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位于赤縣北境之極北，再往北便是無邊無際的北溟，這北溟深不可測，雖物資豐富，卻也是四海之中最為危險的海域，能感受到有無數危險的氣息在這北溟之中，只是這些氣息的主人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所謂平靜之下隱藏著滔天的巨浪。

寒山之大，橫跨數州，像一座巨大的城墻橫亙在北溟與北境之間。

但其山脈主體所在便是寒州。

寒山整座山脈皆是瓊妃陵，當然只是其中一部分，雖然蘊藏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富，但是顯而易見的這不是那位瓊妃長眠之所。

相比于陵寢，寒山之下的這座地宮倒更像是一座行宮。

雖機關重重，卻沒有一處是主墓室，甚至連棺槨也未見一座。

這位瓊妃，在屈指可數的那些記載之中，傳聞乃是古紀的一位雪神，乃是先天大神，地位相當尊崇，已經幾乎到了不死不滅之境界，只是不知為何會有陵寢。

也許她是真的沒死，也說不定。

真正的瓊妃陵是一座秘境，乃七十二洞天之第六十八位，其主入口被夜帝杜一一的極北小夜宮所鎮壓，配合寒山各處種下的逆陰草，將陰氣逆轉，算是勉強鎮壓得住。

只是常有人來寒山尋找那些偶爾會出現的裂縫，妄圖能進入這座沒怎么被開發的秘境，對于這等尋死之輩，杜一一向來懶得去管。

只要別煩到他又上來便行。

統治整個寒州的小夜宮便是奉杜一一為主，乃是杜一一閑暇之際的動作，也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不至于徹底成了一個孤兒，自家那憨批師傅也不知道來看看，若非昔年的好友時常來與他論道，他怕是就在這極北小夜宮中閉死關也說不準。

平日里，除了方池之外，便只有小夜宮的宮主會來看看他這個類似于太上長老一樣的存在，匯報些許消息，或是向他求助。

怎么說也算是自己的弟子，大部分情況下杜一一都會選擇相助一二。

畢竟……

這千百年來沒有第四人踏足過的宮殿，眼下迎來了它的新客。

極北小夜宮，畢竟是瑤池女帝筱念念的親傳弟子將要居住的宮殿，其一應份例規格，用的都是最高級的。

整座宮殿群，以寒山作為主體進行改造，其規模絲毫不比瓊妃行宮來的小，反而凌駕于其之上。

這般大興土木，其一是筱念念對杜一一的愧疚，甚至于之后都不敢踏入此地一步。

其二，畢竟是為了鎮壓一位古神的陵寢，若是連氣勢上都壓不過人家，談何其他？

不說別的，光是作為主殿的【七極夜】，便動用了三位大造主，堪稱盛況。

主要是那三位大造主當場累死了一位，導致此后根本不可能再重現那日的盛景。

這【七極夜】，乃是七種夜景極光輪流呈現，有萬象星羅宛若身坐太空者，亦有似天地崩滅，幾近死亡之景。

據說當初建成之際，先是經歷了七個不間斷的白晝，而后才是無止境的黑夜。

故而【七極夜】，亦被稱作七晝極夜。

且這些年來，經過杜一一的日夜溫養，此殿已包含其道理氣機，可稱作一種另類的本命之物。

據說這殿能有眼下這般奇景，是杜一一的主意。

似是為了紀念前世種種。

殿高有七千丈，應合此殿極夜七景，兩扇大門由萬年寒玉所制，刻有鎖魂紋飾，嵌著絕陰之木。

這兩扇大門，自建成以來，便未曾打開過，像方池與小夜宮的宮主，永夜君藍瀾這等有道的金仙，有無數手段可以繞過這兩道大門，直接出現在殿內。

他們都可以，對筱念念來說，就更不是事兒了。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筱念念剛踏入殿內，便有一道聲音從深不可測的殿內傳到她的耳中。

這宮殿大得嚇人，還真有些恐怖。

只是還能清晰看到似是一條冰雕的真龍盤踞在殿內，這可不是一般的龍屬，據說是按照杜一一記憶中，上古鐘山之神，燭九陰的模樣所建。

完全是一比一等比例的手辦。

這燭九陰可不得了，乃是人面蛇身的，銜燭之神，于西北無日之處照明于幽陰，睜眼時普天光明，是為白晝，閉眼時天昏地暗，是為黑夜。

這【七極夜】之內的燭九陰，自然是閉著眼的，而杜一一，正是盤膝坐在燭九陰背上一平整之處，悠哉地泡著茶水，案上放著兩個杯子，卻是像在等人來。

等的自然就是筱念念了。

“我怎么也沒想到，狗師父你居然還會來看我。”雖嘴上這么說著，但杜一一的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

