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好像聽到了手機(jī)的震動……“叮叮叮”，忙亂的鈴聲快要沖破耳膜，抬頭看看時鐘，才六點(diǎn)。

磨蹭著拿過手機(jī)——仙道彰？

“喂……”無法抑制的起床氣。

“仙道澄。”哥哥的聲音經(jīng)過無線電解碼，斷斷續(xù)續(xù)的有些沙啞。

眼皮沉重得快要睜不開，極不情愿的回應(yīng)著，“怎么？”

“昨天晚上是不是去看了三井的球賽？”

“對啊。”我半睜開眼，打了個呵欠，“沒帶你去……生氣了么。”

哥哥似乎并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吧。

他又不是三井的粉絲。

“仙道澄！”聲音震怒到快要沖破屋頂了。

“誒？”

“看體育新聞，然后回電話。”

電話被來勢洶洶的仙道彰掛斷……他上次這么生氣的時候，還是七年前。

我替三井擋下那一棍的時候。

等等……他說看體育新聞？

跳下床打開電腦，才發(fā)現(xiàn)twitter上的熱議話題竟然是——

《人氣球星三井壽與某女性關(guān)系密切》《驚爆！疑似三井壽的戀人？》

而封面的碩大圖片竟然是我和他一起坐在車上聊天……昨晚比賽后的照片？

顫抖著點(diǎn)開話題，里面甚至有昨天我在球場上……熱身時候他站在場下對我痞笑和我的微笑回應(yīng)。文字是……比賽前的示愛？

呼……

再往下面滾動，甚至有人拿出了上次我跟他一起在餐廳吃飯的照片，兩個人在談笑風(fēng)生。

頭皮僵硬到發(fā)麻，身體的電流一瞬間全部中斷，到底是……什么時候，吸引力這些記者。

順手點(diǎn)開評論區(qū)，意見似乎占了兩派，一派是支持，“難得看到三井君那么溫柔的眼神呢，一定是真愛吧。”“對啊，超級認(rèn)真的。”

另一派則是反對，“這個女人太普通了，不想讓他們在一起。”“這個女人看起來一點(diǎn)都配不上三井君。”

該死……明明昨晚已經(jīng)打起了退堂鼓。

手指停滯的關(guān)上電腦，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一瞬間悉數(shù)曝光給人的恐慌感和沖擊感并不小。

跳上床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那個號碼。

似乎響了好久，才傳來對方低沉疲憊的聲音，“小澄？”

“學(xué)長……”我深呼吸一口，“看到今天早上的新聞了么？”

“嗯，四點(diǎn)過就被岡崎的電話吵醒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澄清。

……明明是子虛烏有的事。

“放心，我會處理的。”他嘆口氣，安慰道，“完畢之后，會再聯(lián)系你。”

第一次被卷進(jìn)這樣的事件，所謂風(fēng)口浪尖么。

對方已經(jīng)是籃球明星了啊——果然，不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也許是該……做個了結(jié)吧。

泄氣的坐在沙發(fā)上，窗外有些陽光灑在客廳，明亮的光把地板反射出溫?zé)岬挠∮洝輧?nèi)卻有些涼意。

最終還是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哥哥……”

“嗯。”他的聲音很小，“看到了？”

“是。”我諷刺的笑出聲，“第一次上頭條。”

“笨蛋，”他的聲音也柔和了一些，“你們交往為什么不告訴我？”

連哥哥都誤會了么。

“我們……沒有交往。”

“什么？”一向冷靜的仙道彰再次崩潰。

“嗯。”沉默了兩三秒，我才繼續(xù)道，“對了，爸媽知道這件事么？”

“他們?nèi)ヂ眯辛耍瑫簳r還不知道。”他嘆息道，“傷腦筋啊。”

“……”

“所以……三井那邊的答復(fù)是？”

“他說會處理。”我靜默的停住，“我相信他。”

應(yīng)該……相信他吧。

雖然只是不知名的……某種感覺。

跟松本校長打電話請完假，對方了然的告訴我可以多休息幾天——看來新聞的影響力真不小。呆在房間內(nèi)盯著電視上的肥皂劇，甚至不知道演過什么內(nèi)容。手機(jī)一直被緊緊的捏在手上，一直擔(dān)心……會有電話響起。

時光在指縫中流逝，沉悶壓抑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

“叮叮叮。”

終于。

“小澄……”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在家么？”

“是的。”

“我在你樓下。”

