時激憤嗓音越來越大，他不知她是不是偏偏有意要在契凌王留宿王府的此時鬧出動靜，但至少他知道她心中篤信今夜自己只是做做樣子卻并不敢殺她，想到此，心中不由得擾起一陣激憤，又更增了幾許疑慮。

“是令瑤兒先傷的人！！！”

“你為何毫無證據(jù)便一口咬死令瑤兒？！楓若離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們都覺得我有目的是嗎？！”望著他的背影，縱橫交織的淚痕已染了面頰，她不知如何解釋自己此時的感受，只是很復(fù)雜、很復(fù)雜.......

“我就是孑然一身地來！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看她令瑤兒才是另有目的！！！你讓她把楚櫻還給我！！！”心中滿是委屈，她當(dāng)真不知他為何從一開始便如此固執(zhí)地懷疑自己！

“你以為我不想保她嗎？！！！”

她瞬間安靜下來.......他話中滿溢的激憤加上此時無盡深情與悔恨充斥的眼神讓她再無理由懷疑任何！.......她相信這眼神！這是不甘！是留戀........亦是悔恨！

那幽沉聲音忽而黯淡下來，他眼中亦有晶瑩的東西在幽燭環(huán)移的光影中來回閃動：

“楚櫻.........”

“像芪嫻。”

“那眼神.....那做派.....那神態(tài)......”

“都太像了……”

脈脈深情隨窗外明月一同升入寂靜夜空的漫天孔明燈，此時她再也無法回言。她不由得信了！自從他說出“芪嫻”這個名字她便再無懷疑了！這個名字恐怕對他來說是個再也無法抹除的記憶、再也無法彌補(bǔ)的遺憾！........不，不是遺憾！是過錯！是罪孽！是他親手栽種下待它生根發(fā)芽又親手拔出的罪孽！

過了許久，卻見他沉吸一口氣，“回吧……路上繞著人走........別被不干凈的人撞見。”垂眸落目，她心中隱隱知道他指的是誰，卻聞他續(xù)言，“.......令瑤兒還沒那么大本事，以她的膽量這輩子都不可能殺人.......你想多了……”“待明日送陛下回宮，這幾日我再多派人去尋一尋，也去府外找找——”

“........總會有收獲。”忽而一瞬犀利的電光閃過那雙凌厲的鷹眸又轉(zhuǎn)瞬即逝，她卻絲毫未察覺。

聽聞此言，不知為何，卻覺安心許多。恍惚間默默行了禮，她轉(zhuǎn)身緩緩?fù)肆顺鋈ァ?

.

行入外室，卻見徐程靠在門間閉目養(yǎng)神，而令瑤兒那雙滿是哀怨和委屈的眸子正遠(yuǎn)遠(yuǎn)盯著自己，方才的話她很可能一字不落全都聽見了。見自己出來，她又一次恍恍惚惚匆忙起身，只是這次手中無茶，卻像在背后藏著什么東西。

緩緩移步，望著越來越近的那張嬌俏脂粉面，心中忽然攪起一陣不安！或許這一切都是錯的！或許自己被徐振騙了！或許他在保她！或許她已經(jīng)將楚櫻殺了！或許連尸骨都找不回了！..........此時，面對令瑤兒這張充滿誘惑的臉，她真的不知該不該相信他！她不知現(xiàn)在楚櫻到底是死是活！........不知他所保證的令瑤兒“一輩子都不會殺人”到底是真是假！.......甚至腦中突然閃過當(dāng)日冥海中遍地尸骨便野迷霧........滿身血跡的楚櫻靜靜躺在那........雙目無神仰望著蒼天.........

“令瑤兒........”

“你把她還給我........”

“我求你.......”

虛無縹緲的嗓音已開始顫抖，她緩步近前，卻也惹了令瑤兒一陣莫名心顫，藏在背后的雙手不覺暗暗緊了幾分。

“我求你........”

“你把她還給我........”

........

“尸骨也好........”

不知為何，她莫名覺得，這一次，自己尋不回了，當(dāng)真再也尋不回了！突然間，好累、好累了.......真的鬧不下去了.......好累好累了........

