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傷心的年
- 欲望掙扎
- 青藍
- 4117字
- 2013-08-03 03:35:11
古柏再來輸液的時候,徐方潔才知道方大正病了。當著古柏的面,她沒有說什么。古柏一走,徐方潔沖方大正發火了:“生病了,為什么不跟我,你是不是拿我當成外人了?”
“別鬧了,大過年的,鬧什么鬧!”方大正不耐煩地揮揮手,昨天雖然輸了液,但今天早晨似乎又發起燒來了,他仍然沒有在意,下午吃罷飯古柏過來輸液,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病得不輕。不明原因地高燒,古柏都有點擔心了,勸他到醫院做個全面檢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高燒。方大正沒往心里去,自己平時挺壯實的一個人,應該沒什么大病,就是累的吧。他在心里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你還知道過年啊!你說,這年怎么過?家里什么狀況你不知道啊!我告訴你,方大正,我已經忍你很久了!”這個時候,方大正不想與徐方潔說什么,事情已經這樣了,再想辦法就是了,整天這樣吵來吵去根本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不就是過年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方大正心里煩到了極點,不像平時那樣吃得住勁兒了。
“什么?過年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回我媽家,你回你家去吧,不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嗎?咱們跟平時一樣,我看你怎么跟你爹媽交待,我不想受人白眼,你自己去吧!”徐方潔的話夠狠的,在自己父母那里,方大正一直為徐方潔維持著好媳婦的形象,有什么事兒都是他替她打圓場。
徐方潔似乎已經觸到了自己的底線,骨子里方大正是個很傳統的人,像癱瘓在床的父親一樣,希望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在一起過個年,不管是兒子女兒還是兒媳姑爺,處得都像自家人一樣,沒有特殊的人。看來,今年這個特殊的人物出現了,就是自己的媳婦。方大正不能說什么,也說不了什么,徐方潔的脾氣自己最清楚,能把她怎么樣呢,一個火炮一樣脾氣的人,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人,實在是沒有辦法。
徐方潔開始收東西了,掛著點滴的方大正看著忙里忙外的徐方潔,怒火中燒,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一直不相信,看來這話是真的,他們還沒有面臨大的災難,不就點外債嗎?他方大正有的是辦法,把那筆欠下的債還上,怎么這么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呢。
“徐方潔,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想干什么?”方大正的臉泛著不健康的紅,大聲地說道。
“我?我能干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讓我走嗎?我這就走,省得我礙眼。開礦,你不告訴我,生病,你不告訴我。好,出事要錢的時候,你什么都告訴我,我是你什么人?狗屁都不是!”徐方潔流著淚,一邊收拾一邊大聲回道。
“你讓我告訴你什么,你想想你自己平時的脾氣,我告訴你,你能讓我放開手去干嗎?你什么時候講點理?我告訴你我在外面要開礦,掙錢了還好說,掙不著錢,我這耳朵能清靜嗎?徐方潔,你仔細聽好了,你可以走,走了以后我做出什么,你不要后悔!”這可不像平時的方大正,平時的方大正不會這么威脅自己的。一時之間,徐方潔愣在那里,不知方大正搭錯了哪根筋,敢這樣和自己說話。
“方大正!”徐方潔一聲高呼,把房蓋都要挑起來了。“你敢這么說?方大正我告訴你,別以為你長著一張公子哥兒的臉,我就非你不行,你敢這么說,那好,方大正,我不會離開,我要看看你,你怎么做的,才讓我會后悔!”把收拾好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沙發上,正輸著液的方大正被埋到了衣服里,氣得胡亂地推開那些衣服,手上一陣劇痛,輸液的地方,一個大大的包正在鼓起。方大正撥下針頭,摁住,瞪了徐方潔一眼。站起身來,穿好衣服,拿起未輸完的液體,開門出去了。
徐方潔知道,他肯定是去找古柏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忽然看到軒軒站在門口,眼淚汪汪的,看起來是那么可憐,徐方潔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她還有軒軒,不是嗎?走過去,抱過軒軒,親著他的小臉兒。如果這個家真地維持不下去了,最可憐的就是軒軒了。自己該怎么辦呢,她更加確信,方大正的心里根本就沒有自己。
女人,其實是很奇怪的動物,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干什么,有的女人是一輩子,有的女人則是把人生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無知的爭斗。她們過于在乎男人對自己所謂的愛,卻忘了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在權力和金錢之后,才是女人的排位。因為男人都知道,有了權力和金錢,女人離自己還會遠嗎?