換好衣服出去，下意識的去找一輛白色的車。

才發(fā)現(xiàn)今天三井的開的黑色Lexus。

車廂中的沉默氣氛再次襲來，隨著后視鏡里建筑物的影子逐漸退后，才意識到已經(jīng)快要走出了城市。

一路飛馳著……去哪里呢。

終于，車停在了路邊，人跡罕至的一片荒蕪。似乎對面只剩一片漆黑和……前方帶著悠長微光的燈塔。

海邊？

“抱歉……只是覺得如果在這邊的話，會沒有記者。”他走下車，面對著微微蕩漾的海風(fēng)伸了個懶腰。

“嗯。”不明所以的我也走下車，隨手拉上的車門在空曠的公路邊上碰撞出激烈的聲響。

除了海浪的翻涌聲，這邊有些安靜得失真……踩著三井的影子一路向前，停在了堤岸旁某盞孤獨(dú)的路燈下。

遠(yuǎn)處貨輪的汽笛回旋在潮濕的空氣中，交織著不同的光景；燈塔的冷光穿透波光粼粼的海面，似乎是個時間的旁觀者，亙古不變。

“小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么。”三井平和的望向漆黑的盡頭。

我盯著他，忐忑思忖了半天，才恍然笑道，“記得啊，不良少年。”

輕輕攤開左手心，枯竭的傷口沿著皮膚的紋理似乎即將綿延至手掌深處——像是快要無法隱藏的心意。

三井的臉在那一瞬間愣住，面色泛紅的撓撓頭，才艱難的擠出幾個音節(jié)，“嘁，已經(jīng)不是了啊。”

看著他尷尬不安的樣子，內(nèi)心涌上一陣惡趣味的喜悅，又在某個瞬間逐漸熄滅，“知道了，籃球明星。”

現(xiàn)在是體育館內(nèi)那個萬人景仰的籃球運(yùn)動員。

“一定要劃分得這么清楚么？”

“……唔。”被三井的一句話噎住，想斗嘴的輕松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無從繼續(xù)。

明明又沒說錯什么。

半晌，才看到對方眼角局促的下垂，微微鼓起的腮幫像生氣的河豚，強(qiáng)撐著解釋，“在小澄面前，我只是三井壽而已。”

只是……而已？

低頭咀嚼著他剛剛復(fù)雜又焦急的神情，猛然間，心中的某種不安被那句話焚燒為灰燼。

只是有些無奈……在血液中翻滾又沸騰。

海浪有節(jié)律的拍打著礁石，泛白的泡沫帶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涼意。昏黃的路燈下，兩個單薄的身影并肩遙望著無盡的黑色，似乎更像是某種妥協(xié)。

鼓起勇氣剛想出口的道歉又被三井的話按捺住。

“說起來，七年前那次……我很抱歉。”對方的聲音明顯比剛才更落寞一些，“當(dāng)時做了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決定。”

七年前……教學(xué)樓走廊上的自己，已經(jīng)差不多算死過一次了吧。

我尷尬的笑著，把手貼上臉頰，降低著周圍的溫度，“也許確實(shí)是……正確的決定。”

喉頭有些苦澀的液體在涌動，七年的相互纏繞拉扯，曾經(jīng)在那個瞬間以為即將接近頂點(diǎn)，也許會在今天回到原點(diǎn)。

“嗯？”三井似是錯愕，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在路燈的微光下下瞬間凝結(jié)，剛剛閃動的的火光又墜落成無助的嘆息，“我以為……小澄是在意的。”

在意……就夠了么？

如果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只是靠單方面的在不在意就得以維持……我又怎么會算……死過一次。

三井欲言又止，原本堅定的眼神逆著光，左手輕輕握緊，頎長的肩線那一刻滲透出了寂寥的輪廓。

想伸過去的指尖又猛然收攏。

心像被鞭笞過后血肉模糊的皮膚被澆上透涼的鹽水，撕扯著尖銳的陣痛。

還是，不要說破好了。

“砰！”左前方的天際，煙火綻放在空中，快要點(diǎn)亮整個天際。迸發(fā)的絢麗光暈像是飄散著的金色麥芽，無數(shù)顆拖著長尾翼的流星從空中墜下，與漆黑的夜色相映成輝。

“有人在放煙火呢。”