“楓若離........”

“你為什么咬定是我.......”

“你究竟為什么.......”

令瑤兒眼中清淚婆娑，幾聲垂問毫無底氣，她已無膽量也無力氣再多加辯駁。眼見著那雙如楚櫻一樣索命的幽瞳越來越近，她心中的懼怕早已壓過了那幾分爭強(qiáng)好勝的不甘。

“你在藏什么.......拿出來.......！”

“拿出來！！！”不由分說，氣急敗壞的楓若離上手就搶，憑著舊日學(xué)的功夫令瑤兒自然不是她的對手，雖然死死攥著不撒手卻還是被奪了去，搶奪間還莫名被這毫無禮數(shù)的瘋丫頭傷了纖纖玉指，不覺一瞬恨意劃過心頭。

若離奪來那物，卻見是徐振當(dāng)日約自己書房會見時贈予的匕首！當(dāng)時自己被老夫人留下悄聲告訴楚櫻的就是這把匕首！她就是用這個刺的徐振！如今她若當(dāng)真失蹤了又怎可能不帶利器護(hù)身？！它為何突然出現(xiàn)在令瑤兒府中？！而令瑤兒又為何將它藏在身后死活不肯讓自己看見........！

除非.......！！！！！？

婆娑清淚瞬間染了整張面顏，失神錯愕間她凝望著令瑤兒，她不知面前這張被徐振信誓旦旦稱為“永遠(yuǎn)不會殺人”的可人嬌顏到底蘊(yùn)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狠心？！！！自己當(dāng)真被騙了！她當(dāng)真什么都做得出來！徐振當(dāng)真在保她！今天自己來到這里低聲下氣求了這么多話聽了這么多話求到的竟然早已注定是一具死尸！！！！

或許........連尸身都不曾留下.........

“令瑤兒！！！你把她還給我！！！！！你把她還給我！！！！！........”眼看著早已控制不住情緒的若離手中的匕首已不知覺攥緊，徐程匆忙逐上去勸架，好在若離還分得清楚無意傷他，否則就連他也難逃此劫——

“一個匕首也說明不了什么！！哎哎哎！你能不能先把它放下.......喂......我說......喂！.........”用盡力氣扯著懷中掙扎著直往令瑤兒身上撲的瘋子還不時躲著天空中胡亂狂飛的利器，徐程真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只是這耳膜卻已快被振破........憑他的力氣足以將她移走，可又怕那匕首沒個準(zhǔn)頭.......此時卻只能無奈聽著耳邊密密麻麻毫無縫隙的哭嚎……

“令瑤兒！.......你把她還給我！！！當(dāng)初若不是你！她也不會被扔進(jìn)冥海！更不會遭那么多罪！她瘋了、她失憶了、她想不起任何人了全是你害的！！！令瑤兒！我入府時盞中的血蜈蚣就是你放的！徐瑾軒往水里砸石頭也是你指使的！你想殺我滅口！令瑤兒！！！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徐振你出來！你給我出來！這匕首就是證據(jù)！這就是你說的永遠(yuǎn)不會殺人！你出來給我個解釋！........令瑤兒！我求你.......你讓我見她一面！........就一面.......就.......一面........”

“尸骨也好.........”

被徐程攔著，她無法接近小令氏，卻只憑著一時沖動使足力氣將那匕首扔過去，卻被令瑤兒倒吸一口涼氣躲了過去，卻見那白刃瞬間插入凌花雕木的案幾上，那裂縫深到令瑤兒瞬間生出一身冷汗。

徐程望著懷中剛落水不久又連夜折騰起來的小人漸漸無了力氣卻只剩哭泣，卻倏然轉(zhuǎn)身鉆入自己懷中繼續(xù)顫抖著抽泣。側(cè)目偷望下那半開的門后昏暗的內(nèi)室仍無絲毫動靜，他抬臂攬她入懷，卻只覺那劇烈的震顫仿佛匯聚了自從入府以來壓抑在心底的多少恐懼多少不安........哭出來，或許會好些……

