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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愛是微光

  • 昨世清秋
  • 姜談
  • 12840字
  • 2019-07-10 01:59:00

云姻在軍政司令部的門口,站了足足又三個鐘頭。

她不知是第幾次,向那崗哨亭里的衛兵央求道:“這位大哥,勞煩您再通傳一聲,就說我是羅家的人。”

那衛兵已是極其的不耐煩,斜眼看著她,“管你姓的什么,我這頭已經替你掛過電話了,上頭說不見又有什么法子,你快走罷。”

云姻揣著手,急的來回踱步,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她原本是想托白萍舟去想法子的,想著她人脈廣關系多,卻哪知人家偏偏在這個時候,被外城的大戶請去作戲,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想必是回不來的。眼瞧著日子過去一天又一天,可人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云姻自是愈發焦慮起來,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從一旁上來兩個衛兵,將大門前攔著的的拒馬移到邊上,一輛小汽車便從里頭緩緩地駛了出來。云姻躬□□子,瞧見副駕駛的位置,坐著的正是嚴旋庭,便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去,張開雙臂就擋在了車子的正前方。

小汽車隨即就是一個急剎,車身向前猛烈的一滯,然后就停了下來。一旁的衛兵見狀,上來就要將云姻拉下去,卻被下車來的嚴旋庭大聲喝住,“下去。”

云姻見了他,就像是見到救星一樣撲了過來,可她的雙腿實在發軟,跑了幾步就要往地上倒去,幸而被嚴旋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云姑娘,你這是在做甚么?”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車子的后座,道:“四公子今兒個才回的辦事處,事務堆積繁多,實在是沒有功夫見你的。”

云姻用力地搖著頭,眼淚“唰唰”得掉下來,哽咽道:“我家小姐已經失了音信三日了,我實在是沒有法子,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這么做……我去警察署報過案,可他們根本就不理會,所有人都去找過了,就是找不到……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后座的車門突地打了開來,顧敬之一步邁下車子,只幾步就走到了云姻跟前,“人怎么會憑空不見,你最好把此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云姻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對于顧敬之,她從來都是十分害怕的,又加之他現下面色鐵青,目光矍鑠緊盯著自己,便是更加慌張,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她將羅輕寒是如何進的醫院,又是如何失去了消息,前前后后仔細地敘述一遍。

顧敬之始終陰沉著臉,倒也看不住明顯的表情,回身就上了車。嚴旋庭見狀,忙替他關上車門,自己亦坐回了副駕駛的位子。車子發動之際,他又隔著玻璃的窗戶,向云姻輕輕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她放心。

車子一路飛馳,開到了盛家大宅的大門外,守門的人遠遠就瞧見了來車的車牌號,趕緊就將鐵門拉得大開,車子便是一停不停的,直接開到了雨廊下。

顧敬之一下車就往里走去,也不管迎上前來的管事,行至大廳里才停下,警覺而打量地環顧一周,才開口道:“你家小姐在哪里?”

管事的應道:“小姐應當在房里,我這就讓人去通傳一聲。”

盛雅言“蹭”的一下從繡花凳面的軟椅上站起來,不知是驚還是喜的表情,整了整衣裳就預備下樓去。她自成婚以來,多得是住在盛宅的時候,去陸府的日子大約十個指頭就能夠數過來,更別提他陸紹遲自個兒的南柯公寓了。

她一路小跑著下樓來,木地板的樓梯上發出“噔噔噔”的動靜,臉上是百折不撓的笑,“四哥,爸爸他有事出去了……”

顧敬之冷冷道:“我是來找你的。”

傳話的下人早就將他的來意說明,不過是心中矯作之情作祟,她才如此作態地說道。現下又聽見他真切地說著,他是來尋自己的,盛雅言的悅色倒是更加不可控制起來。

聽到此前她在孤幼院做的事,顧敬之心里本就是激憤交加的,當下不過是為了將人找到,才在極力地克制著,索性當即了當道:“人呢?”

盛雅言一頭霧水,“什么……人?”

快要消失殆凈的耐性,促使著他勉強的平靜,只是強行沉默。嚴旋庭知曉他心中按捺,卻也擔心這種情緒一經爆發,他會做出一些不好收拾的事情來,便代替回答道:“盛小姐,我們家夫人從醫院出去后,便是失去了消息。聽人說,您此前曾經去過幼孤院,便是想著,會否是您將夫人邀到了府上做客……”

盛雅言雖不是什么心思縝密之人,但也不是個傻子,這幾句表面客套的話里,到底含著幾個隱晦的意思,還是聽的出來的。她心中當即一沉,背心冷汗層疊,自然就想到了前幾日才做過的好事,雖然打聽到那人終是平安無事,放寬了的心到底仍不是滋味。畢竟,當時的自己雖說是被妒恨沖昏了頭腦,才做出那樣的事,可追根究底,她還是不想看見她好過的。

