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好亂。

我提起裙擺用力地在長安街上狂奔著。

方才還點滴有情的雨兒竟轉為傾盆大雨，豆大豆大的擊打在我的臉上，仿佛是小石子落在海棉上，一打就是一個小旋渦。我感覺到臉一下又一下地凹下去，再彈起來。蘊儲起來的雨水流下來，帶著咸味兒。這雨，是在為我告別那來不及擁有就失去的愛戀嗎？還是為了渲染我如今的心情？還是它在為我挽惜？抑或它在為我哭泣？



武璇璣，我不過是千年后的靈魂附在了你的身上。我并不想承載你那憂傷的感情，繼續你那過于悲痛的命運。我不想再做你，武璇璣，所以我把自己所有的思想注入你的身體，我想繼承的是你那為了衛葙而斷然私奔的勇氣。我自強、聰慧、運籌帷幄，可是，我還是以你一樣的方式落幕。而你，畢竟愛過、試過、爭取過、幸福過，你與衛葙死后的靈魂會繼續偎依；而我，在伸出手想把它擁為已有的時候，它卻離開了。應該是說，它從來沒有來過，所以，它離去后只會有我一個人在舔療、在回憶。

武璇璣，你的命運自衛葙而結束；而我卻自你重新開始著你的另一段命運。



亂了，世界全亂了。

不，是我的心智亂了。我沒有看清楚……



“璇兒，你要原諒玫兒，她愛閣羅鳳，你應該成全他們。璇兒……”

不！

為什么，我沒有發現，璇玫，愛著閣羅鳳？

成全？那閣羅鳳呢，他，愛璇玫嗎？

他看我的眼神，他對我的微笑，他為我的解圍，那算什么？



“璇兒，爹知道這樣做是很對不起你。可是，你要知道，我們欠璇玫的太多了。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璇玫的娘親也不會死得那么早。當年你落入湖心的時候，是玫兒的娘親如竹躍進湖里死命地把你托上了木舟而失去了性命，自此，璇玫便是孤單一人……璇兒，玫兒自小性子安靜，不好爭取，對你總也疼愛忍讓。所以這次，爹已決定讓璇玫留在宮外。就算是爹讓你報恩也好，讓你退讓璇玫也罷，爹是對不起你的。對你們的取舍，爹真的很心痛。爹，爹希望你可以讓璇玫選擇一回屬于她的命運……”



讓璇玫選擇一回屬于她的命運……那我呢？從衛葙到閣羅鳳，從武璇璣到周舟，我的人生，又有哪次是由自己在掌握？不甘心，卻是無力的、蒼白的、軟弱的、不能放縱的……我不甘心在21世紀的死去，不甘心靈魂附依在武璇璣注定會悲傷的人生，不甘心沒得選擇卻早已選擇的命運。

不甘心自己的不甘心。



爹的淚是滾燙的，我的淚是冷涼的。



璇玫，就算是沒有爹這樣的取舍與勸慰，如果我知道你愛著閣羅鳳，我一定也會像爹的安排一樣，讓你選擇一回你的人生?？墒俏也恢溃?，我才會更痛苦。我寧愿一直不知道，也寧愿自己早些知道。武璇璣欠下你的親情，便在我周舟的身上一點一點的償還你。

成全，兩個字。



當閣羅鳳為你伸手抽出發絲間的枯柳葉，那一格便定為永恒畫面的柔情。殊不知，那是早已種下的柔墻，阻擋了我那懸空的手，恰好阻擋了我那微微萌發的心芽。我沒有看清楚，所以伸出了手只好再縮回來，也所幸，在這樣的時分，我縮回了手。我害怕，害怕我的手會在當時碰觸到他的手指，碰觸到我那一觸即發的火苗。



我最終成為不甘心者，是因為我少了武璇璣當時的那一種為愛而生的激情。我對所有的事情抱著淡然、運籌的態度，我沒有明確的告訴他，我喜歡著他?？墒牵F在，我痛苦地慶幸自己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沒有再次搶奪璇玫重要的東西，如同當時搶走了她的母愛。



我哭得好累。

從在大殿見到閣羅鳳，到我為他刺繡的“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再到現在，我必須要把這種對他的癡迷慢慢地從我的體內抽離。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我不知道，我頂著武璇璣的這具身體，用我的思想，要到何時才能忘卻。

而那被忘卻了的回憶，會不會成全一對伉麗？

停住了腳步，卻已立在那日歌唱的小亭。他為璇玫摘枯葉的情景再一次觸動了我心里最疼的那一根弦。



好痛?。∥也恢?，會這么痛的。心里的緊縮，讓我知道，閣羅鳳，他是扎得緊，拔得痛的刺。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是這么深的。

一陣暈眩，閣羅鳳茶棕色的雙眸變成了碧綠。



“小姐，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

下章預告：第三十章：璇妃（一）

情節預告：自此，這道宮墻，便會阻隔了我那萬千柔情轉化的悲傷，我告別了那天真爛漫的武璇璣和周舟?！八恰崩?，我會不會成為了唐朝第十代君王唐德宗集萬千寵愛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