方才若離在內(nèi)室時，他與令瑤兒聊了很多。而此時她幽怨的雙眼仍不斷在自己眼中尋找著同情尋找著共識，他卻只垂眸頷首，他真誠向她致歉——

有些事情，他不想問因由，也不想揪細(xì)節(jié)，他只想護(hù)短。

“我們走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天長日久，有的是機(jī)會。”他貼近懷中小人輕言，卻是沒讓令瑤兒聽見。懷中人兒似是默許，卻垂眸不言。

“哎.........這個........”令瑤兒聳著肩僵了許久，怯生生伸出手指指指案上的匕首。

徐程垂眸望望懷中的小人，猶豫片刻望向令瑤兒：“送給你留個紀(jì)念！告訴他......這種物什.......我們不稀罕！”

無意間，她抬眸瞟他一眼，眸中噙著淚，無任何神采，心中卻莫名一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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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言。夜仍幽靜，月仍清冷，元宵佳節(jié)的人間天堂卻仍熱鬧非凡，幽幽河燈伴著幾盞幾近燃盡的孔明散射著最后幾點零星光斑……河間嬉笑玩鬧的宮女也漸漸少了，那群燈聚集的河岸間只幾個飄渺倩影不時傳來泠叮輕言。

“其實......”

“你有沒有想過......”

“或許……她真的逃了……？”

他瞥瞥她的雙眸，卻見她仍無精打采垂眸不言。他心里明白，自從她看到那個匕首，心中便已認(rèn)定了她的死訊，任自己再怎么調(diào)解都無濟(jì)于事了。

“就算！呃........就算，她真的遭了什么不測，這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你想啊，現(xiàn)在的形勢，我父王盯她盯得緊，把她跟賊一樣防著，這令瑤兒又時時刻刻想殺了她，所以在王府熬下去她才真的沒有活路！所以！現(xiàn)在不管她是去了還是逃了，不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整日整夜操心她的事，你不覺得累么？.......你把她拘在身邊，她會記恨你的～就像你記恨我父王一樣～”他輕笑噓言，像在哄一個小孩子入眠，“你放她自由，她才會終生感激你～.......你覺得呢？蒽？”

她失神望著池中的幽幽河燈，神情無比的安靜。徐程的話她聽進(jìn)去了，全聽進(jìn)去了。不得不說，這個家伙當(dāng)真有特殊的能力看穿心思，而且有口才有魅力讓自己在任何時候感受到暖意，卻也不得不說自己真的羨慕楚櫻.........即使自己明知那只是一線無望的希冀與幻想........但至少，她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個與如今的世界不同的地方，過著不同的人生，享受著不同的心情。

“哎！你不是說......你不相信什么河燈嗎？走！讓你信一次！”不由分說，還未從思緒中回過神，手臂卻突然被拉起直朝著池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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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公子？七公主？哦不，王妃！”

“奴婢嘴拙，見過王妃！見過程公子！”

池邊三個小宮女顯然未料到這深夜還會有王室人前來，只一副醉顏紅得像那春日里胡桃木的絳芯，此時卻也少了幾分內(nèi)宮拘謹(jǐn)，多了幾分閑逸放縱，只這醉意羞顏時不時往徐程身上瞟來瞟去。

“呦！喝酒了？小心回去你們夫君不待見！”徐程調(diào)笑，順手拈了朵花戴在一女發(fā)上，那下面瞬時羞了半張面顏。

“公子說哪里話？奴婢們尚在宮中當(dāng)差，又哪來的夫君？怕是公子自己醉了吧？”旁邊一個大膽的又來調(diào)笑，卻惹了好一陣窸窸窣窣玲瓏輕笑。徐程偷眼望望身后若離，不枉他一番折騰，那眼角總算有了一絲細(xì)微的弧度。

“蒽……酒不醉人人自醉……說得好！”又是一陣嬉笑，那如山泉般的細(xì)膩聲響直隨風(fēng)飄搖上了冷月樹梢，“來，給我們一盞！畢竟一年一次！我們也囫圇許個愿........”