她垂著的手,緊緊攥著衣裙的兩側,并未曾想到過,這人居然是消失不見了,“我……我不知道。”

顧敬之寒眸促狹,靠近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你會不知道?這中間,你到底做過多少好事,真就以為我不清楚?最好,立刻把人叫出來。”

盛雅言驚恐愈甚,已經毫無心思去感到驚訝,生怕他對自己是來秋后算賬的,極力辯駁道:“我沒有,她真的不在我這里,四哥你若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搜……”

顧敬之仔細端詳著她焦急慌亂的樣子,靜默著看向嚴旋庭,見他微不可見地點頭,便立時轉身向門外走去,是腳下生似的快速。

見他們統統離去后,盛雅言像失去全部支撐一樣跌坐到沙發里,十指顫抖,她的心里沒有底的。原來自以為的天衣無縫,在他的眼里,不過都是些一眼即破的小伎倆。果然如此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要怎樣,就會變成怎樣,任她如何翻騰,都激不起半點的水花來。

盛雅言躲過一劫似得閉上眼睛,一手撫在胸口,好讓狂跳不止的心能夠安定下來。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她又倏地睜開眼來,卷翹羽睫下棕褐色的瞳仁一轉,意識中像是想到了什么。

小轎車在一棟設計簡單的三層小洋樓停下,纖細的小腿踩著一雙精致的高跟皮鞋,定定地站到石板地上。盛雅言又伸手去按璧上的電鈴,電鈴上方嵌著一塊黑色的大理石板,幾個燙金的楷體小字,簡約又不失氣度——南柯公寓。

開門的小廝見來的是她,卻也不吱聲,只是深深將身子躬下,將她迎進大門。他向來覺得這位“小姐”脾氣怪異,自從與自家先生成婚以來,倒是見得比往常還要少,記得上一次來大約也是月余前的事了。他還記得那會兒,就因為叫了一聲“夫人”,便惹得她大動肝火,生生將自己的臉打得腫了好幾日。

那小廝又摸了摸臉頰,有些后怕似得搖搖頭,拉上大門的時候習慣的向外頭張望一眼。他看見不遠處的轉角,正停著一輛烏黑色的小汽車,卻也并未覺得異樣地想著:這年頭的有錢人,倒是越發的多了。

進門后的盛雅言,十分自然而然的將手包往案幾上一丟,整個人就坐到了沙發上,陷進了一片的軟綿中。她特意按了按那沙發的絨面,轉而表情玩味地笑道:“喲,換沙發了,倒是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陸紹遲正坐在主位上,膝上擱著本厚厚的書,被當中翻開。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更是懶得與她說話,架了架眼鏡,又將書頁翻過一頁。

對于這樣的淡漠,盛雅言竟是出奇地接受,張望一周就看見大廳的角落里,安靜地站著三個仆人,于是又是篤定地笑了笑,“看來不只是這沙發,連下人……都是新面孔呀。”

“啪——”陸紹遲將厚重的書本合上,緩緩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用布仔細地擦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盛雅言偏頭,“我想說什么,你不知道么?”

話一說完,她便“騰”地站起身來,直直往樓梯那里走去。等到陸紹遲反應過來時,她已然跨上了臺階,“你做什么?”

盛雅言當即停下了步子,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始終掛著的意味不明的笑,說明她并非是被他唬住了,而是壓根兒就沒打算真的上樓去。她的右手扶在扶手上,手指輪番敲打著一片光潔,一步兩步極緩地回了下來。

她又走到陸紹遲的面前,玉指纖纖,點著他心口的位置,耳語道:“既然要藏,就給我藏得死死的。”

陸紹遲握住她的手,用了一些力氣地甩開,“往后再要見面的話,就到陸家的宅子罷。”

盛雅言譏諷道:“怎么?是怕有人見了我難受,還是……怕我見了有些人,會發瘋呀?”

陸紹遲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最好,別想在我這里動什么心思。”

盛雅言“咯咯”地笑起來,起先還是掩嘴輕聲的,然后便是笑得愈發大聲起來,尖利的聲音充斥著,在整個大廳里回蕩。她一邊獰笑著,一邊說道:“我動心思?難道我動的那點心思,你就沒想過?”

她說話的聲音亦是有些許響的,響到透過細細的門縫,足以讓那樓上的人,聽得一清二楚。紅漆的茶盤上,置著一些飯菜,兩素一葷一湯一飯,搭配得十分合宜。

陸紹遲象征性地敲了敲門,就按下了石紋紫銅陶瓷的手把,用力往里一推。正對著房門的沙發里,坐著一個人,她的左臂曲起垂掛在身前,散著的長發有少許的蓬亂,目空一切平視著前方,即便是有人進來了,也不見得動一動。

如此的清冷淡漠,不是羅輕寒,又能是誰?

