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從侯書瑤的話中,似乎明白了什么。緩緩地抬起眼睛,努力咽下馬上要潰出眼眶的淚水,直直地看向侯書瑤,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出后面的話,那句可以保全侯君安的話。
“奴婢謝王妃指點。”春桃將目光從侯書瑤身上收了回來,顫顫的俯下身子,朝她行了個禮,欲起身離去。
侯書瑤見她想走,立馬將她叫停:“等等,我還有件事要問你。你到底是不是李渡什的人?你既然已經決定好了怎么做,現在一定要跟我說真話。”
春桃猶豫了一會兒,臉上泛起一絲涼意,只說了一句:“我永遠是四公子的人。”就頭也不回的邁步走了出去,任由侯書瑤呆立在原地。
夜半三更,整個魏王府都沉浸在濃濃的睡意中。月光灑在樹影中,伴著這微涼的秋色,隨處都充滿寒意。
春桃在黑暗中摸索著,盡量不吵醒同屋的丫鬟,靜靜的換上一身干凈的粗布白袍,這身白袍是他初見四公子時穿在身上的。她裝束整齊,未施脂粉,未戴釵環,素凈的如一朵清水白蓮。她將一切都準備好,呆呆的坐在屋子里,看著窗外出神,嘴角卻帶著笑容。口中低聲的念著:“四公子,春桃今后再也不會拖累你了……”
她雙手搬起一個木凳,垂著眼淚,走到房梁之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白綾,一揮手,將那條白綾搭在了房梁上。
“不好啦!死人啦!快來人啊……春桃……春桃上吊了……”
同屋的丫鬟跌跌撞撞地奔出門外,在王府里大聲的喊著,身子篩糠一樣的抖動,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跑,沒有目的的跑,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眾人聽到她的呼喊,都從睡夢中驚醒,陸續披著衣服走出門來,一起聚到春桃的房門外。
有走得快的,把春桃從房梁上摘下來,想看看還有沒有救,手指探上春桃的鼻子,已然無聲無息,兩人對望了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人群中有人一邊探頭探腦的往里面看,一邊又不敢看,不斷的竊竊私語。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就看到春桃站在房梁下面,她……她一腳踢了凳子,上吊了……太可怕了……嚇死人了……”那個跟春桃同屋的丫鬟,哭得呼哧帶喘,在眾人中間不住的訴說,由于驚嚇過度,身子還不停的打顫。
侯書瑤和李泰都聽到了下人們在外面吵吵鬧鬧,李泰本欲起身去看看,卻被侯書瑤攬住了脖子。她嘴角露出難以琢磨的笑容,安穩的繼續睡覺。
第二天,李泰得知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一切,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落寞,命人將春桃好好安葬。
李渡什看著春桃的遺體哭得泣不成聲:“傻姑娘,干嘛要這樣想不開……”她拿出一籃蘋果,一個一個給春桃放進棺木里。一邊放一邊無聲的流淚。抬頭的時候,無意間將目光落在旁邊站的侯書瑤身上,她心中隱隱生出些許懷疑。
侯書瑤眼中閃過一絲緊張的神情,她下意識的握住了手中的帕子,走上前道:“斯人已逝,莫要太過傷心。”說完還將手中的帕子掩上眼睛,擦拭眼淚。
“是啊,書瑤說的對,渡什,別太難過了。”李泰一把將梨花帶雨的侯書瑤攬進懷里,一邊說著。
李渡什的眼睛沉沉的,像湖水一樣,她輕咬著嘴唇,閃過一絲猶豫,最終只是說了句:“謝謝殿下。”
李渡什還記得春桃的眼睛很美麗,跟四弟的眼睛一樣,如流轉的黑珍珠,只是,今后再也見不到了。
半月后,侯府。
二夫人趙氏手上不斷的忙活著,她正將一卷卷絲線按顏色分開,再分別纏在一起。柳夕撐著兩只胳膊,胳膊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的絲線。
“等把這些線弄好,就可以給我女兒做一身頂好的衣裳,到時候去了皇孫的生辰宴,好讓萬眾矚目,說不定就會被哪家公子看上。”二夫人手里有一邊纏線,一邊笑嘻嘻的暢想著。
侯文月有些不高興:“母親,你又拿我開玩笑了。”
“怎么能是拿你開玩笑呢,母親說的都是實在話。你父親不在了,現在全由竇長青做主,她能給你指個什么好婚事,咱們不能指望別人,別人也指望不上。女兒家總會出嫁的,你不能一輩子留在侯府,若能在皇孫的生辰宴上嶄露頭角,攀上哪個出身高貴的公子,你的后半輩子就有了著落,母親也就放心了。”
母親的話說的合情合理,侯文月雖然滿心只有李景恒,可也在心里為母親的話默默點頭,不管怎么說,母親的愿景是好的。
侯文月伸出兩條胳膊:“我也要幫忙一起纏線,柳夕,給我掛一些。”
“是,小姐。”丫鬟開心的應聲。
“文月啊,你別嫌母親啰嗦,我知道你心里裝著那個李家的大公子,可咱們侯李兩家好多年都摩擦不斷,大夫人是不會同意的,你可要早做打算,不要一根筋。
你看你四弟,他一心想娶那個丫鬟春桃,結果怎么樣,不但沒娶成,還逼的春桃上了吊,如果他不跟大夫人提這婚事,說不定春桃還能好好活著。
君安自己又多好過嗎?你是看不見他那樣子,自從他知道春桃死了以后,就整日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灰心喪氣,比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他那院子亂的不成樣子,如果哪個丫鬟想去打掃,立馬被你四弟兩棍子打出來。
我說這話你別覺得難聽,也就是君安沒了娘才會這樣,因為他活得沒指望了。但你可不一樣,你母親我整天盼著你好,盡心為你打算,你可別學他。
我再悄悄說一句,君安畢竟不是大夫人親生的,你看現在,對他管都不管,就任由他這么消沉下去,這是哪個親生母親能忍心做的事情啊。唉……”
柳夕聽著二夫人的話,忍不住偷笑。侯文月只是默默聽著,也不說話。過了片刻,才突然道:“四弟現在正需要有人關懷,母親怎么不早跟我說這些。”
侯文月一把就將兩只胳膊上的絲線抖到地上,張嘴說:“不纏了,不纏了。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母親,你趕緊領我去看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