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快抓住那賊!——”
聽到身后傳來的一陣騷動,彼岸便回過頭,朝著那騷動傳來的方向看去。
剛一轉身,一個少年的身影,就引入了彼岸的眼簾,想要忽視都難。
只見那如同一匹狼似的奔跑在人群最前頭的少年,少年看似只有十六、七歲,一身深褐色的粗布衣服簡陋地圍在身上,腦袋上還裹著一塊臟兮兮的頭巾,但這都沒什么,重點就在于,那少年竟然直接在自己的口中咬著一只活雞的脖子,鮮紅的雞血不停地從那少年的口中噴射而出,染紅了他的一身衣服,而那還沒有死透的雞似乎是在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不停地微微撲閃著它那對雞翅膀,雞毛不禁都散落了一地。
而那少年的身后,則是緊追著一個拿著木棒的男子,而這男子,也正是大喊著要捉賊的那人,但這中年男人已經是大汗淋漓
、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明顯是快要跑不動了,但那少年奔跑的速度,反倒是不減反增。
彼岸就這么靜靜地站在原地,和大多數路人一樣,看戲似的看著那口中叼著只雞的少年從自個兒面前飛快地跑過,然后漸漸消失在這條街的盡頭。
但不同的是,那些圍觀的人靜立在原地,那是因為他們呆了,他們從來沒見過有人居然會把一整只雞給咬在口中的,所以在反應過來之后,圍觀的群眾們立馬就開始議論紛紛了起來,想著今日的飯后談資,已經就此誕生了。
而彼岸靜立在原地,自然不是因為她看呆了。
看著那少年消失著的方向,彼岸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不知好歹的臭、臭小子!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否則我見一次就往死里打你一次!——”
那喊著要抓賊的男人的聲音又一次傳入了彼岸的耳中,聲音更響,也更近,彼岸稍稍撇過頭,才發現那人終于是跑到自己跟前的那塊地面上了,但他終究是因為體力不支而停下了腳步,把手里的打狗棍當拐杖一樣,杵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邊不忘沖著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大聲囔囔著。
彼岸也就撇了一眼那男人之后,轉身便遠離了這紛紛擾擾的人群,繼續朝著方才自己看中的那家小客棧走去。
剛走到小客棧里頭,一個店小二模樣的小伙計便熱情地圍了上來。
“這位姑娘是要住店嗎?”
“嗯。”彼岸點點頭,“一個人,一晚上。”
“哎那正好,咱這店剛好還剩下一間小空房。”小伙計笑嘻嘻地說著,便是熱情地將彼岸往里請。
彼岸也沒有過多地環顧四周,付了錢之后,便直接跟著小伙計的指引,往二樓去了。
客棧僅剩下的那一間空房雖然小,但收拾得還是十分干凈整潔,彼岸將自己的包袱放好了之后,便將屋子里的小窗戶打開,打算看看屋外風景。
從這二樓眺望出去,雖然看到的風景跟先前的望月樓是根本沒法比的,但對于彼岸而言,足夠了。
這扇窗戶對著的方向并不是主街道,而是與主街道正相反,對著的是后頭這一片錯綜復雜的小巷道,從這二樓望出去,雖說不能將所有的角角落落都盡收眼底,但也能看個大概。
“就讓我看看,你跑到哪里去了......”
彼岸喃喃自語著,一邊緩緩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再睜眼時,眼中所見的風景,已與剛才截然不同。
黑白顛倒了的視野里,閃著許許多多如同白色火焰般的影子,這些影子或近或遠,或高或低,或靜或動,但這些影子都不是彼岸想找的,她想要看到的,是剛才那一瞬間,讓她感到有些異樣的那個魂魄。
就在剛才,那個口中咬著只活雞的少年從她面前飛快跑過的時候,彼岸從他的影子里,感受到了一股不同于常人,但卻又十分熟悉的氣息。
那便是已死之人的氣息。
但那少年的體內,卻是還有著生靈的存在。
這讓彼岸不得不有些在意了。
可找了一圈之后,彼岸都沒能找到一個能夠讓她起疑的魂魄,就在她打算閉上自己看往彼世的那一雙眼睛的時候,一團白色火焰卻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是因為它異常,而是因為它格外的小。
活著的人的魂魄,在彼岸她們看來,就猶如一團白色火焰,火焰燃燒得越旺盛,就證明那魂魄的主人生命力越旺盛,反之,那火焰越渺小,就證明著那魂魄的主人,很可能已經一只腳邁進那鬼門關了。
那人,活不過今晚了。
彼岸在心里思索著,既然遇上了,那就順路引導他去渡過那忘川,轉世輪回吧。
想到這里,彼岸的心卻是不由得愣了愣。
因為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真正地去引導過一個人的魂魄,她說擁有的知識,僅限于大姐牡丹言傳身教告訴她的那些。
原本這一趟出門后的第一次引導,彼岸應該是跟著白梅切實地學習一下,但如今,卻是只剩下彼岸一個人了。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彼岸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句之后,便輕輕合上了窗戶,檢查了一下屋子的周圍之后,就這么直接仰面躺在了床榻上,連被褥都懶得蓋上,就這樣合上了她的雙眼,十分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畢竟,實在是有些累了。
朦朦朧朧之中,似乎是聽見有誰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彼岸...
彼岸......
彼岸緩緩睜開眼,卻是發現自己身處于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低頭看向腳下,卻是發現自己的小腿都被淹沒于這一片如薄云般緩緩流動著的白霧里。
“彼岸。”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后響起,彼岸緩緩回過身,眼中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二姐......”
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魂飛魄散了的白梅。
“為什么要獨自前往西平。”
白梅的聲音很冷淡,冷淡得仿佛沒有一絲生氣,同時又很遙遠,遙遠得有些不切實際。
遙遙地看著對面白梅挺立著的身體,彼岸的雙眼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為了完成任務。”彼岸淡淡地說道,仿佛是念著已經寫好了的詞句。
但白梅似乎是沒有聽到彼岸說的話似的,繼續自顧自地問道。
“為什么不回家去。”
“......”這一次,彼岸卻是陷入了沉默。
“還是說,那里對你而言,根本算不上是‘家’么?”
“不是。”彼岸脫口而出,但隨即,又緩緩垂下了眼眸,“我只是不想回去。”
彼岸這話說完,那一頭的白梅卻是沉默了許久,直到彼岸抬起頭來,才發現在那白霧中若隱若現的白梅,正用一種十分哀傷的眼神看著自己。
見彼岸抬起頭來了,那白梅才露出了一種十分慘淡的微笑,口中不停地輕聲念著。
“彼岸,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啊......”
而這一次,彼岸終究是沒有再說話了,只是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白梅的身影,漸漸被這一片白茫茫的濃霧,給吞噬殆盡。
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彼岸從床榻上坐起來,微微晃了晃自己的頭,房間里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動過,只是那透過窗戶紙所照射進來的陽光,變得昏暗了許多。
一邊下了床,彼岸一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總覺得,剛才做了一個很漫長,又很短暫的夢啊......
“不想了,該干活了......”彼岸扭了扭自己有些僵硬了的脖子之后,便轉身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