男人,其實也很奇怪。他們認為自己想要的,就是女人,其實并不是,特別是得到一個女人的愛以后,就棄之如敝履。可當被棄的女人真的離開后,卻發現自己最愛的,原來就是自己拋棄的那個人。男人和女人,組成了這個奇妙的世界,于是便發生了那么多關于男人和女人的奇妙的故事。有人總在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這個世界本就混沌,本就不是黑白分明,誰是誰非,誰也無法下定論。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道選擇題,在做這道選擇題的時候,有的靠猜測,有的靠直覺,有的靠正確的解題方法,有的則把選擇權交給命運。人,每天都在選擇,男人選擇女人,女人選擇男人。這道選擇題做完以后,再回過頭來看,原來只是一道選擇題,選項并不全面,并非只有ABCD,后面還有很多種選擇,題里列出的只是,人們通常想到的,那些想不到的,便成了故事,成了流傳千古的作品。
徐方潔做過很多選擇,她一直認為,自己選擇方大正是最正確的,最起碼當初的那幾年確實如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方大正都是一個鶴立雞群的人,不光是他的長相,他的為人處事,他的工作能力,都是。以前她這樣認為,現在她也這樣認為。可是結婚以后,她才發現自己好像把這道選擇題做錯,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她徐方潔在方大正心目中,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位置,她現在也不清楚。方大正那顆心,深得跟馬里亞納海溝似的,根本摸不清、看不透。
方大正也做過很多選擇,他并不認為自己選擇徐方潔是錯的。雖然他一直沒告訴過他愛徐方潔,那三個字,他想自己這輩子也不會說的。人生,本就是糊里糊涂的事兒。誰能在結婚以前,就確保自己找到的就是最適合自己的人呢。愛與不愛,兩人都能在一起,兩只刺猬再相愛,也不能真正擁有對方,必須得保持一段距離;兩根柱子再相愛,也不能走到一起相互依偎,如果那樣的話,整個房子就要倒塌。
“難得糊涂”,方大正最喜歡鄭板橋這四個字了。人生,就是一筆糊涂賬,把這筆賬算明白的,就會瘋掉,就你尼采,到女人身邊去,拿著鞭子,拿著鞭子干什么?是抽打自己,還是抽打女人?誰都不是,而是拿著鞭子抽打生活,生活本就是陀螺,得抽打得轉起來,才能體現出陀螺的價值。難道不是嗎?旋轉起來的陀螺才有觀賞的價值,才能滿足人們的娛樂心情。
方大正給哥哥打電話,說這邊要好的幾個同學過來,要聚個會,不能回家過年了,他并沒有告訴哥哥自己生病了,父親和母親會擔心的。雖然他知道父親會埋怨自己,但他沒有辦法,這只是善意的謊言。自己家里已經一團糟,他不能讓徐方潔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到家里人身上去,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受著就夠了。
古柏給他輸了幾天液,到第四天的時候,燒已經退下去了,不像以前那樣半夜還會燒起來。徐方潔沒敢回家去,吵歸吵鬧歸鬧,現在方大正正病著,她這個做媳婦的如果真的走了,他們這個家也就算是徹底解體了。
老家的父親果然很不滿意,躺在炕上罵四小子是混球兒,自家爹媽都不如幾個同學親近了,大過年的也不回來。母親安慰著他,說同學一定是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前些天兒子剛回來過,這么多年就這么一回,不是原諒兒子的好。你看前院那家的兒子,不是好幾年不回家過年了嗎。
