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親情

幾年了，兒子始終是掛在陳四心上的一個牽掛，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個嬰兒，只有去陳家才能見到，他已經決定去看孩子了，只不過洛兒愿不愿意同去。

陳四起身轉到了隔壁房門口，猶豫了后還是敲了三下門。

“這么晚了，誰？”羅三嫂的聲音，她把門微微開了條縫，在里面說道。

“我，翁師爺，找島主說話?！标愃恼f道。

“他睡下了。明天再說吧?！比┱f道。

陳四可不管，他推了進來，直接往內間而去，然后就自顧自坐在了床沿上。三嫂也沒跟進去，反而守在了門口。

迷迷糊糊的洛兒，被人弄醒了，那人的手在自己臉上撫摸著。她本能得抬起了手，左手擋了過去。

“痛！”陳四叫道，“你手上的鐵疙瘩也不摘下……想做什么？”

“你來做什么？”洛兒說道。她的右手已經抓住了陳四的另一只手。

“我明天就去海寧看兒子，你去不去？”陳四說道，“我不是不想來看你們，是因為走不出……”

“你當然走不出，你竟然想奪嫡，那老家伙還支持你，我卻一直想不通。老家伙竟然會和朝廷勾結?！?

“你說得好聽點，他是我們的師傅，他做事總是有點道理的。”陳四說道。

“你不怕他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們自亂？”

“那也沒辦法，他有三寸不爛之舌，說得我心服口服，他說當政者若魚肉百姓，百姓更苦，還說我心地善良，有擔當……”

“笑話……羅道士可真是亂說，你也真是自信……你可別忘了你娘……還想讓老爺子把江山給你……?！?

“我是他兒子，他是我爹，不會……”

“為了權和利，父子算什么，開玩笑，師兄可真是幼稚?！甭鍍豪湫Φ?。

也許陳四的心中有那么一絲天真，也許他真的很天真，羅道士才使喚得動他。

“我不和你說這些，我只是說，看孩子的事，你出來也有兩個月了吧。不想孩子？”陳四說道，“我這回想清楚了，就是去看一眼孩子，免得他覺得我們都不要他了。”

“是你至今沒去看過他，不是我?！甭鍍赫f道，“我一直在他身邊，只是最近才離開?！?

“那我自己去?！标愃恼玖似饋?，“我走了。你自己注意些，在外與家里不一樣?！?

看著他離開，洛兒心里像火燒一般，兒子不知道好不好，有沒有想自己，他還是那么小，自己只能偶爾去看看他。

幾年了，自己的這個兒子自己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

陳四的船還沒有靠碼頭，他的心里就充滿了期待。

世倌親自在碼頭迎接。雖然沒有列隊的人馬，但是他已經等了近半個時辰了，江南的冬季很冷，是那種濕冷，天空中還飄著雪花和雨點，在碼頭四面透風的涼亭里不停地跳著腳。他身邊那個七八歲的孩子則在涼亭里練起了拳法。

“就是你姨娘最麻煩。”世倌說道，“要我親自來接人，還怕他認不得我家的小廝。”

“老爺，什么重要客人呀？”孩子問道。

“和你有關的，”世倌說道，“你呀，好好拍他馬屁，說不定就可以跟他去京城做少爺了。”

“我什么時候要去京城？想做少爺了？是老爺嫌棄我了吧?！焙⒆诱f道，“我如今就是陳家的人。我可不想被你賣掉?！?

“你這小子，我可沒那膽量賣你?！笔蕾恼f道，“上回，你竟然跑到蘇州鬧事，要不是你李大當家送你回來，可要把你姨娘逼得跳河了?！?

“我只是去找娘，蘇州又不是很遠。”小孩子還嘴道。

“不遠……是不遠……我丁憂期就快過了，開春就回京城了，你這小子怎么辦？”世倌開春就要回京了，三年過得很快，這小子也在這里住了三年，他母親有時會過來陪陪這孩子，不過他的去向卻沒有下文了。

“我娘說了，會接我走的，我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江湖人當然做江湖事，總不能呆在你家當少爺。”孩子說道。

“你這小子！”世倌說道，“我對你哪點不好了？江湖險惡，你知道什么，要不然，你娘為什么不領你走？你娘根本沒打算讓你混江湖，她呀叫我們帶你去京城，讓你好好讀書，不要以為會念幾句詩就是秀才了?！?