“小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那王妃許的.......定是王爺了吧？新婚初年還未過，外面可都傳如今王爺與王妃正是如膠似漆琴瑟和鳴之時！怕是連........”

“哎哎哎.......哪那么多廢話？！我看姑娘家家就不能多喝，這喝醉了就開始亂嚼舌根說胡話！快！快去！”徐程見勢匆忙打斷，面上嬉笑著輕點那女額梢，心中卻不禁一陣唏噓，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險些讓她一句話就攪和了。

卻見那宮女借醉翻個白眼悻悻轉(zhuǎn)去將河燈取了來點上遞給他，卻不甘心被他打了話仍不依不饒：“程公子放了我的燈，可有說法？”她滿心歡喜等著他回答。

“我不放！她放！”卻見他轉(zhuǎn)頭望望若離，臉上堆的全是笑意，他這招金蟬脫殼之法卻是用的極妙。那宮女雖不甚歡喜，卻還是笑得燦爛，嘴甜得如抹了蜜一般：“王妃吉人天相，明日收燈之時定能為奴婢討個好彩頭！”

她未言任何，卻只垂眸輕笑，看在他費(fèi)盡心機(jī)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她接了燈，倏然察覺這么多年來這竟是自己第一次放河燈。垂眸細(xì)觀，那燭芯里幽幽瞑瞑的搖曳火光卻正如楚櫻的幽瞳。

緩緩俯下身，輕輕將燈置于水中，靜默望著那平靜的池水將“她”帶走........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不覺一縷憂傷失意劃過心頭。

倏然一瞬間，透過那還未漂遠(yuǎn)的幽幽燭火殘存在水面的幾縷朦朧光斑，她仿佛看到那漆黑一片的池水下面有張人臉！

——楚櫻！

——那雙眸子自己永遠(yuǎn)不會忘！

她仿佛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卻又來不及表達(dá)！.......隔著一簾水霧，她只靜靜地望著自己........她笑著.......一如先前想起她的那位“仙女”一樣迷戀而感激地笑著.........

仿佛忽而被一瞬神秘的力量牽扯著，她緩緩伸出手去.......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她將要觸到她的面顏！

就在指尖將要碰觸水面的一霎那，忽而瞬間被一陣掌風(fēng)撥了去——“哎！水涼！”回頭一瞧竟是徐程。可回眸再探那方池水，卻只剩了他方才撥掌時的幾縷漣漪。

燈已漂遠(yuǎn)，毫無光色的一方池水在夜色中漆黑一片，如死寂一般........細(xì)細(xì)再探那下面，卻是什么都沒有。

“徐程.......我方才........好像出現(xiàn)幻覺了……”

“我好像..........真的看見她了？”

她不知如何解釋，但方才那情景好清晰、好清晰，就如真的一般！

卻見徐程將手伸入水中撩撥一番回眸一笑：“什么都沒有！”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河燈很靈的！你心里想什么，愁什么，它都知道！如今你放了她，她感激你向你辭行，所以我敢賭定——她一定是笑著的！是不是？”徐程起身，滿臉的得意。卻見他徑自拍拍手上的水準(zhǔn)備帶若離回去，幾個宮女卻還是戀戀不舍........“明日收燈之時程公子可會再來？”“公子別想抵賴！今日放了我的燈，明日與我做盞燈可好？”“.......”鶯語連綿，若離卻未聽進(jìn)去任何一言，被徐程牽著快步離去，她只時不時心有余悸地恍惚回望那方漣漪微動的靜潭——卻再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做燈是女孩子家的事情！我不會！”徐程瀟灑擺手告辭，迅速拉起若離逃過了一群妙齡少女的圍追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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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行至靜處才逐漸慢下來，無奈他步伐大，若離卻是已經(jīng)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微紅的臉頰上卻無端增了幾分笑意，二人相視一笑，卻莫名一瞬心有靈犀。

“喂！我問你件事！”“你說令瑤兒.......要殺你滅口……？為什么？”卻見他撓著頭皮費(fèi)盡心力想著方才的話，若離聽聞卻一陣心驚，當(dāng)時只顧罵那令瑤兒，卻差點把天大的秘密捅出來了！

