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剛才把這張出掉了~”繆思媞用指尖點點棄牌堆,一臉壞笑地回望。汪世安想起這張牌不久前還捏在自己手上反復(fù)摩挲,頓時又沒了聲音。思媞沒等他回應(yīng),就已轉(zhuǎn)向一旁的陳成發(fā)動起回合攻擊,看著他倆激動地出牌和互懟,仿佛上一瞬回眸只是陽光恩澤大地的一角。
在他看來,思媞的目光總停留在工作的事或有趣的事上。他想起第二次見到思媞,是大咖把她帶進了大學(xué)宿舍。思媞在北洋商貿(mào)大學(xué)讀經(jīng)濟管理系,只和他們的校園隔了兩條馬路。那次她來請求自己和其他室友一起完成一份跟盲盒相關(guān)的市場調(diào)查問卷,矜矜業(yè)業(yè)地解釋問卷、矜矜業(yè)業(yè)地檢查數(shù)據(jù),像天橋底下的貼膜人一樣謹慎地推著眼鏡,看起來對調(diào)研無關(guān)的事毫無興趣。能讓她覺得有趣的,大概只有朋克黑馬耳掛和陳成這樣愛找茬懟人的哥們吧,汪世安賭氣地想。
是啊,像我這樣內(nèi)向又無聊的人,果然沒法引起她的半分注意。
引起注意?世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由得偷偷抬眼望向大咖。整潔的深色圓領(lǐng)襯衣,頭發(fā)和胡須都剃得干干凈凈,大咖不僅是他們寢室重點培養(yǎng)的抄作業(yè)對象,放眼整個數(shù)學(xué)系都是招牌好學(xué)生。大咖的綽號名副其實,和他們認識后,連帶著思媞也開始喊他大咖了。人家那么優(yōu)秀,和思媞又是中學(xué)同學(xué),何況聽說以前還是思媞追了大咖好幾年,現(xiàn)在又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模范CP……
大咖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伸了下脖子表示疑惑。汪世安趕忙低頭收回視線,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的標志物已經(jīng)被搜刮得一個不剩。猝不及防又聽到思媞酥軟的聲音:“汪汪,到你啦~你要做什么嗎?”
世安抿了抿嘴唇,無奈地說:“還用玩下去么?我想擺爛了。”沒多想就又摸了張手牌打出去。
“不至于這么消極吧!”思媞一連打出兩張殺牌,將世安的血條直逼零線。世安也沒有反抗的打算,索性將剩下的手牌一起摔進棄牌堆,結(jié)束了這局游戲。
“這桌游不好玩嗎?”思媞探身過來,嚇得世安猛地后仰,身體里氣血翻涌,還要勉強穩(wěn)住上半身不朝凳子后面倒去,“你是不太喜歡陣營對抗的這種卡牌游戲?”眼看著她似乎還要湊近看看自己的表情,世安趕忙擺擺手回答:“沒有沒有,就是費腦子,有點困……”
“確實挺費腦子的,不然咱們休息一下吧!先不忙玩新的。”思媞邊說邊開始整理桌面上的卡牌,室友陳成和周旻達很自然地點頭應(yīng)和,將桌角剩余的牌搜羅起來交給思媞,大咖再將零散標志物悉數(shù)歸入牌盒中,整個過程行云流水,默契而迅速。
除了自己啥也沒動看起來像個木頭以外。
汪世安只好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聽到思媞和陳成他們在聊專業(yè)必修課,聊近幾年的就業(yè)形勢、興趣愛好……不虧是管理系的女孩,連桌游臺面上的聊天節(jié)奏都能管得明明白白,生龍活虎別開生面,自己卻一句也插不上,顯得很多余。好像從小就是這樣。父母離異后他一直跟著母親生活,母親再嫁后和繼父生了個妹妹,中學(xué)時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覺得自己很多余;學(xué)校里同學(xué)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覺得自己很多余;連平時照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多余。突然陳成用胳膊碰了他一下:“……問你呢?”
“問我什么?”
“問你有沒有對象啊。”耳邊雖然是陳成隨意調(diào)侃的聲音,但不用說也知道這一定是思媞向大家拋出的問題。聽到這個問題,世安的心里莫名明媚了一下,抬頭看到對面的大咖后,又轉(zhuǎn)而跌入深不見底的暗谷里。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么,只是搖搖頭。
“天哪!怎么可能?我實在不敢相信。”這下真的是思媞活靈活現(xiàn)的聲音,“汪汪長得這么好看,而且又高高瘦瘦,追你的妹子都滿長街排隊了吧?怎么可能還沒有對象……噢我知道了,是你都看不上對吧?”