陸紹遲將茶盤里的飯菜一一擺到案幾上,又將雙銀質的細筷遞過去,道:“吃飯罷,這都餓著幾天了。”

那筷子并沒有被接過,就這樣懸在空中好一會兒,陸紹遲只好將其擱到碗碟上,“你就準備一直這么餓著?大人尚且受得了,孩子……要怎么辦?”當他說出“孩子”這兩個字的時候,下意識便頓了一頓,眼里分明閃過一點的不喜。

“你怎樣才肯放我走?”羅輕寒并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又問了一次,這幾日里已然問過無數遍的話,“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想不到陸紹遲這樣對待自己,最終是要做什么,卻也明白絕不僅僅只是如此。

緘默,他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緘默,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快吃罷,涼了傷胃。”然后,起身便出去了。

輕寒垂著的眼神從那些食物上瞟過,這幾日她倒真是不曾吃過東西的,與其說是為了抗爭,倒不如說是真的吃不下去。不過想一想,他方才說的有一句話倒是對的,長此以往,孩子定是要受不住的,她終于決意要進食。

可又像是有一個聲音,隱約在提醒著什么,輕寒一下就丟掉了手里的銀箸,滿是懼意地護住腹部,就像是為了抵擋著某些可怕的東西。

誠然,盛雅言的話,字句皆入了她的耳,心思細膩如她,自然是猜測到了幾分的。盡管沒有全然的把握,但總歸還是防備著的好,只是不吃他送來的東西,還能如何呢?

她秀眉微蹙,極力地思索著,黑白的眸子突然靈動地轉了轉,起身就像門口走去。她所在的房間倒是從未被反鎖的,輕輕按下把手,門就從里打來了。

起先只是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她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按照這幾日的觀察,每每過了午飯的點,陸紹遲便是要出門去的,今日應當也是如此。

像是并沒有什么聲響的,輕寒將門又拉開一些,腳步輕巧地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面看去,廳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個仆人在安靜地打掃。如此,她才挺了挺身,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一個丫頭正在擺弄著樓梯口的青釉花瓶,里頭插著枝色澤艷麗的茶花,花朵飽滿開得正盛。她見從樓上下來的輕寒,便是低了低頭,“羅小姐好。”

其余的人聽到她這一聲,皆向這頭望了過來,異口同聲喊道:“小姐好。”只是心中卻都暗自納悶,原來這位小姐,還是個六甲之身。

內室里的仆人本就是最新才換的,對上頭的事亦是不清不楚,又因著一開始的三令五申,便只當她是這家里的女主人,再無碎嘴其他。

輕寒是十分鎮定自然的樣子,對他們淺淺一笑,“我隨便走走,你們不用理會,各自忙罷。”

她裝作只是在活動筋骨,四下隨意地走著,一會兒就摸進了廚房里,又從廚房的門進到了后廚間。后廚間是仆人用來做飯吃飯的地方,平常不會有其余的人來,現下亦只有兩個人在擇著菜,大約是預備著晚間用的。見她進來,兩人便欲起身來,輕寒卻只是擺擺手,示意她們繼續。

輕寒警惕地向后瞧了一眼,果然就見門外站著個人,便是方才那些丫頭中的一個,裝模作樣地擦拭臺面,眼神卻是一直往里飄的。她又在里頭轉了一圈,看見一角方桌上的竹籃里,有一盤子的白面饅頭,頓時便心生一計,對兩個擇菜的仆人道:“勞駕,可否替我煮一些菜粥?”

兩個人一愣,然后才回過神來,丟下手里的菜葉,起身唯諾著點頭,“好的,小姐。”

輕寒笑了笑,又冷眼瞥著她們往門口走去,一前一后交疊向前,正好遮住了外頭的人。便在這時,她一手飛快的從竹籃上掠過,而后揣進了毛衣外套的口帶中,做完這些,才若無其事地跟著走了出去。

走過大廳的時候,她的一步一步都是極為緩慢,扶著欄柱的手□□而上,一雙杏眸卻不住地打量著。只見那些丫頭,面上是在做著活兒,但個個皆是眼神閃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很顯然,這宅子了所有人,都在監視著她,只要自己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怕是便要被團團圍住的。

饅頭已經冷了,這樣冷的天氣里,甚至有些發硬。輕寒的喉嚨本就發干,實在是咽不下去,于是就走進盥洗室里,旋開自來水閥口,任由放了好一會兒,才用手掬過一點往嘴里送去。

管子里的水冰涼冰涼的,又夾雜著生水澀口的味道,直通到了心肺。她周身冷顫了一下,抬頭就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面色發黃憔悴,眼下一片青褐,嘴唇亦無半點的血色。輕寒著實被自己的樣子嚇到了,又捧了些涼水,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才覺得精神了一些。