七八歲的孩子會頂嘴了。這個孩子自己也沒嚴加教育，不像自己女兒在自己面前不敢回嘴。

“阿壽，跪下！”

孩子聽到這個聲音嚇了一跳，這是姨娘的聲音，她也來了，姨父人好不教訓自己，可是姨娘總要罰自己。阿壽跪在了地上。這地上冷得很，他斜眼看了看姨娘婉兒。

“洛兒說了，這回他爹不接他，只是來看看他，開春讓我們帶他去京城住?！?

“姨娘，我娘呢？”阿壽問道，“我娘也去京城嗎？”

“你娘不去，她蘇州的雇主不放她走?！蓖駜赫f道。

“我不去京城，我去蘇州陪她，不要那家老爺的工錢，白給他干活就是了，我現在會干活了，我長大了?！卑壅f道。

“我這里你可是半個少爺，你真是不懂你娘的苦心?！笔蕾恼f道?！巴駜海@小子真不好管。”

“不許胡鬧！”婉兒說道，“被你娘知道，還不剝層皮！”

阿壽縮了回去，他知道這是姨娘的底線，他在陳府里吃穿的確不愁，但是是寄人籬下，雖然別人不說，心里總有自卑感，這沒爹沒娘的日子不好過，但是娘來了也不會對自己好臉色，要是得知自己胡鬧，就一定會罰自己。七八歲的孩子是最喜歡胡鬧的年紀。

“來了！來了！”

陳四已經三四年沒見過世倌了，但是他們夫婦還是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船頭的自己。

“婉兒！許久不見了?！标愃恼f道，“真是抱歉，那么冷的天，實在我的心里抱歉?！彼f著伸手拉著了婉兒的手，有點如同久別重逢的戀人。

“你眼中只有婉兒，你兒子都不要了？我才是這家的主人。”世倌說道。

“你怎么說話的，我這次就是路過來就是看兒子來的。你呢犯不著吃自己老婆的醋?！标愃膶χ蕾凝b牙咧嘴。

阿壽抬起了頭，笑了起來：“這位伯伯太有意思了。老爺，你活該啦，我姨娘長得好看這位伯伯當然要套近乎，我看他更有意思點。”

“小子，我是老爺，你沒大沒小的，當心天打雷劈。你姨娘可是我的正妻，你怎知他的人品……”世倌一下子抓住了跪在地上的小子。

“你胡說什么呀?！蓖駜赫f道，“四爺，他在家沒正經的，你可別怪罪?！?

“我們是朋友，他的脾氣我知道，這個小子才有意思，這是誰呀？”陳四說道。

“你莫非是我爹？”阿壽說道，“你好差勁呀，重色輕友，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

“剛才你小子還夸我，怎么現在就轉了風向？”陳四說道，家里的孩子在他面前總是顯得比較約束，反而這孩子顯得另類。

“阿壽，跪下，給你爹磕頭?！蓖駜赫f道，“沒大沒小了。當心天打雷劈?！?

“哦，”阿壽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卻把嘴癟了老高。這家伙算什么老爹，自己見了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從小就想有個爹，可是自己心中的爹卻不是這樣，“太膚淺了，和我家老爺一樣?！?

“你說誰膚淺？”陳四一把扯過這個孩子。這孩子看著與自己竟然也不親，為什么有這般感覺，他反而是扯著婉兒的裙子躲在了婉兒身后。他更像是陳家的人。

“你不喜歡我？為什么？”陳四拉住了他的手。

“不喜歡，你丟了我和娘?！蹦呛⒆优まD了頭，“你不是好人?！?

“這孩子真不懂事，”世倌說道，“我太寵著他了?！?

婉兒卻說道：“您再不回來，他們母子可不再認你了?！?

“夫人，快回去吧，這里太冷了?！彪S身的丫頭說道。

世倌連忙命人揭起了邊上等候的轎子的轎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