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漫漫之下,粼粼湖光之中,碩大的望月樓一如海市蜃樓一般佇立在湖泊中央,但也就在這望月樓的背陽面,有那么一處陰暗潮濕的小倉庫,這間小倉庫原本是用來堆放雜物用的,而如今,它只是一間被廢棄的小屋子罷了。
但就在這小倉庫內,此時,一個漆黑的身影正半蹲在地上,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處,蒼白的關節之下幾乎可以看清條條血絲,左手扣在地面上,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著,似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罌粟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一滴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唇畔滑過,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在地上,半空中那些幾乎禁止在她身周的黑色顆粒在這一瞬間,如同蒸發了一般,“唰”地一下,化為烏有。
“給我老實點......”罌粟低沉著聲音,似是在對自己的身體說這話。
也就在這時,“吱”的一聲磨牙般的刺耳聲音在罌粟的耳畔響起,罌粟猛地抬頭,便看見這小倉庫的那一扇厚重又殘破不堪的大木門此時被人推開了,不過只打開了一半,像是虛掩著,門外似是有一個人的影子。
罌粟漆黑的瞳孔一豎,瞬間“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身周的黑色顆粒也同時密密麻麻地出現,懸停在罌粟周圍,和罌粟一同警覺地看向被推開的那扇木門的方向。
“是我。”一個溫潤如玉般的聲音此時從門外響起,接著,便走進來一個男子,是一個穿著考究,看一眼就知道一定不是一個尋常百姓的男子,一身淡綠色的長袍卻是如輕紗一般披在他的身上,黑色長發簡單束起,淡綠色長袍及地卻不沾染一絲塵土,隨風擺動的衣裳的袖口處還隱隱繡著綠竹似的精妙花紋。
“竹隱...是你......你怎么在這里。”看到是認識的人進來,罌粟微微一怔,對于眼前這個人的到來,明顯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即便如此,她也并沒有就此而放松警惕,蒼白臉上的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仿佛這個男子在此時到來,對她而言,是一場災禍。
“呵。”緩步走進來的竹隱并沒有太過在意罌粟所表現出來的對自己的警覺,或是敵意,只是輕輕冷聲一笑,右手手腕一轉兒,一支翠綠色的玉笛便如同變戲法一般出現在了他的右手之中。
玉笛在竹隱的細指之間漫不經心地旋轉著,他一步一步走到罌粟跟前,伴隨著腳步聲的停止,手中的玉笛也恰好停住。
長而密的睫毛幾乎將竹隱的雙眼遮住,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手中的玉笛一端輕輕抵在罌粟的喉嚨處,薄而鋒利的唇畔微微張開,“你覺得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罌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竹隱手中那一支直指自己咽喉的玉笛之上,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她的咽喉處蔓延開來,但罌粟還是面無表情地抬起了她的眸子,看向了竹隱那一雙似是在笑,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雙瞳,聲音又是低沉了三分,“......是尊主讓你來的。”
聽到罌粟的回答,竹隱這才稍稍勾了勾自己的嘴角,略帶滿意一般地看著罌粟,“昨夜的失敗,尊主希望你能夠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復。”
“...等我身體恢復了,我會馬上親自去和尊主解釋清楚的。”罌粟眼眸一沉,臉色在這一瞬間不知為何慘白了不少。
竹隱看向罌粟,卻是瞇了瞇眼,“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啊,罌粟姑娘。”
“......”罌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感覺抵在自己咽喉處的那一支玉笛,此時似乎逼迫得更緊了。
見罌粟沒有什么反應,竹隱便繼續緩緩開口道,字里行間,是毫不留情的冷漠,“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罌粟看向竹隱,雙手的關節不由得更加握緊,在沉默了一小會兒后,罌粟明白自己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全盤托出。
在聽完了罌粟的解釋之后,竹隱這才將自己手中的玉笛收回,若有所思似的把玩著。
“哦?還有別的引路人在這里?”竹隱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是的。”罌粟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我說的話,還望你能夠如實稟告尊主。”
“呵,這就請罌粟姑娘放心吧。”竹隱收回了自己的思緒,看向一旁依舊慘白著一張臉的罌粟,微微一笑,“我一定會在尊主前,替你美言幾句的。”
說完,竹隱手腕一轉,手中的玉笛又如同變戲法一般消失在他的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一間潮濕陰冷的小倉庫,陰暗之下,又只剩下了罌粟一個人。
“咳......”罌粟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身形不由得猛地一晃,罌粟連忙伸出左手扶住墻壁,右手狠狠抓住自己胸口處被汗水浸濕了的衣服,早已是一片冰涼。
“可惡......”
望月樓的另一處,彼岸看著榻上又一次陷入沉睡中的白梅,左手挽起衣袖,用帕子輕輕為白梅擦去她額頭上滲出的點點汗珠。
只要身形還維持得住,一切就還沒有結束......
彼岸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虛掩著的窗戶輕輕推開,望了眼樓下,依稀可以看見那些在庭院游廊中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的笑容,逐漸刺眼的陽光讓彼岸有些晃了神,稍稍瞇了瞇眼,右手輕輕遮住灑在她眼前的陽光,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樓下一抹淡綠色的身影映入了彼岸的眼簾,伸出的右手不由得一怔。
......他是在...對我笑?
但也就在彼岸一眨眼的功夫,那一抹淡綠色卻是已經消失在了彼岸的視野里。
彼岸的眼眸不禁暗了暗,在樓下的游廊和庭院之間來回又看了幾眼,卻是再沒有看到那一抹淡綠色。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么......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在感覺樓下那個人仰頭對著自己微笑的那一瞬間,彼岸有一種自己的咽喉被人用冰冷的手指掐住的錯覺。
希望是多心了吧......
就在這時,“噔、噔”的敲門聲打斷了彼岸的思緒,彼岸回過頭看向房間的門口。
“誰?”
“是我,顏無言。”門外響起了顏無言的聲音。
彼岸輕輕掩上窗戶,走到門前打開門,便是看見顏無言正站在門外,而顏無言的身后,還跟著一個侍童打扮似的少年。
彼岸不由得瞇了瞇眼,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向顏無言。
“白梅姑娘...還是沒有醒么?”顏無言見彼岸不說話,臉色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不得不開口道。
瞄了一眼顏無言身后那一直低垂著眼眸的小侍童,彼岸輕輕搖了搖頭。
“......”顏無言見彼岸搖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后,才繼續說道,“彼岸姑娘,雖然我知道這時候說這話不大合適,但是...有一個人想要見你們,或者你...所以......”
顏無言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看了眼他身后那位一直沒有動靜的侍童,眼里閃過一絲復雜。
彼岸看了看顏無言,又看了看那侍童,早已察覺到了顏無言眼中的復雜。
但在這種緊要關頭,彼岸并不想離開白梅所在的這間房間,沉默了一會兒后,終究是開口問道,“是誰。”
“是...”顏無言在頓了一頓之后,才繼續低聲說道,“這望月樓的主人。”
“哦?”彼岸那一雙面紗之上,波瀾不驚的眼眸微微一挑,“那煩請顏公子轉告,因白梅姐姐重傷在身,恕彼岸不能獨自前往,如果非見不可的話,只能勞煩樓主親自跑一趟了。”
說完,彼岸便轉身關上了房門。
顏無言望向已經被彼岸關上的房門,有些愣神,但在回過神來之后,卻是微微揚了揚自己的唇角。
這姑娘還真是有趣......
此時,顏無言身后那名侍童,終于是微微抬起了他一直低垂著的眼眸,但眼里閃過的,卻是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