她疾步回到外間,抓起方才的饅頭便大口咬了起來,盡管難以下咽,盡管喉嚨像被利刃割據,她仍強迫自己吃下了整整的一個——她必須要保全自己,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

自鳴鐘才敲過四下,陸紹遲便準時的從外頭進門來,輕寒站在二樓的廊上,低下眼睛冷冷地看著他,一個仆人正與他說著什么,大約便是在向他報告自己的情況罷。

語罷,陸紹遲像是察覺到什么一樣,抬起頭就撞上了她滿是寒意的眼眸,他竟微微地笑了笑,而后就直直走上樓來。

四目相接的時候,輕寒就已經回身進了屋里,陸紹遲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是掩不住的落寞。卻又只是一會兒,他又揚起久違而溫潤的笑意,推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輕寒坐在沙發里,閉眼假寐,只是不想看見他,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通行證已經拿到手了,等在過些日子,你便可以回宛城了。”

輕寒倏地睜開眼睛,清眸圓瞪,滿是詫異,“回宛城?”

陸紹遲笑著,對于她的抵觸,裝成是毫無發生,“冬天就要到了,你不是一直都過不慣北方的冬天……”

“我何時說過要回宛城了?”她冷冷地打斷他,轉念又想到了一些什么,促目狐疑道,“宛城現在可是扶桑人的地盤,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陸紹遲強撐著的平常,在她漠然著質疑之下,終于是要土崩瓦解,“我不是什么厲害的人物,不過是手中有些錢財,在這個世道里,不至于難辦事而已。”

“我是不會走的。”輕寒再一次說道。

“到時候走水路,船票我已經預備好了,”陸紹遲對于她的反對,自然是一點都不在意的,“你先去,等我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了,便過去找你,然后我們再一起到外洋去……”

輕寒看著他,當真是覺得他瘋了,才知原來他的目的,是不僅于此的。她心中隱隱生出一些害怕來,她想要逃出去,可是這里到處是看守著的人,嚴密得猶如金絲般的牢籠,憑她如今的樣子,插翅難逃。

可是,又有誰能來救她呢?

一片空白的腦海里,突然就閃現過一張遙遠而熟悉的面龐,還是與記憶一樣的模樣,一樣的輪廓分明,一樣的冷然而無半點笑意……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了啊……久到,連自己想起的時候,都是覺得那樣的不真實。命運的造化就像是一個巨大火爐,任憑燃燒的時候是怎樣巨大的火焰,但都有變為灰燼而湮滅的一刻,它倒是化成一縷青煙四散而去了,卻徒留眾人在一片寒冷中瑟瑟發抖。

屋門在這時被敲了兩下,“陸先生。”

陸紹遲并未直接詢問是何事,起身便去開門,那來傳話的丫頭面上露著些許的難色,低聲向他一反耳語。

輕寒像是得了某些感應似得,“騰”地站起身來,張嘴便欲喊道:“救……”只是才發出了一個音,就被沖上前來的陸紹遲,一把捂住了嘴。她不停地扭動身子,到底是掙脫不了的,嘴里“嗚嗚”著想要說話,卻哪里還說得出半個字來。

陸紹遲壓著聲音,面目有些發狠的猙獰,對那略略慌張的丫頭說道:“你先下去,就說我稍后便到,別的一個字都不要多嘴。”

丫頭渾身抖動一下,不住地點了點了,便退了下去。

他不知是拿了什么東西,隨即就將輕寒的嘴堵了起來,又把人整個兒塞進了璧上的衣櫥里,那衣櫥本就是嵌在墻里的,櫥門與墻面是一樣的花色,合上之后就只有一條細不可見的縫隙,外人是極難發現的。他又解下自己的領帶,將她的雙腳綁在了一處,取下她脖子上的繃帶掛繩,將完好的另一只手纏住,死死打了個結。

陸紹遲的眼里滿是憐惜,拉上櫥門之前,歉意道:“對不住,委屈你了。”

然后便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只從那一條狹細的縫里,傳來一點微弱的光亮,而那光下,是被淚水漾滿的無助雙眸。陸紹遲走出房門的時候,順手打開了高腳案幾上的留聲機,黑色的塑膠片便開始一輪又一輪地旋轉。

他在樓梯頂端稍稍站了一站,就看見了下頭廳里站著的人,放開皺著的眉目,旋即又笑著往下走去,“不知顧帥到訪,實在是有失禮數。”

顧敬之動了動身子,朝他看去,“陸先生言重了。”

陸紹遲忽的笑意微僵,探首看了看隨在他后頭的一隊衛戍,是個個背著長.槍,半數已經進到大廳里,儼然是氣勢洶洶的。他有些壓抑地一笑,任是機關算盡卻還是心里發虛,“這是……”

顧敬之向后轉了轉,旁側的人趕緊遞過一樣東西,是一張對折而疊的紙。他一邊攤開那紙,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有人說您陸先生的買賣,做的是黑白兩道的生意,私下里藏著不少的違禁物品,這是警察署的搜查令。”

陸紹遲豈會不知他真正的意圖,若真是為著生意上的事,只怕自己早是要坐穿牢底了。而他早不查晚不查,又怎會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查?

