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穩健的腳步聲回蕩。
腳步聲逐漸停歇,黑暗的空間中安靜得可怕。
“你……終于來了……”
【還真是準時準點】
白夙看著眼前這個發著朦朧微光的黑衣人,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這個夢境他七年來經歷了足足八十次。雖然每次都很短暫,但夢境中的壓迫感總是能困擾他幾天。
【算來,今天應該是第八十一次了吧,真是給我湊了個八十一難啊】
【不對】
那種靈魂深處被重錘敲擊的感覺這一次并沒有出現,甚至對面那黑袍男都并未消突然失。
【我不會真是要取得真經了吧?】
“你終于來了。”
同樣的話語黑袍男又重復了一遍,只不過這次并沒有托長音,與正常的對話無異。
【原來是夢境卡機了?那我不會被換在這里出不去了吧?外表的我豈不是要變成植物人?】
七年過去,白夙還是有那么多的內心戲,在心里嗶嗶賴賴個不停。
“既然來了,那便敘敘舊吧。”
黑袍男抬起頭,臉上戴著面具看不見神態,但語氣中卻有著一股與多年老友交談的味道。
白夙呆愣在那,一臉震驚得看著眼前這個見過八十多次的人。
【他還有,別的臺詞?】
一時間白夙有些慌亂,不知這話是該接還是不該接,他內心中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曾告誡過他。
不要搭話。
白夙選擇繼續沉默,就那么直勾勾得盯著黑袍男。
“老友……不愿詳談?還是說不記得老夫了?”黑袍男語氣中充滿了遺憾的韻味。
白夙決定將沉默貫徹到底。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幫助你想起一些東西吧”
黑袍男說罷,雙臂向后一展。
霎時間,黑暗與遠處的星空褪去,黑衣人同樣不見,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空白,熟悉的空白。
空白中甚至散著熟悉的味道,那股淡淡的,葡萄柚和茉莉香,還有一點白麝香的味道
熟悉的空白,熟悉的香味。
白夙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撲面而來的純白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只能依稀看見空白中有一個亮閃閃的光點。
白夙瞇縫著眼,想看清那光點里究竟是是何物,沒有一絲準備。
那光點驟然炸開。
不是那種驚心動魄的爆破,只是安靜的分裂、四散。
安靜得像這無窮無盡的空白和空白中那淡淡的香味。
兩條燦金色的光線向不同的方向蔓延、分裂,再蔓延、再分裂。
反反復復。
只見那光線分裂得越來越快,很快就填滿了目光所及之處。
一片空白中,沒有參考系,誰也不知道那些光線是遠是近。
除非……那玩意撞到白夙臉上。
【蛙趣那玩意真的撞過來了!】
白夙被這金光閃得暈頭轉向。
與此同時另一邊,黑暗中閃爍著星光的線也動了,扭曲著,盤旋而來。
白夙捂著腦袋,隱約看到那如茫茫星空的線中有人影閃動,有景色恍惚,紛紛雜雜的世間萬物。
很快,那金色的線和星空線條包裹了白夙,他們互相糾纏,卻又如隔遠山。
或者說,如隔白夙。
白夙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眼睛。
他看見一輛流星灰的轎車在星空中穿梭。
司機是那俊俏的人兒,白夙感到異常熟悉,卻又完全記不起。
副駕駛空空如也。
白夙看見了,只覺得心里空了一塊,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
莫名的悲傷,如同那絢爛的金線,潮水般涌來
各種影像,各種嘈雜
白夙捂著頭,不敢再看,無數零散的畫面卻依舊沖入他的腦海。
痛苦呻吟著。
有兩條金線,本相隔甚遠,在白夙的呻吟聲中緩緩接近
最終,連接匯聚
剎那間金色的風暴在連接處炸開,泛起金色的漩渦,席卷了無數鏡頭畫面。
兩條星空線,仿佛兩條相交金線的影子,同樣匯合。
金色與銀色扭曲糾纏,以詭異的姿態勾勒一朵炫麗的花。
卻依舊如隔白夙。
無盡的漩渦裹挾著整片空間內的一切,波濤洶涌。
某段回憶如利劍般劈開漩渦,直直插入白夙腦海之中。
白夙猛然睜開眼。
向左望去,無盡的黑暗,向右看去,一片虛無的空白。
白夙轉頭,看向身后,那是一扇虛掩的門。
【我似乎,是通過那扇門進來的】
【那我進來是為了……】
他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門,又看向自己腳下的那條灰色的路。
走這條路,開那扇門。
白夙抬起腳,準備邁出第一步,突然,他轉過頭一臉賤賤的表情:“媽的就這一條路,不走它就無路可去了。”
邁出了第一步。
“啊。”
一聲不是很大聲的驚叫,白夙從睡夢中醒來。
“真是可怕……”
當夜,維波廣場。
今晚是格外的安靜,沒有鑼鼓喧天也沒有廣場上整齊劃一的大媽,只有幾對卿卿我我的情侶在絢爛的燈光中漫步。
廣場的東南角,燈光有些昏暗,一身黑色風衣的男子,依靠在路燈旁,手機在手中翻轉。
身后黃色大燈愈來愈近,男子收起手機,站直了身子,轉向駛來的白色轎車。
剎車,刺耳的聲音響起。
車上下來個精瘦精瘦的人,一臉機靈勁兒,賊眉鼠眼。
那人穿得格外花哨,花襯衫外穿著黑色西服,胸口別了支不知什么花,有些干癟。
下半身倒是正常一點,只是這西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黃鼠狼套上了黑麻袋,極其不對等。
黑色風衣的男子撇撇嘴,心中道:這人不會是個變態吧?