“我一時激憤胡言，你怎句句都較真！”她不理他，繼續(xù)往回走。至少現(xiàn)在，她不打算全數(shù)信任他，畢竟他骨子里流的是徐家的血。

“滅口這種話可不是沖動胡言能說出來的！你不會心里有鬼吧？”他快步跟上來不問明白不罷休。

“我不想告訴你！怎樣？”拗不過他，若離只得硬碰硬。

“我有個秘密，你換不換？”

“不換！”若離心想，他能有什么秘密？邃瞟他一眼，足底生風(fēng)繼續(xù)行著。

“關(guān)于楚櫻的。”見那家伙撂下一言便昂首挺胸徑自前行，愣在原地半晌的若離突然反應(yīng)過來朝他大喊：

“換！”

“說吧！”徐程回眸，那眸中全是得意的詭笑。

她垂下眸，猶豫半晌：“我.......先前半夜跟蹤令瑤兒去了怡蘢院，卻見一個幾歲大的男童與她甚是熟識，我料那是令瑤兒的私生子，但回程卻不小心被她發(fā)現(xiàn)，只被看見一眼.......我懷疑.......夜色下她看見了我身上楚櫻的衣服........之后便是楚櫻被棄入冥海.........且她一醒來就咬定是令瑤兒.......這遍全對上了！”說起楚櫻，腦中不覺又是一片紛亂。

“令瑤兒.......瞞著我父王........有私生子？........是她親口說的？”看來他并不知情。

“沒有，只是我猜的。但依她如此忌憚這孩子的風(fēng)聲泄露出去而對楚櫻趕盡殺絕，恐怕沒有別的解釋了.......”

“跟她熟悉的人.......可不一定是私生子！”徐程底氣十足，信誓旦旦。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也懷疑她有鬼？”徐程的話她不甚懂，她欲追查，卻被徐程生硬轉(zhuǎn)了話題——

“流言罷了，我父王不也懷疑嗎？.......流言就是這樣，就像當(dāng)初你和秦陌寒一樣，經(jīng)不起推敲，聽聽罷了！”他挑眼戲謔望著她，望著她無地自容的模樣心中哭笑不得。

“哎不過依你之言......這倒不似君子所為，怎么看都像在給自己報仇！”垂眸沉思一陣，他咂著舌，仿佛有些困惑不解，“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在你心中........你到底在給誰報仇？”“換句話講，如果這仇純粹是她的，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還會像現(xiàn)在這般一次次由著她去刁難令瑤兒嗎？”“說實話.......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認(rèn)，但從始至終，她給你惹了多少麻煩，你敢說心里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嗎？”——

“你——在借她的勢——打自己的算盤。”

怔怔望著他的雙瞳，她愣了半晌。那雙眸子仿佛能夠?qū)⒆约盒Q食得一點不剩將那心底里最薄弱的良知挖出來看！但是.......不錯！.......這正是自己一直在思考卻一直在潛意識中回避著不敢深思的問題！！！徐程為什么總是能夠?qū)⒆约旱膬?nèi)心看穿，然后讓自己如赤身裸體般站在他面前被嘲笑一番？！

“這也是我父王一直糾結(jié)的問題！你若把這個想通了，他自然就不懷疑你了！”徐程滿臉的得意之態(tài)，仿佛在教學(xué)生。可面前那學(xué)生只錯愕望著他，卻仿佛絲毫聽不懂。

卻見他翻個白眼嘆口氣：“還是不懂？也就是說，我父王并不信你。他可不相信你是那種什么都不懂還甘愿受欺負(fù)的良家女！也自然不會相信你‘孑然一身地來’！你此前牽涉的人太多——王上、太子、秦陌寒、藩北王子、甚至他身邊的肖煜........你現(xiàn)在心傾于誰........他便會認(rèn)為你在幫誰！”徐程的眼神逐漸嚴(yán)肅起來，她心中不覺一陣驚惶。