況且,這甬平城里暗度陳倉的事,實則也就只有那么幾條路子。而因著盛家的關系,他顧敬之想必不會輕易對自己動手的,更不用說是這般堂而皇之的上門來。既是如此,他的目的,便顯然只有一個。

陸紹遲輕搓額際,不解道:“這究竟是何違禁之物,竟要勞駕到,您親自出馬的地步?”

顧敬之笑了笑,上前兩步,“是什么,搜了不就知道了,冒犯了,陸先生。”

話落,他便向后擺了擺手,身后的一隊人得了命令,便四散入內,行動雖不野蠻莽撞,卻亦是仔細的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陸紹遲點了點頭,十分大方的樣子,他后退一大步,手臂一伸,“請便罷。”

顧敬之負手踱步,暗自掃視著略顯空曠的大廳,模樣是散漫而不經心的。他的步子很慢,慢到每一聲的回響,都能夠被清晰地聽見。

在路過扶梯口的花瓶時,他對著那一朵嫣紅,便是隨手一點,花瓣撲簌簌地落了下來,灑在暗紅的絨毯上,只留下嫩黃色的一簇花蕊。

陸紹遲的手心里,隱隱冒出一層汗來,隨著顧敬之走進那屋里的腳步,變得越發濕潤。悠揚的音樂聲充滿著整間屋子,大約是西方的古典音樂,又襯著里頭簡雅大氣的裝點,更顯得主人的品味不落俗套。

音樂的聲音有些大,顧敬之見他并未有關上的意思,便道:“陸先生的品味,果真是不同一般的。”

陸紹遲笑道:“不過是一些,讀書人假模假式的毛病罷了,不足掛齒。”

顧敬之聽了,亦是笑笑不說話,顧自沿著墻沿緩步走著圈,犀利而精明的眼神,不放過半點的線索。

只是,從那墻后傳來的陣陣敲打之聲,被淹沒在高亢激昂的起伏中,他到底還是沒能聽見。

透過縫隙,輕寒可以清楚地瞧見在外頭的就是他,心頭燃起的希望,促使她奮力地拍打著四壁。只是她的四肢皆被縛住,全身發麻,再加上本就重的身子,根本就使不上多大的勁,雙腳才沒跺幾下,便失去了力氣。她只好用額頭去撞那壁門,一下又一下,絲毫不知疼痛似的。

只是她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動作卻越來越弱,到最后,甚至連抬頭的氣力都沒有了。她把頭歪向一邊,微微喘息著,因為意識渙散而變得迷蒙的眼眸,無力地看向外頭,手指輕輕地彈動了一下,卻是再也無法舉起。

顧敬之總覺得這屋子是不同的,可也并未發現任何的異樣。他走過那轉著的留聲機時,抬手就將唱針從膠片上撥了下來,樂聲戛然而止,空間里瞬間變得十分安靜。

陸紹遲的心里卻是如同擂鼓,他有些小心地瞥向衣櫥,只見那里嚴密如無縫,是悄然無聲的。神色因不安而四處漂浮,就見那沙發的腳踏旁,赫然躺著一條絲質的帕子,而就在下一秒,那帕子便被捏在了顧敬之的指尖。

陸紹遲當即說道:“方才雅言來過,應當是她落下了的。”

帕子的一角,繡著朵簡單的玉蘭,花樣倒是平常多見的。只不過,令顧敬之更為清楚的卻是,這絕不會是盛雅言東西。他兩人畢竟自幼一同長大,一些平日的喜好,還是了解一點的,而那些所謂舊派的物什便是她最為不喜的,像是長衫,像是蘇繡的綢傘,亦或是這樣的絲帕……

他搓了搓指尖軟滑的料子,彎腰將其放到了案幾上,低垂的面目上笑意聚起,“陸先生不必解釋。”

陸紹遲暗悔多言,才想到他并不曾問起什么,反倒是自己急于辯駁。他懊惱著,但凡是涉及到她的事,偏差總是來的這樣多。

倆人回到樓下的時候,所有的衛戍已是列隊齊整,顧敬之見那為首的衛隊長,輕微的向著自己搖了搖頭,便道:“看來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今日之事,還望陸先生見諒。”

陸紹遲頷首道:“是陸某應當感謝才對,若不是顧帥今日還予清白,這悠悠眾口怕是難以堵住的。”

