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送走了客人，官府的衙役帶走了方福，趙富扶著昏厥的方麗茹離開了，方氏拖著疲憊乏力的雙腿出了趙府，留下了一只粉色的繡花鞋在府門的臺階上。

“書樓”

成排成列的書架，不可計數的書籍，悠然冗長的墨香，一位雪白色的身影穿梭其中，最后停在了有關地理志的書架上，從中取出一本書后，回到靠窗的案桌前，沉入其中。窗口處一個身穿白衣的晴天娃娃，迎風舞動。

“小姐，這是南將軍派人送來的?！毕r將一個巴掌大小的絲綢方盒，呈放在晉華左上方。

“嗯……”晉華隨意瞟了眼，輕聲應道，然后繼續用筆在一張宣紙上寫著什么。

“小姐……你不打開看嗎？”惜時輕聲開口詢問。

“……嗯”晉華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惜時見晉華沒有反應，又道：”小姐，你不打開看一看，南將軍送你什么了嗎？”

晉華放下手中的毛筆，抬起頭看著惜時的眼睛，開口道：“今日是怎么了？往?？刹粫栁疫@些問題?！?

窗戶上的晴天娃娃正對著“她”眼中的天地，燦爛的微笑。

“奴婢只是覺得……自從上次將軍離開后，小姐一直有些不開心?！毕r邊為晉華將硯臺移開點，以免晉華的雪白的紗裙染上墨跡，邊開口道。

“是嗎？”這世界上除了惜時，應該再沒人能從這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里，聽出那一絲絲的落寞。

惜時輕輕將絲綢方盒推了推，推到晉華的眼神無法忽略的地方，沒有開口，因為她知道晉華需要的不是一句答案。

靛藍色的絲綢上，有著精致的白色的韋馱花繡紋，巴掌大小的盒子實在裝不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晉華只是看了眼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小姐已經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嗎？”惜時見晉華一臉了然的表情，忍不住問。

晉華嘴角掛著笑，斜著身子，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語氣微揚的開口道：“你覺得，我這書樓里什么東西最多？”

“唔……夜明珠！”惜時偏頭思考片刻后，頓時情緒有些激動的道。這個書樓里，除了書，最多的就是放在各個書架上的夜明珠，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顏色，卻是相同的珍貴。

“小姐你是說，這盒子里的是夜明珠？”惜時好奇的問。

時光倒轉，回到一個陽光不太明媚的一天，上言寺的楓樹林里，樹葉翻飛間，有兩個孩子，大的不過十歲左右，但已經能看出以后會是多么俊美，而小的也不過六歲左右，梳著雙平髻，模樣可愛的讓人心發緊。大男孩正手持樹枝在樹下練武，小女孩則在一旁捧著話本研究——因為實在不明白為何書院的女孩們如此癡迷。突然，大男孩手中的樹枝脫手，正中小女孩的眉心，小女孩愣住，半響后，號啕大哭。

“團子，團子……別哭了，別哭了好嗎？”小女孩的哭聲讓大男孩方寸大亂。

“嗚嗚嗚嗚……鵝……“聲嘶力竭的哭聲，不時還打個哭嗝。

大男孩從沒遇到如此可怕的場景，看著小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得模樣，心疼得要命，卻不知道怎么辦。于是摸出腰帶里的一個東西，雙手合著，一臉神秘的對著小女孩說：“你猜猜看，這里面是什么？”說的同時搖了搖手腕，示意小女孩看過來。

“嗚……鵝……”小女孩果然上鉤，一臉呆滯的停住了，順帶還打了個嗝。

“想好了嗎？”大男孩繼續引誘。

小女孩邊想邊用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不小心碰到自己額頭上的帶著血絲的大包，又癟著嘴打算哭起來。

“給你一個提示，你再猜，好嗎？”大男孩見小女孩又要哭的模樣，趕緊開口道。

“好。”委屈沙啞的聲音。

“是一個在黑夜里會發光的東西?！贝竽泻⒁荒樀纳衩氐囊龑е?

“蠟燭？”

“不對，再猜。”

“燭燈？”

“不對，而且蠟燭和燭燈這兩個答案有什么差別?！贝竽泻π∨⒌幕卮鹩行o語。

“哦……可能是被你打傻了吧?！眮碜孕∨⒌耐蝗缙鋪淼娜鰦?。

“……”大男孩頓時覺得語塞，最后妥協般將手打開，一個圓滾滾的晶瑩剔透的珠子。

小女孩將手伸出接過來，問道：“這是什么？”

“夜明珠……一般人得不到的東西?！贝竽泻⒁娦∨⒔K于不哭了后，也就帶著幾分興致的開口道。

“可是，它不會發光呀！”小女孩看著手里的珠子，覺得就是一個有些漂亮的珠子罷了。

大男孩拿過夜明珠，雙手捧住，開口道：“你來看?！?

小女孩將頭湊了過去，果然珠子在黑暗中發著瑩瑩亮光，美麗的像天上的星星在自己的手中。

小女孩笑了，笑的燦爛，一臉向往的對著大男孩說：“這個夜明珠……可以送給我嗎？”

“如果你不哭了，也不生我氣了，我就送給你?！苯器锏哪酉駱O了一只白狐貍。其實這個珠子本就是打算給小女孩的，只是還沒來得及而已。

從那以后南柳在每個節日里，或者晉華生氣了，或者南柳覺得自己做錯了，或者南柳覺得晉華不高興時，都會送來一顆夜明珠，即使身在軍營也不例外——那時就是一個專門負責保護晉華的暗衛負責，漸漸的就多得數不清了。而這些夜明珠全都存放在書樓里，存放在這個晉華娘親死后，唯一留下來的書樓里。

往事如煙，再想起才發現，原來已經這么久遠了。

絲綢方盒子被一雙纖細的手打開了，一顆比盒子小不了多少的夜明珠，赫然躺在其中，晶瑩剔透的散發著其獨特的魅力。

“果然啊！”惜時在看見盒子里的夜明珠后，有些泄氣的道了句，沒想到聰明如南將軍，卻連女孩子都不會哄。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會送人這數不清的夜明珠。

一縷輕風吹動了窗欍上掛著的晴天娃娃，吹動了筆架上的狼毫毛筆，吹開了案桌旁女子的額間耳畔的碎發，露出女子白皙秀美的臉龐，以及嘴角上揚的動人的微笑。

書樓里滿室的夜明珠與南將軍府的奇形怪狀的珍寶，記錄著兩人一起走過的時間，原來……已經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