“那.......我.......必須.......咬住一個人？”若離一臉茫然，卻冥冥中不知為何問出此話。如果一定要咬死一個人，隱隱地，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卻不料徐程擴(kuò)擴(kuò)眉骨嘆口氣：“正相反！你咬住別人反而暴露了自己！.........我的意思是，按我父王的思維，你得給自己找一個恨令瑤兒的理由！而不是僅僅幫一個萍水相逢的小丫頭這么簡單！明白了？”徐程也是無奈，他忌憚著周圍有徐振的眼線本不想多言，可面前的小丫頭今日失了楚櫻就跟失了魂一般，一時間突然什么話都聽不懂了，非要自己說明了不可。

看她一眼，卻還是不放心，邃又補(bǔ)充一句：“還有！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見那丫頭又想辯駁打岔，他急忙搶了話，“哎你聽我說完！.......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現(xiàn)在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的！——你最好把它藏好了！別讓我父王發(fā)現(xiàn)！”“你相信我！——你心里的那個目的——他到死都不能原諒！——真的不能！.......所以，別去試探他！”他的眼神從無如此認(rèn)真過如此鄭重過，不覺間攪起內(nèi)心深處一陣莫名后怕……她不明白！始終不明白！為什么人人都覺得自己有目的！........可自己就是孑然一身地來啊！能有什么目的？！

“可.......我若承認(rèn).......豈不是陷楚櫻于不義？”她心中想著，如若自己如實告訴徐振，那么令瑤兒定會以“當(dāng)日只看見一個人影卻未知是誰”來洗脫暗害楚櫻的罪責(zé)，若他信以為真，自己的仇恨固然能夠坐實，但楚櫻一醒來攀咬令瑤兒就成了徐振心中最大的疑點！也是她致命的疑點！

所以，如此說來，不管這個仇恨倒底是不是楚櫻的，把這個仇恨給她，才是在保她！

但.......至于這個仇恨究竟屬不屬于她——換句話講，當(dāng)初把她打的遍體鱗傷又扔進(jìn)冥海的是不是令瑤兒——

自己心中........卻莫名的，越來越無答案了。

這些想法，她沒有跟徐程明說，只因心中的確還藏有深深的愧疚，她怕再次被他看穿心思看穿弱點然后放在面前無情地嘲諷一番。除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懦弱的自己不愿承認(rèn)也是的的確確很怕得罪令瑤兒！也很怕讓徐振揭穿自己的欺瞞……自從絲琴說了自己永遠(yuǎn)比不過她之后便更怕！得罪了她就仿佛得罪了徐振！.......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對徐振的真心是否還有那么零星幾絲企盼，但她莫名感知到當(dāng)初怡蘢院中的那份感動那份溫暖正在自己心中一點點消磨殆盡。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今天你是怎么了？！丟了個人把魂都丟了？我又沒讓你直接承認(rèn)！你找個別的理由也好啊！........像你這么未經(jīng)世事的真不知這兩年怎么在深宮中活過來的！........再說了，這楚櫻都已經(jīng)離開了，這義不義的又怎么樣？！你還打著她再回來啊？！”徐程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那無端的玩笑戲言卻徒惹了她一個犀利挑眼：“她會回來嗎？”

尷尬笑意瞬間凝在臉上，這小丫頭癡起情來的腦回路真是與常人不同！逮住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仿佛非要揪出個所以然來才罷休！........卻見他愣了半晌，眼神隨著一臉尷尬漸漸轉(zhuǎn)向旁邊庭廊下一望無際的池水中，“我怎么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沒準(zhǔn)哪天死人就能復(fù)生了呢？”他僵硬轉(zhuǎn)頭望望身后，卻見她不語，他垂目輕笑“.......若離........有些事吧……它來了，你既不能滅了它，又趕不走它.......那........坦然接受........豈不是更好？”

“你呀！........有你的路要走，她有她的路要走，你現(xiàn)在該做的是祝福她，而不是只想著怎么挽回她。”不知她是否聽懂了，他只真誠地望著她，那飽含深意的眼神中蘊(yùn)藏的東西仿佛一段千古佳話。

