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晤事先預見到了這第三末日的另一種景象，在會議中大叫道：“不好！”諾汀瞬移到了俄國的事發地阻止，上雪也穿行于各國之間，但奈何不了，遍地開花。

來不及了，在地球化為灰燼前，諾汀回到基地在計算機上急速地操作著：“先別發動‘回溯’，奧蘭說要把紐扣還給我。”他對林如晤說道。

林如晤看著這一系列舉動，想的卻是：那個人沒有騙我。

3104年，在漫游者方舟的實驗室里，奧蘭差點拿匕首捅死林如晤的那天，他打發了貝蒂，從格子上拿下那枚紐扣，摸索了許久，想給它增加一個功能，吸附絕無僅有的逆向能量的功能，若她還能復原，非要出球體，就不要再教人利用了。他拿起工具刀和氫石，安裝了消能的集成轉換器。在那瞬間他想起了那個與會時總蒙著臉的女人，那個出言譏諷他的女人，那個與他并肩作戰的女人，那不是他愛著的林如晤又是誰呢？那么，我也看過你老去的樣子了，他想，想要改變命運的人忘了自己也在命運里。所以，“擬系統”的積極結果和未來的眼見親歷都有可能是勝利的失誤，終會化為泡影。

2071年，大風驟起，諾汀失敗了，五人一齊在原地進入了風帶中的時空，而大部分人類已變成了印在巖砂上的影子。

3048年的奧蘭對著黑色的屏幕悵然若失，他見到了林如晤的面容，她在情急下揚起了面紗，那是一個優雅又輕殤的女人，她皺紋里的從容，好像告訴他她曾度過的整個歲月，她跟其他人一起消失了，也許死去了，這是他所有關于她的記憶。他自行在紐扣里添置了一條與自己終端相連的通訊線路，已傳送給了諾汀，怕是沒有諾汀所說的自己將這粒紐扣親手交于她的那一天了。年輕的奧蘭開始制作記憶備份，有一天，瓦那進了他的辦公室，讓他簽署再赴地球的文件。

“我父親不允許再有二次前往的觀察者，而且你兩年前才剛往返過地球。”

“有一些風土人情，有必要考察清楚，再向您匯報呀。”

“那你就去一個特定時空，幫我調查一個人。”奧蘭囑咐道，他沒有向瓦那和布其亞以及其他人提過這段往事中的一個字。

再次置身于風帶里無疑，諾汀非常詫異，林如晤遲遲不“回溯”，他雖想要將一行人帶入已覆蓋在現實之上的風帶內躲避，但苦于找不到入口，正一籌莫展時，他看到了風帶時空里有一個紅點在閃爍，如若不是那個紅點的指引，無論風帶懸浮于地球的哪個位置，甚至重疊在一起，他和上雪都拉不動這一串人。他們雖身穿制服，但并未打開防護圈，卻仍能站立得穩，風帶的分層和性狀因為地理變化而改變了。大風凌烈出的迷白中，兩個身影穩穩地向他們走來，還有那個紅點。

“有可能會遇襲。”凱文說道。

全員都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林如晤漸漸看清了其中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讓凱文等人放下了作勢的手臂。

“橦鈴，是你嗎？”

“老師，是我找到你了。”

風中露出了她的微笑，還像過去那樣年輕美麗，她束著發，神情堅韌，身材健挺，她的腕表還在走動，是她用當年求救的信號燈救了他們。

林如晤抗著颶風，向她走去，抱住她，師生二人相顧而泣。

“是我沒用，但謝謝天，謝謝你，謝謝你...”林如晤像個普通老人見到疼愛的后輩那樣呢喃道。

季橦鈴看了一眼相互扶持著的凱文和海戈爾，沒說話，轉而對諾汀問道：“你是？”

諾汀朝她的腰間比劃了一個就這么點高的手勢，她掩住臉：“大家都同齡了，我又掉隊了！”

林如晤開了個冷玩笑：“誰說的，你一直是‘橦鈴’啊。”

季橦鈴又看見她的笑容，感慨到雖然老師已老，但仍是一個既風趣又有風度的人，甚至氣韻更比以前來得悠長。

“這位是誰？”

林如晤終于分出心思關心學生身旁的那位男士，他面貌清秀，也穿著紅色的衣衫，笑吟吟的，并不說話。

“那是我的丈夫。”

林如晤一驚，端詳他的模樣有種怪異的飄忽，又聽季橦鈴說道：“請各位移步家中再作詳談吧。”

他們往前走了沒多久，穿過一個風洞，這個風洞是一個字面意義上的大風飛旋而形成的中空洞穴，是人造的燭尾，他們來到了一個頗為熟悉的場地，紅色的地表上有溝壑萬道。

“我好像來過這里。”海戈爾說道，塵封在高維空間中的記憶正在復蘇。除了上雪，在場所有人都來過這里，這里是投影的居所，幻星的記憶。

林如晤瞬間明白了，季橦鈴一直沒能離開博托星的幻影，所謂的丈夫只是當日和她一樣沒能跟隨飛行機離去或者說幸免于消散的影子，她的學生和這個孤獨的影子相伴存活了下來。漫游者無法自主檢測到風帶和風帶里的個體方位，但從風帶返回方舟的奧蘭做到了，原來當日與他重逢時，他說要告訴她的就是這件事。他轉念隱瞞季橦玲的下落固然可惡，但即使林如晤知曉了，也不敢在獲救后苛求殫精竭慮驅趕末日的探索者們冒險去風帶里再救她的學生。

林如晤背過身去癟著嘴強忍，還是流下了幾滴眼淚，如今她也算是歷經滄桑，但她從不覺得自己可憐，也許她也不該覺得她的學生可憐，又有誰不是被命運推著走呢？

季橦玲帶著他們回到了當時奧蘭母親招待他們的屋子里，林如晤焦躁地來回踱步。她想起了很多往事，但這些往事不是用來奢侈地傷春悲秋的，她必須要捋清這個她逃不出的閉環、命運的閉環。他們根本阻止不了世界末日，每次只是原因變了，時間推遲了，但從結果上來看都是毀滅。不對，每一次的循環增加了一些以往沒有的細節，才有了每一次些微的改變，奧蘭會在2018年招募原風馬23組成員的理由變成更充分了，因為他在年輕時就曾與這幾個人合作過，還有紐扣里的玄機，鐵梯大橋上的夢，漣漪變成了波瀾，但真正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