顧敬之看著眼前故作順服的人,殺伐的寒意皺起,面上是毫無波瀾的,知道一聲“留步”,便轉身大步離開。

等到最后的兩個衛兵徹底離去后,陸紹遲便拿起了電話的聽筒,飛快地播出一段號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最遲今晚十二點,我一定要上船。”

夜里的風很涼很涼,江岸上更是如此。

已經是深秋初冬的季節,晝夜里的溫差極大,輕寒的衣衫還是略略顯得單薄的,從車里下來的時候,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陸紹遲脫下身上的西服外套,就往她的肩頭披去,輕寒微微掙扎了一下,衣裳就落在了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揚起一地的塵土。

陸紹遲撿起衣裳拍了拍,也不穿回去,只是掛在臂彎上,“那便先回車里罷,船很快就到了。”

話落,輕寒便向他投去憤怒的目光,從來沒有一次,她會像此刻一般的憎惡他。這樣的陸紹遲,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初的模樣,他曾經如同陽光的明亮,已經完完全全的被黑暗所吞噬。就像是在一個漆黑、潮濕而狹小的世界,一個,陌生至極的世界。

平靜的水面,蕩起寬泛的漣漪,傳來陣陣的水聲。一艘小船漸漸向岸邊靠近,只有船頭蕩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他們看不見船夫的臉,只聽見他喊了一句,“是陸先生?”

陸紹遲答應一聲,就像那人走去,借著油燈昏暗的光,輕寒看見他掏出一卷厚厚的鈔票,向那船夫遞去,“快,立刻就走。”

可那船夫卻是遲遲沒有接過去,反倒是耍起了坐地起價的手段,“大半夜的,您這突然就要走,也沒說是兩個人,回頭我還得送您折回來,就這么一點錢,劃不來呀。”

陸紹遲有了些許的怒意,厲聲道:“就你這么一輛破船,還敢漫天要價。”

那船夫似乎吃定了他的非走不可,仍是不松口,“就這一輛,您愛要不要,不過這南下的船,可是就快開了,要是現在走還能趕上下一個停靠,若是錯過了,等船再一出了甬平地界兒,您就只能再等個十天半個月的了。”

陸紹遲看著那人的嘴臉,咬牙切齒卻也是無法,他本就是臨時決定要走的,距離的計劃的日子,生生提前了十余天。南下的船本就少,到宛城的又都是走得暗路,他們只能雇船到達下一個停靠點,在從那里投毒撒偷渡上船。

顯然,船夫就是料定了他的焦急與不可見人,才會如此漫天要價。陸紹遲又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兩卷錢來,加在一起著實便是一筆不小數目,估摸著足夠平常人家幾年的開銷。

輕寒心下一驚,沒想到他會為了這一段極短的路程,花上如此的代價,他要送走自己的決心,由此可見一斑。她頓時心生畏懼,一下就打消了原本想要說服于他的想法——她要逃。

輕寒靠在車子的一側,緩慢而悄聲地向后移動著,她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陸紹遲的背影,在心里暗數過三下,便開始拼盡全力地蹦跑。

風從耳旁呼呼吹過,她一手護著肚子,兩只腳不停地交替著。她只知道跑,一往無前的跑,只是這樣的身軀,只是跑了一點的距離,便被身后趕上的人,輕而易舉的一把抓了回去。陸紹遲將她緊緊地箍在懷里,半拖半搡著朝小船的方向往回走去,他一言不發,只是不斷加深手上的力道。

輕寒氣弱體虛,自然抗爭不過,就這樣被按到了船上,陸紹遲亦在一旁坐了下來,冷言吩咐道:“開船。”

對于這樣的場面,船夫自然是見怪不怪的,揚起船槳就劃開了江面。只是船還未見的動一動,便被一處突如其來的白光所籠罩,晃得三人直用手遮擋。

陸紹遲當下便覺得不妙,沖著船夫大喊一聲,“快走。”

船槳才在空中轉了半輪,便被兩聲槍響給打斷了,兩枚無影的子彈,伴著震耳的槍聲,從他的兩側“嗖嗖”飛過。那船夫只是個狡詐小人,本就沒見過什么大場面,聽到有人開槍的聲音,便是被嚇得丟了手里的槳,又飛快的一頭扎進了水里,不見蹤影。

輕寒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只是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跌撞著想要跳下船去,卻是一個趔趄,差點兒便栽倒了地面上。幸而身后的陸紹遲眼疾手快,才將她拉了住,慢慢扶了起來。