“徐程，你們素未相識，她對你來說也就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名字，你無法感受我對她的感情，我不怪你........但.......對于我，真的不同！.......我們......有一種默契.......我無法形容.......但她就像另一個我！.......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心意相通？”“入宮以來，我遇到了無數(shù)的人，與無數(shù)的人擦肩而過……沖突、磨合，再沖突、再磨合........但.......這許久.......她仿佛是第一個，不，第二個，與我擁有這種默契的人........說不清為什么，只是.......很舒服.......和她相處.......很舒服.......”沉思片刻，“不......就是第一個！”——是的，采菊不算！——采菊雖伶俐，卻只是自己說什么她便做什么，多少少了那么幾分主意.........而楚櫻不同，她有自己的看法，她也會和自己聊人生，卻有每每恰到好處體諒著自己的心境……或許也正是她讓自己從失去采菊的陰影中重新走出來獲得新生。

“我不知道我對王府的恨有沒有一些來自于她.......但我真的好恨！.......好恨把她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人！.......好恨這個環(huán)境！.......好恨他們懷疑來懷疑去！........好恨他們防著她跟防鬼魂一般！.......好恨他們那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爭斗連累到無辜的人！.......甚至她至今都沒有尸骨殘存.......”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抽泣起來，徐程展臂將她攬入懷中，瞬時一片暖意覆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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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依附在徐程溫暖的懷中，婆娑淚眼間滿是朦朦朧朧水霧下的蓮燈，她不知此時作何心境，卻只覺一切都淡了，清了……一時間只想隨她去了。

望著懷中的小人在回寒冷風(fēng)中顫抖著哭泣，徐程心中有一瞬動容。

猶豫再三，他還是輕輕說出口：“喂，你不是要換我的秘密嗎？怎么？忘了？”她忽而一個挑眼，卻見他一簾輕笑為自己抹著淚痕續(xù)言，“我的秘密是——我父王的傷和那匕首不匹配！”

徐程滿懷得意垂眸望望她的雙瞳，但顯然這木訥的小家伙又沒有聽懂。無奈，他只得繼續(xù)解釋：

“也就是說........楚櫻昨晚拿的利器并不是你給的那把......也就是說.......有人故意把那匕首放在令瑤兒那！那人想讓你認(rèn)定她死了！而且是令瑤兒害死的！”晾她今晚心情不好頭腦混亂，徐程心中也是無奈，解釋得不能再清楚直白。這要放到平日，他根本懶得解釋。他一臉得意望過去，卻正迎上她驚駭錯愕的雙瞳——

“徐振？！”

是的！她第一個想到了這個人！

“你是說，她........有可能沒死？！……是........徐振........藏了她？........或者！........他想秘密處置她？！........他懷疑令瑤兒，又不待見我是父皇的人........他.......想......讓我和令瑤兒自相殘殺他坐收漁翁之利？！！！所以........他今日百般袒護(hù)令瑤兒就是讓我日后發(fā)現(xiàn)真相不會懷疑到他？！......所以.........今日他是斷不會走出來還我公道！.........所以從一開始他便騙了我們所有人？！所以......到底是誰推我下水？！是他指使的嗎？！！！那他為什么救我！！！........”

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一時間，好亂、好亂.......

“誰說他救你？”徐程飽含深意的眼神中有依稀晶瑩的光斑，幾絲憐憫，卻又有幾絲動容，她卻看不甚懂。

“我........如何被救起的.......？”她不敢想象那在湖水下仿如被冰封入萬年之寒的感覺，直至現(xiàn)在猛然憶起卻仍是無盡的后怕。

“不知是誰.......下人們發(fā)現(xiàn)你躺在岸上氣息薄弱.......那人未留下姓名........”徐程還未說完，便被那小人的驚駭之顏一言打斷：“徐振他當(dāng)真要害死我？！！！”

她不知現(xiàn)在做何心境！失落？絕望？恐慌？懼怕？迷茫？擔(dān)憂？........卻是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聽不進(jìn)任何話........