初二一大早,徐方潔收拾好東西,帶著兒子回娘家了。三十的餃子,一家三口別別扭扭地吃完,如果不是軒軒在家里,爸爸長爸爸短,媽媽長媽媽短的叫著,兩人都不知道,這個年怎么過下去。徐方潔并沒有讓方大正跟著她回老家,她知道,依著方大正,肯定是先回自己家去,然后再回岳母家。
方大正沒有阻攔,看來肯定又要跟父母撒謊了,沒有辦法,父母當然不愿意看到自家兒子家庭生活不快樂,無論哪家的父母,都希望子女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方大正還有一天的液沒有輸完,古柏已經再三囑咐,一定把今天這瓶水掛完才行,藥已經開好了。
古柏來的時候,徐方潔已經走了。看著冷清的家里只有方大正一個人,古柏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兩個人的關系古柏是知道的。在古柏眼里,方大正這個人,實在應該找個脾氣溫柔、容貌美麗的姑娘,徐方潔雖然也不錯,但接觸幾次下來,小市民的脾氣讓古柏有些受不了。幾次到他的診所里買藥,本來沒幾毛錢的東西,她也非要跟他砍砍價,弄得古柏沒辦法,以后她一來,主動地把零頭抹去。
“你這個媳婦啊,就差這一天,就等不急了,非等回去,怎么也得看著你把液輸完再走啊。”古柏這人嘴冷,張口就說,也不管別人的感受。
“吃蘋果,趕緊把嘴給堵上!”方大正不想聽他再嘮叨什么,他知道古柏對徐方潔印象不好。
“一個蘋果如果能把嘴堵上的話,那我這張嘴早就不會說話了。你這個人,當時怎么會看上這個女人!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人,光顧著自己嘴痛快!”男人說起閑話,殺傷力比女人說閑話更大。
“別說了!快扎上,走吧。”電視上正重播春節聯歡的節目。古柏不愛看,拿起遙控器,開始高頻率的換臺,這個也是男人的通病,老是在選擇,結果錯過了最好看的節目。
“我能走嗎?這瓶液你怎么換?輸完這瓶,換上以后我才能走。你不愛聽我也得說!”古柏坐到沙發上,盤起腿。方大正看到他這副樣子,怨婦一般,不覺嘴角上扯,想笑。
“還笑!我怎么沒使勁扎你,多扎幾次,沒心沒肺的人!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你也想學蘇格拉底?找個悍婦當老婆?也不想想,蘇格拉底是什么時代的人,現在行嗎?活該吃苦!”古柏的話很不中聽,方大正卻不往心里去,自己的夢只有自己圓了,現在再抱怨也無濟于事。
“我倒是想當蘇格拉底,可沒人家有智慧,當不上啊。你想想,蘇格拉底是最有智慧的人,都解決不了家庭問題,更何況我這樣的普通人。你呀,別說了,也就是你運氣好,碰上一個脾氣好的老婆!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方大正回道。他覺得古柏這人過得才是真生活,隨意,自在,一個溫柔的老婆,一個乖巧的女兒。
古柏換完液,走了。家里只剩方大正一個人。屋子里太靜了,只有電視上的槍炮聲。看著滴下的液體,方大正心里一陣難過,眼角溢出了眼淚。母親說,過年是不允許掉淚的,但他忍不住了。一年就這么過去了,自己盤點了一下,什么滋味都有。
唉,人哪,總是不滿足現有的東西,總想得到更多的東西。就像老虎,貴為百獸之王,偏偏喜歡讓猱這種小動物為自己撓庠,卻不知道猱的爪子異常鋒利,在腦袋上撓出了窟窿,挖了老虎的腦髓來吃,臨死之前才知是舒服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