那些人又靠近了一些,又適時得停下了步子,只有為首一人仍在往前走著。他負光而來,輕寒看不見他的樣貌,只能瞧見他筆挺的身姿,還有空氣里彌漫著的,淡淡的硝煙味道。

羅輕寒坐在車子里,車輪碾過坑坑洼洼的黃土地面,人也跟著一搖一晃的。狹小空間里的氣氛顯得有些滯悶,輕寒只是低著頭,一只手有些緊張地擰著衣邊,手心里盡是濕濡。

身邊的人輕咳一記,她便陡然打了一個寒噤,然后便傳來低沉緩慢的說話聲,“我倒是沒想到,他陸紹遲決計要送走的人,居然會是你。”

輕寒抿了抿嘴唇,偏過頭去看他,就見他隱藏在暗影里的面目正好露了出來,路邊掛著的油燈散發出昏黃的光來,在他臉上毫無規律的一一掠過,忽明忽暗的。

兩人的目光正正對上,他又說道:“但愿我不會是個不速之客。”

輕寒勉強地笑了笑,“您說笑了。”

“怎么,這離了顧家,弟妹倒是連聲‘大哥’,都不愿叫了的?”

輕寒聞言一頓,就見顧信之的身子往前伏了伏,胳膊肘支在膝上,探過頭來,饒是別有他意地側目瞧著自己。

這細微的靠近,即便只是毫厘的距離,也令她感到不適,便往角落里又靠進去了些,“……大哥哪里的話,我如今的境地,想必你也是知曉的,著實不過是怕高攀不起。”

顧信之十分爽朗地大笑兩聲,“弟妹的心思未免也過于謹慎了些,我可是向來將你當做自家人的。”

聽得他這樣虛掩的話,輕寒的心里是嗤笑的,嘴上卻只好說道:“多謝大哥抬愛,我于大哥,自然也是如同兄長一般的。”

仿若就是在等著她松口,顧信之順勢道,“既是如此,四妹妹你也無需見外,不妨便到我府上去安心養著,我也好命人好生照料你,還有……”他頓了頓,眼神往輕寒的腹部飄去,“我將來的侄子。”

輕寒不知道他究竟在打著什么算盤,但亦是明白他絕不會是純粹的善意,就像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進退不是。

顧信之為了截住自己,如此費時勞力,現在的商量,想必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想來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點頭答應,即便這一次是能夠拒絕的了的,也難保再次落入方才的境地里。

左右是逃不開的,即便是反復思忖,權衡利弊,卻也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陷阱里去罷了。

總還是想要試一試的,輕寒婉言道:“其實倒也不打緊的,大哥才從外頭回來,想必定是有諸多事務,我還是不要再添亂的好。”

顧信之瞇了瞇眼,她的話到底還是有些刺到他了的,“有你大嫂照料,亂子也添不到我頭上來。”

對于這話里的冷意,輕寒明顯的便察覺到了幾分,懼怕使得她不敢再推脫,“那便……”

話還未說完,車子倒是慢慢地停了下來。顧信之皺了皺眉頭,不耐地朝著汽車夫問道:“怎么停下來了?”

汽車夫應道:“前頭有人,給攔在路口了。”

顧信之向前湊了湊,從玻璃窗里看出去,就見前頭的岔路的路口,皆被幾輛漆黑色的汽車擋的嚴嚴實實。汽車打著燈,雪亮的燈光直直地射向地面,映得一地光輝,他了然似得“哼”了一聲,“再開上去。”

汽車夫隨即又發動了車子,以極緩的速度緩緩向前靠近,到了只有幾步的距離后,方才停了下來,顧信之當即推開車門走出去。

沒有了遮蔽的障礙,輕寒亦是疑惑地探了探頭,往前頭看去。只見那汽車燈的光亮,因為靠的近了,而顯得越發刺眼,在墨染的黑夜里散發著沖天的光芒。

逆光而立的人,在地上投下一個斜長的陰影,白熾的亮光將他籠著,混雜著路邊煤油燈的暖光,整個人就像是鍍著一圈金邊似的,令人恍惚。

顧信之走得近了,便是兩個有著幾分相像的身影,只是形雖似同,內里卻是掩不住的針鋒麥芒。

顧信之將手背在身后,又踱了幾步,打量了一番在顧敬之身后列隊齊整的車與人,道:“陣仗擺得倒是大。”

顧敬之并不理會他的顧左右而言他,開門見山地道:“我是來接人的。”

顧信之挑眉,嘖嘖誆笑道:“原本還想著讓弟妹去府上住些日子的,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未及他說完話,顧敬之便邁過步子從旁掠過,向那后頭的車子走去。這般的目中無他,未免令顧信之心生不快,但在這個檔口卻也不好發作,只能強壓了下去。

輕寒坐在車里,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樣子是久別重逢的,就像是已經干涸到龜裂的土地,漫過一層淺淺的雨霖,濕潤了一點的土壤。