與此同時，她心中忽而閃過一個人——那個殷菱能夠指使的人！.......來無影去無蹤……當(dāng)日給自己傳信卻連個姓名都未留下，今日救自己也是在幫殷菱逃出生天！

所以........殷菱知道自己會幫她！她如何篤定自己會幫她？！

“喂喂喂喂喂你敢再大聲點嗎？！這周圍可不少夜巡的人，你是真想拉我一起殉葬啊？！”徐程半開著玩笑調(diào)節(jié)氣氛，今天面前這位可真是讓自己開了眼，本以為挺聰明伶俐一丫頭失了魂似的愚蠢行徑卻真令人哭笑不得。

現(xiàn)在他頓時有點后悔告訴她這些有的沒的了……但有時，面對她.......真相雖不盡人意，他卻不忍讓她蒙在鼓里。

因為冥冥中他心中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你想......”見她神魂恍惚，他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還有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那匕首...是楚櫻自己放的？她想讓我父王相信是令瑤兒殺了她，而你和令瑤兒又是此消彼長的關(guān)系，這樣她遭懷疑你的嫌疑便減輕不少........小丫頭這是在幫你！.......而她自己.......或許此時早已經(jīng)遠(yuǎn)走高飛了吧！.......她想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所有人不管愛的還是恨的都死心了，也就沒有人再追查她了，她就可以去過她想過的生活，也再也不會被打擾了……”“當(dāng)然，也就是說......”他垂下眸猶豫著，卻又怕再次傷害到她：“........她......不是回不來了……而是再也不回來了。”

見懷中的小人不語，他靈機(jī)一動又補(bǔ)充一句：“就像我說的.......她想要自由，而你放了她，她會感激你一輩子！”

靜靜望著他，神采中的斑瀾孔明燈映照著婆娑樹影，她愿相信他的話！至少此時，她寧愿相信這話！盡管她知道這只是逗自己開心的話！

“你.......為什么幫我？”這是個在心底積壓許久的問題，一次次，不知多少次，他不問緣由地幫自己........一次次，他站在自己立場上客觀而無偏袒地為自己分析利弊.......一次次想問他，卻從沒有問出口。這次，縮在這初春夜晚的溫暖懷中，望著這河間萬丈光芒下掩映的宮燈，她終于有機(jī)會問出口，卻引了他一句輕然回問：“你為什么幫楚櫻？”他續(xù)言，“你敢確定......她所要的一切你都知道嗎？而她所求的一切........又都在你掌控之中嗎？”

垂眸深思，她無答案，卻聞他續(xù)言，“我?guī)湍悖拖衲銕退粯印！薄澳銕退枰碛蓡幔俊薄八艉湍憬K不是一路人，也不是一條心，你便不幫了嗎？”他輕笑，他不奢求她的答案，但他知道她聽懂了。

瞬間一股暖意涌上心頭，不知為何，雖然看不懂他，但僅憑這幾句話，便足以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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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感激我?guī)湍悖环涝儋r一個秘密！剛才許的什么愿？”他倒毫不客氣，那眼神仿佛孩子般純真好奇。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笑話我！”垂眸輕言，一抹嬌顏染上了一葉唇畔，只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依稀一個人影一抹俊顏。

“你讓我笑話的事還少啊？也不多這一件！”徐程輕笑，眼中全是期待的神色。

卻見懷中小人忽而撤開身來，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那神采奕奕的眸光仿佛精靈的魔杖，又仿佛瞬間能將這周遭的世界變幻成她想要的模樣！

卻見朱唇輕啟，眉眼含笑，一雙泠泠幽瞳真摯而虔誠：

“我方才許愿！”

“將來有一天........”

“我能像她一樣！”

“遠(yuǎn)走高飛！”

忽而一瞬笑意染上清面，清純而甘甜，

“我要去我想去的地方！”

“過我想過的生活！”

“做我想做的事！”

“見我想見的人！”

.

“再也不回來！”

.

忽而一抹羞顏染上頰畔，里面依稀氤氳的幸福晦澀而飽滿。

她的眼神如此篤信。

甚至冥冥中，驀然間.....

一瞬錯覺讓他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