“是啊。”他透明的雙眸出神的看著海的那一邊，清亮的下頜角向上浮動著，僵硬的扯起一個笑容。

所以……應(yīng)該在最絢爛的時刻終止。

曾經(jīng)綻放過，就夠了。

幾枚煙火轉(zhuǎn)瞬即逝，靜謐的海邊只有汽車經(jīng)過的輪胎壓著公路的干癟聲響，和兩個彼此都有些泄氣的人。

又是沉默。

海風(fēng)拂起逐漸有些涼意，前方世界大片的黑暗構(gòu)成了看不見方向的虛空，似乎無論往那個方向前進(jìn)，都沒有出口。

不如停留，或者倒退。

“學(xué)長，”收緊的心洪還是沖到了宣泄口，“上午那些不必要的緋聞，給你添麻煩了。”

“嗯？”

“我想……這段時間還是少見面……”

離開你的生活。

望著這個追逐了七年的背影，突然鼓起的勇氣也頃刻坍塌，連之前的決定都在最后那瞬間遲疑著跳出口。

離開……讓一切停留在起點(diǎn)，才是最好的歸宿。

即使鼻腔中有酸澀的液體在滾動，即使視線快被海浪的潮濕所模糊。

“小澄一定要這樣退縮么？”雙手插兜的三井側(cè)過身來，眉頭緊蹙。

“……誒？”

“七年過去了……小澄反而……更膽小了。”深藍(lán)的短碎被風(fēng)吹亂，帶起他幾根豎立的發(fā)絲。

“如果我說，并不打算澄清……”他指了指手機(jī)上的新聞，搖搖頭笑道，“已經(jīng)告訴他們，不澄清了。”

思維瞬間短路。

“反正全國都知道了。”他的眼眸在路燈的倒影下印出墨藍(lán)色的光，眉毛微微上挑著，像是隱約中帶著得意。

“學(xué)長到底……”這樣莫名的緋聞對你的前途——會有困擾吧。

“這樣小澄就無法逃避了吧？”他的聲音高了一些，鏗鏘有力。

“我又沒有逃……”

“那為什么——一再跟我劃清界限？”

三井突然靠近了一些，影子被路燈剪碎扶在我的肩膀，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熱度——透過空氣流動傳遞到我的心尖。

被發(fā)現(xiàn)了么。

“我沒……”撇著嘴卻又無法反駁。

我也想繼續(xù)陪在你身邊可是——

“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退縮的不是小澄嗎。”面前這個人的雙眸似乎在燃燒，顫抖著的字節(jié)刀刀見血的在我的肌膚上劃過。

把頭埋在冰涼的雙手之間，靜默的感受著全身血脈在這瞬間抽痛著聲道和心臟，似乎無法繼續(xù)呼吸——直到喉嚨嗚咽出某種酸澀。

“嗚嗚嗚……”

如果不退縮，又能怎樣呢——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已經(jīng)走了九十九步——從左手心的傷痕，到左后背斷掉的肋骨，到七年前毫無原因的拒絕，再到七年后兩個人的反復(fù)拉扯。

最后一步，我跨不過了。

“……唉。”空氣那頭傳來冷冽又痛徹的嘆息。

“仙道澄，你不是喜歡我么。”

近乎呢喃的聲音，微蹙的眉頭下的清澈雙眸帶著絲絲火花，跨過夜空中的星，投向我。

心跳戛然而止。

我……喜歡……

七年來，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會如何告白……卻沒想到以最猝不及防的形式，被問出口。

面前這個我仰望了七年的人——眉頭擰成一個結(jié)，這樣焦急中透著期盼的目光，似乎是我一直在追逐的……某種東西。

“我……”滾燙的淚水再次往下墜落，快要燒灼我的臉和視線。七年間傾盡的不安，迷茫，躊躇，彷徨，在這個反問句中旋即崩塌瓦解。模糊的視線穿越過整個世界，所及之處，只有一個虛無的深藍(lán)剪影。

我喜歡你。

從七年前就喜歡你。

無論你是那個溫柔的前輩也好，曾經(jīng)的不良少年也好，決絕冷漠的暗戀對象也好，耀眼奪目的籃球明星也好，我都喜歡你。

即使無法自拔，即使心如刀割，即使死去活來。

依然無可救藥的喜歡你啊。

“我……喜歡學(xué)長。”

幽深夜空中的煙火再次渲染開來，數(shù)不盡的星火在夏夜獨(dú)有的浪漫氛圍中落下，伴著海風(fēng)，墜入永恒。

明明喧囂的世界似乎靜謐得僅剩了一道低沉的聲線——

“我也是。喜歡小澄——從七年前，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