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分,殘月已上梢頭。
彼岸獨自一人靜靜地站立在李婉兒躺著的房間門口,墨色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前方早已漆黑一片了的郁離院大門,耳畔所聞,僅僅只有風吹草動的細碎聲響。
顏無言和無月二人已經被夕霧給直接請回了他們自己房里去了,碩大的郁離院里此時此刻除了靜立在郁離院前庭小花園中的彼岸之外,就只剩下了待在房間里的李遇、李婉兒和夕霧三人。
“哈......”彼岸輕輕地哈出一口白氣,即便已是三月暖陽天了,但在夜晚的屋外,還是稍稍有些冷意。
彼岸回眸看了眼緊閉著的房間大門,心里琢磨著,大概快開始了。
午夜子時,將是此岸與彼世互相連通的大門開啟的時分,夕霧如果想要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就必須把握好這一剎那的時分。
因為在這之前,她必須順利地將李婉兒體內的那一半李遇魂魄先引導并歸還到李遇體內,然后再帶著李婉兒的魂魄穿越那一瞬間開啟的大門,從此岸跨向彼世。
而最主要的問題也就在于,歸還李遇那一半的魂魄,究竟要花上多少時間。
如果提前完成了,李婉兒那一絲魂魄恐怕在此岸支撐不了多久就會煙消云散,如果完成太遲了,就會錯過跨越此岸與彼世連通大門的時機,想要再等上一日的時間,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想到這里,彼岸的心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覺,雖然和李遇、李婉兒他們的相遇不過是萍水相逢,和李婉兒也不過僅僅只是說上過幾句話而已,但若要真的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女孩的魂魄在自己眼前煙消云散......
彼岸不由得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去。
“有五姐在,一定會順利的......”
彼岸喃喃自語著,輕輕吐出一口氣之后,又恢復成了往日里那一副看破紅塵一般的冷清模樣,靜靜站立在了這夜風之中,傾聽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比起夕霧那邊能不能順利完成,她倒是更加憂心之前那個不明來歷的自稱“罌粟”的女子。
畢竟白梅那邊此時僅僅只有夕霧的一個分身在,萬一那罌粟趁著這時候去偷襲,那豈不是慘了......
彼岸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時間的流轉,第一次,讓她感覺竟是如此緩慢。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陣屋頂瓦片被踩碎的清脆聲音清晰地在她的頭頂響起。
“誰?!”彼岸立馬警惕地轉過身,抬眸往屋子的上方看去,然后便看見了,在那漆黑的夜幕之下,一個黑色的身影此時正屹立在那屋檐之上,如同宣告著死亡的烏鴉的眼一般,一雙腥紅的雙瞳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僅此一眼,彼岸便認出了,屋檐之上的那人,正是那一天的罌粟。
“是你。”彼岸的聲音瞬間就低沉了下來,右手一甩,暗藏在長袖中的一柄匕首便瞬間滑落到她手心。
“呵呵。”罌粟卻只是妖媚但又冷冷地一笑,一個飛身便從屋檐之上跳下,越過彼岸的頭頂,穩穩地降落在了彼岸的跟前,黑色長袍在夜風中靜靜地鼓動著,罌粟看著已經將敵意布滿了自己雙眼的彼岸,被涂抹得極為殷紅的紅唇微微揚起一個曖昧的弧度,“小姑娘,別著急啊,貿然行動的話,可是會一不小心就丟了自己的性命的呀。”
但彼岸才不會退縮,只是挺直著腰板靜靜站立在原地,一雙灰色的眸子直視著罌粟,“你來做什么。”
“我來做什么?”罌粟略有些好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彼岸,重復了一遍彼岸的話語,語氣里夾雜的情緒就仿佛彼岸問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問題。
“......”彼岸微微蹙了蹙眉,是啊,自己的這個問題,即便不問,答案也是很清楚的。
罌粟冷笑一聲,挑著眉毛看了看四周,語氣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愉悅,“咦?今晚只有小姑娘你一個人守在這里么?另一個身帶寒氣的人不在么?”
“我一人,足矣。”彼岸冷冷地說道。
“哦?”聽到彼岸這話,罌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小姑娘你似乎并不具備攻擊能力的呀?”
“我沒記錯的話,屋外戰斗你并不會占優勢。”彼岸幾乎沒有遲疑便冷聲反擊道。
“呵呵。”見彼岸如此反駁自己,罌粟不由得瞇了瞇眼,但還是勾了勾嘴角,充滿了陰險的笑容漸漸爬上她的臉頰,“你以為,我是為什么站在這里跟你說這么久的話呢?”
“......”彼岸盯著罌粟,心里卻是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為什么?
彼岸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她自己會站在這里跟罌粟說這么多的話,是為了拖延時間,好給夕霧足夠長時間的安靜環境完成她要做的事情。
但至于罌粟為什么會站在這里跟自己磨嘴皮子,彼岸還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是啊,為什么......
看到彼岸沒有吭聲,但面紗上的眼眸里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來的那一絲轉瞬即逝的緊張,罌粟不禁滿意地揚起了自己的嘴角,與此同時,緩緩超前升起了自己的右手,黑色的長袖筆直地垂下,袖口之間隱約露出罌粟潔白的手腕。
伴隨著罌粟右手的緩緩升起,那些不知為何物的黑色小顆粒瞬間也像是蘇醒了一般,一顆接著一顆,一片接著一片,從原本什么都沒有的青石板地面上,憑空出現,然后緩緩升起,平穩地懸停在了罌粟的身周。
看到面前一身黑色束裝的罌粟一瞬間就又一次被那些不明黑色小顆粒給包圍住,彼岸的一雙灰色眸子不由得暗了暗,握著匕首的右手不禁又握了握緊。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彼岸明白了,方才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里,罌粟為什么會站在這里跟自己磨嘴皮子。
“看來,今夜的勁風,終究還是停了呢。”
罌粟的聲音此時已然高了一個八度。
“風,終究是會再起的。”
彼岸說話的同時,一張散發著淡淡白色光芒的透明防御法陣便已經在彼岸跟前徐徐展開,將彼岸和她身后的那一間屋子保護在防御陣之后。
“呵,就看你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了!”
伴隨著罌粟的話音落下,她身周的一大片黑色小顆粒瞬間便如同被捅了窩的馬蜂一般,朝著彼岸所站著的地方,傾巢而出。
屋內,早已聽到了屋外動靜的李遇有些不安,他看著夕霧和緊閉著雙眼躺在床上的李婉兒,心里萬分擔憂焦急,卻又不敢打擾夕霧。
因為夕霧此時,正控制著她的煙霧游走在李婉兒的體內,如同剝絲抽繭一般將李遇和李婉兒兩人的魂魄一點點、一點點地分離開來,早在他們開始之前,夕霧就已經提前說過,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也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公子,你就安心坐在邊上吧。”似是察覺到了李遇的憂心忡忡,夕霧緩緩開口道,但她的一雙淡紫色的眸子依舊是停留在李婉兒的身上,沒有絲毫游離。
“夕霧姑娘......”聽到夕霧這么說,李遇也只好乖乖地坐了下來,盡量穩住自己的氣息,看著一動不動的夕霧和床榻上臉色慘白的李婉兒。
“相信彼岸。”夕霧說完這句話之后,便沒有再多說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