車門被拉開的時候,夜風一下就鉆了進來,輕寒有些發冷的縮著身子,她低下頭不愿再去看他,只是聽見從頭頂傳來他的聲音,“下車。”

她愣了愣,似乎是在想著一個根本無需去想的問題,又像是腦子里一片空白。顧敬之只能看見她的發線,不動神色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好站在車門風口的位置,又重復著說道:“下來,我送你回去。”

輕寒這才回過神來,扶著車框有些吃力地踩到外頭的地上,直起身子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是陣陣熟悉的味道,像是衣上皂角淡淡的香氣,又像是煙草淺淺的味道。眼眶里的熱涌翻騰而上,幾欲落下,卻又在一瞬間,縈繞的氣息便又散開了,只剩下空氣里冷澀淡漠的寒意。

她看見他顧自向前走去,心頭的失落與苦澀轟然而至。她跟著那沉穩的步子,緩緩移動著,踩在泥土地上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就像此刻的心,忽上而忽下。

輕寒坐進車子里,車門便從外被“哐”的關上了,她不自覺地就去尋那離去的身影,好像就快要失去了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所幸,他繞過車尾,一同坐了進來。身旁的位子,往下一墜,就像一顆心沉沉的定了下來。

如此安穩的一眠,到好似許久未曾又過了,即便醒來的時候,脖頸處仍有隱隱的酸意。輕寒看了看外頭,天際處泛著盈盈的藍光,應當是天快亮了罷。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了的,一覺竟就到了天亮,有應著如此處境,心中難免覺得有些荒唐,正思量著該如何開口時,卻瞥見身側空無一人。輕寒轉了轉身,看清了車里只有自己的時候,又為著方才的行徑覺得好笑,生生在心中將自己嘲弄了一番。

從車子里出來的時候,輕寒才瞧見外頭四五步開外站著個人,想來該是昨兒夜里的汽車夫了。他聽見后頭的響動就轉了過來,見是她下車來,隨即便上前躬了躬身,“夫人。”

許久未聽見這樣的稱呼,輕寒有著些許的不適應,問道:“你……站了一宿?”

汽車夫點了點頭,“司令吩咐了,說是等您醒了。”

“真是對不住了,”輕寒看著空空蕩蕩的四周,突覺一陣涼意襲來,沉默半許卻還是按捺不住,“他……”

汽車夫狐疑著抬頭,瞧了她一眼才反應過來,回道:“司令昨兒個夜里便走了,只是讓等天亮了,再把車子開回去便是。”

輕寒晃神地點了點頭,“多謝你,那便請回罷。”

汽車夫又是躬了躬身,便進到車里,將車子開了出去。拐過孤幼院的時候,卻又停了下來,顧敬之從一旁的門廊后頭走出來,倒像是極為熟稔似的,彎腰就鉆進了車后座里,汽車立時絕塵離去。

輕寒走到院子里的時候,就看見小十四兩手提著褲子,摸摸索索地正往屋里走去,不免覺得十分的可愛。

小十四亦是瞧見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飛奔而來,一邊又大聲叫道:“羅老師……”

輕寒攬住他小小的身子,笑道:“老師先幫你把衣服穿好。”

小十四是個聰明的孩子,聽得她這樣說道,便攥著她的手往廊下的圍欄走去,一下就爬上到了欄座上頭,這樣的高度,正好可以令她以最輕松的姿勢站著。

這樣小的孩子,竟也知道要如此貼心,輕寒倒是有些意外的感動,又或許是日益漸強的,初為人母的天性,使得她滿心的欣悅。

“老師,這些天您去哪兒了呀?可把云姐姐急壞了……”小十四的聲音奶聲奶氣的,任由輕寒替他整理著衣褲。

那些不好的記憶又出現在腦海里,輕寒著實不想再去回憶,又怕是想著想著,便又會觸及到某些原本就不該記起的,“老師…是在和云姐姐玩捉迷藏呢。”

稚嫩的聲音“哦”了一聲,“那一定是老師你贏了,云姐姐都找不到,一定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孩子的心性總是如此天真,以至于再是不像樣的謊言,也輕而易舉就可以讓他們相信,輕寒低低地應道:“是呀,很遠很遠……”

“那老師是怎么回來的呢?”小十四倒是樂此不疲的。

“下來吧,”輕寒拉著他的手,將他從欄座上帶下來,“老師遇見了一個好人,他就將我送回來了。”

小十四晃著小小的腦袋,“那他一定是從天上來的神仙,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您住在這里呢?”

輕寒覺得越發好笑,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老師可以告訴……”

話語倏得便是止住了,是啊,他不知道的,她可以告訴他,但她并不曾說過的,他卻是了如指掌,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秋初冬的天,亮的有些晚,這一會兒才剛開始出現朝霞,太陽從厚重的云層下升起來,大地便染上了燦燦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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