“你形容男孩子長得好看,這算褒義嗎?”周旻達指指點點地吐槽道。
“當然是褒義,因為真的很好看啊!”思媞向世安投去灼灼的目光,索性用手肘撐起臉頰看著他,一臉欣賞與陶醉。那份癡癡的樣子卻并不顯得傻氣,反倒像一朵盛開在雙手之間的玫瑰。汪世安靦腆地笑著,再次搖了搖頭:“確實沒有,也沒有女生喜歡過我吧。”他又看了眼思媞,流露出幾分自嘲:“哪有看得上我啊……”
不知是因為道破了大家單身的尷尬,還是因為恰好問完了一圈話題,桌面上沉默了一會兒。世安看到,思媞臉上忽而顯出幾分讓人讀不懂的情緒,但轉(zhuǎn)瞬即逝,再定睛看時她只是對周旻達笑了笑:“既然這樣,有機會帶上你家眷來見見唄!”。周旻達會意地點了點頭。世安感覺思媞似乎停頓了一下,才繼而轉(zhuǎn)向大家:“可惜剩下倆都是母胎solo,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也好,那說明我可以隨意送大家東西是吧?”
很清奇的腦回路,但在場的男孩們都笑了,打破僵持后甚至還洋溢著些許溫馨。“好啊!那下次我們有空還一起玩桌游吧!”陳成率先答應(yīng)了下來。周旻達也附和道:“有他們的不會沒我的吧?這就不夠兄弟了!”大咖自然不會反對。思媞帶著期望的目光看向世安,世安呆呆地回望,他聽到自己說:“當然可以啊,就是我玩得不好,你們別埋汰我就行。”思媞于是露出了更絢爛美滿的笑容,像那滿園姹紫嫣紅。
讓他手足無措,卻有那么一瞬看得他心里暖暖的。
回寢室后腦海里還是那揮不去的姹紫嫣紅,撓得汪世安心里癢癢的。但沒有聯(lián)系方式,甚至連下次什么時候能見到都是未知數(shù)。想到這里,世安不由得心灰意冷,閉上眼在腦海中描摹她的眉眼,她的笑顏……根本睡不著!他翻了個身,看到對床大咖在下鋪還亮著昏黃的燈光,大咖依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敲擊鍵盤。果然,優(yōu)秀的人這么晚還在不知道學(xué)些什么東西。世安看著大咖的背影,無意間看大咖電腦旁放著一排小小的擺件,有的套在透明塑料殼里,有的還配了個小小的架子底托……世安突然意識到那該是思媞送的,之前陳成路過時有問過大咖,他說都是思媞親自做的小擺件。
想到這里,世安心里打了個激靈,完全側(cè)過身來,探頭細細俯視大咖桌上的東西。有生動優(yōu)美的石繪,有精巧別致的陶人,還有可愛的彩泥小動物……怎么一直沒留意過?她竟這么心靈手巧!我早該知道、早就知道啊……汪世安心里一陣翻江倒海,開始想象她做這些東西時的表情與心情,又漸漸平靜下來。這時大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轉(zhuǎn)過頭。世安連忙收回目光側(cè)躺下,在床欄的縫隙里看到大咖只是扭頭揉了揉脖子,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繼續(xù)敲鍵盤。他看到大咖是那么專注地做著手上的工作,而那些擺件孤零零地陪著他,明明都翹首正對著他,卻不曾分得他一絲一毫的目光。
大概工作狂都只適合跟工作狂在一起吧。汪世安不禁想起,之前也見過繆思媞專心搞調(diào)研的樣子,想必她做起正事來的較真程度不輸給大咖。他桌上那些精巧到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不也是最好的證明嗎?汪世安仿佛能看到她一筆一刀地刻在那些擺件上,反復(fù)地雕刻著、磋磨著,只為最后美美地送給大咖做禮物。它們一定經(jīng)歷過很多打磨、修改和躊躇,而此刻的它們卻只能在昏黃的燈光下默默自憐,在書架上徒留下落寞的影子。
汪世安心頭涌起幾分道不明的酸楚,嘆了口氣。罷了,睡吧。
再見面已是兩周后,同一家桌游店,同一個包間,甚至是和上周末差不多的時間,思媞再次約大家出來玩,還加入了323的寢室群。看著平時各無蹤影的其他室友都來得整整齊齊,汪世安覺得她簡直已經(jīng)把整個323寢室管得明明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