“黃鼠狼”笑嘻嘻得走了過來,“我是來取貨的。”
男子并沒有搭話,兀自拿出手機,“你再說一遍。”
“我是來取貨的。”
“聲紋符合。”甜美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
“雖說這東西可能不太準,但還是驗一驗比較好,這聲太甜了,下回爺們兒點兒的”黑色風衣男子嘟囔著。
“走吧,上車交貨。”
二人上車。
黃鼠狼滿面笑容:“那個,貨……”
男子挑挑眉,“錢。”
“黃鼠狼”沒說話,而是一翻身到了駕駛位。
還沒坐穩,這東西又翻了回來,撓撓頭,“那個,大哥,要不你和我走一趟吧?”
男子皺眉,沉默了片刻,“隨便吧,正好我也閑著,我相信你們是不敢把我怎樣。”
黃鼠狼笑了,“我叫黃鳩,你呢?”
男子半晌沒說話。
“嗯……”黃鳩有點尷尬,撓撓頭,“大哥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我叫竇蔻,豆蔻枝頭的蔻。”
“哦哦哦……”黃鳩心說怪不得不愿意說,這名可以,好像比那智能語音還要甜。
“所以說,你們要干嘛?”竇蔻靠在那個不是很舒服的座椅上,發出慵懶的聲音。
黃鳩從工具箱掏出一個VR鏡。
“竇大哥,這個你得先戴著,因為咱們去的地方吧,不太好描述,就是,得請您戴上”黃鳩支支吾吾。
“我懂我懂,不過我怎么有一種被綁架了的感覺”
竇蔻實力在那里呢,不怕倒是正常,只是這態度給人一種腦子壞掉了的感覺。
當竇蔻戴上VR的時候,才發覺有那么一絲絲不對。
這似乎,不是普通的VR。
“竇大哥,這個是特制的,所以,您先忍一忍吧,也就六七個小時”
竇蔻沒說話,他也無話可說了,徹底的無奈。
但是莫名的,對那個“黃鼠狼”偏偏還有幾分信任。
“竇大哥,用不用我給你放個片兒啥的,我資源多”黃鳩殷勤道。
“滾蛋,開你車去,話說你這車,是你們公車么?”
“公車?開什么玩笑,這可是自己買的,有公車也輪不到我開啊,唉,咱這級別低啊,出差跑腿都得用自己的車”黃鳩這話像是在訴苦。
竇蔻沒言語,心說你級別低?那我跟你接頭我又是什么級別。
二人也不說話了,竇蔻閉目養神,靠在椅背上,聽著這音質并不是很好的音響放的流行歌曲,盡量放空自己。
大約過了五六十首歌曲,車里開始顛簸起來。
“黃鼠狼你這是走的什么路?”竇蔻大聲問道,企圖蓋過DJ。
“鄉路,待會兒還有山路呢。”黃鳩很快答道。
他們總部莫非在山村?還是說這是要殺我滅口啊。
竇蔻此時此刻也有點懷疑了,心說該做點什么了。
說干就干。
……
林間,一輛白色轎車在那不寬的土路上急騁,及其顛簸。
不遠處,一團棕色不知名物體向轎車飛速沖來。
竇蔻和黃鳩只覺得車的側面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加上慣性,轎車斜著飛了出去,撞到了樹上。
“哎呦我的車!汽博會剛買的啊!”很顯然黃鳩沒受傷,在那吱哇亂叫。
“竇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什么東西撞的?”
黃鳩遲疑了片刻,“我下去看看,你待在這別動啊。”
“喂!把這個VR給我拿下去啊!”
回應竇蔻的是車門關閉的聲音。
黃鳩下車,看了眼自己的車,那叫一個心疼啊,心說這一定要讓老板賠。
這么想著,手機可就開始拍照了。
正拍著,黃鼠狼只覺得背后發涼,仿佛被什么東西給盯上了。
黃鳩艱難得轉身看去。
不遠處,半裸的棕色壯漢緩緩站起身,足有五多高,一身夸張的肌肉,臉上遍布傷疤,沒有絡腮胡,再看腮幫子呶呶著,太陽穴鼓鼓著,兩顆大眼珠子好像銅鈴,迸射兇光。
黃鳩手中的手機落地,身子頓時軟了,“媽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