畢竟自家師父，攤上這么一個師父，能怎么辦呢？寵著唄。

“一見面就懟我，你是狗吧？”筱念念在杜一一對面坐下，嘆了口氣拿起在這極寒之地還能保持著熱量的茶，卻也不喝，“是我對不起……”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杜一一打斷了她的話，“鎮守瓊妃陵是我自己的決定，也是對我最有利的決定。”

“無論是對當時的情況，還是我的修行來說。”

他這么一說，筱念念才注意到，自己竟看不清杜一一的深淺來。

第六步？

怎么可能，這才區區數千年，筱念念覺得自己已經是相當天才了，竟被自己的徒弟追上？她不要面子的嗎？

而且筱念念也隱約可以感覺到，整個【七極夜】之內，大道渾然天成，自成一體，甚至于自己手中的這杯茶水，似乎也充滿了道韻。

而且，似乎不停地有奇妙的法理在融入這杯水中。

這，第六步做不到吧？

據她所知，君無悔已是赤縣明面上在第六步走得最遠的存在了，可他也沒有這般神異。

“別猜了，是第七步。”杜一一神色淡然，仿佛是在討論今日天氣一般隨意，“我只是在找回自己前世的路罷了，不算什么。”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前世究竟是什么玩意兒嗎？”不待筱念念問起，杜一一便拍了拍自己腳下，“鐘山之神，燭九陰。”

筱念念剛想說自己不想知道，便被這個驚人的消息給嚇了一跳。

那可是鐘山之神，銜燭之龍，掌控了時間之道的古神！時間可是最為艱澀難懂，甚至可以說是無跡可尋的大道，這位古神的實力，被再怎么高估也不為過。

“日月交替，的確屬于時間之道，但日月交替卻不等于時間，天亮為晝，天暗為夜，晝夜相合是為一日，但若是一秒晝與一秒的夜相合還能是一日嗎？”杜一一搖了搖頭，“不能，所以日夜只是記錄時間的工具，而非時間之道，我前世亦只是觸摸到了此道的邊緣罷了。”

“更何況，有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你都看不出來嗎？憨批師傅。”杜一一已將懟師父這件事情當成了自己的愛好，當初仍在東望閣之時簡直是日夜不停，對于筱念念的遭遇，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但是卻都看得挺開心的，“燭九陰在第一紀入了大劫，一分為二，是為極夜，與極晝，而我所繼承的，只是其中的極夜罷了。”

“那繼承極晝的，比我多了那原本銜于口中的燭火之精。”雖然少了一件足以決定一切的至寶，但杜一一言語之中并沒有失望，“但沒關系，那東西事實上是個毒物，反而會成為制約他成道的禁錮，而我已經快要走出自己的路了。”

“你的來意，我也已知曉。”杜一一笑道，“那三山于我無用，但對小夜宮來說卻是難得的機緣，我會知會他們，盡全力與你滄海合作。”

“總覺得是你一直在照顧我。”筱念念嘟著嘴道，“而我卻……”

沒有做到師父應盡的責任。

“那能有什么辦法，你畢竟是我的狗師父啊。”杜一一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只能寵著唄。”

筱念念將手中那杯茶水用惡狠狠的表情一飲而盡，丟下一聲“哼”，便離了去。

簡直就是不歡而散，太氣人了！一個人玩泥巴去吧，臭徒弟！

筱念念覺得不歡而散，但杜一一可不這么認為。

“你還沒長大呢，我可愛的師父。”杜一一將筱念念用過的茶杯珍而重之地放入一個平平無奇的盒子中，并細心地將自己所知的各種禁制一股腦全部填上。

師父喝過的茶杯，嘖嘖嘖，這杯子身家倍增啊。

他嘆了一口氣：“師父啊師父，我可不是故意要氣你的，等我贏了這場比賽，沒了身亡之憂，再給您道歉吧。”

“你撇的再干凈，也會被發現的吧。”沒想到在場竟有第三人，目睹了杜一一將筱念念懟走的全過程。

正是經世殿的殿主，方真人，方池。

他也是杜一一口中，那個繼承了極晝的存在。

“你剛剛似乎說了我壞話，不過算了，原諒你了。”方池一臉我很寬容的樣子坐在了杜一一的對面。

這個人坐在了師父坐過的地方，要不要找機會殺了他呢？

杜一一是很嚴肅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們要面對的是真正的古紀大神，那個據說擺脫了鐘山之神桎梏，真正邁入了第八步的燭九陰，誰也不知道他賴以邁入第八步的究竟是怎樣的道路。”方池道，“而我們甚至還走在他行過的路上，他甚至未曾將我們放在眼里，我們毫無勝算。”

“那就走出自己的路。”杜一一不在思考怎么搞死自己唯一的戰友，暫且先留他一命，“我們不正在這么做嗎？”

方池露出了笑容。

“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