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箭,歲月如梭,剎那間,彈指芳華。
十年歲月悠悠而過。
這一日午后,早已經不能修行的景安端坐窗前。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句話本來是一位大詩人以大手筆大氣魄,將細微的風景刻畫出天地的遼闊,然而在景安如今的房間里卻是真正的景色。
也并不是太難的手法,對南宮來說,需要的無非是一張大西洲廣陽郡出產的松陽紙,一根北黃洲天原郡摩崖頭狼狼頭那一點的狼毫筆,南山洲黑山郡出產的松紋墨,以及一點點奇思妙想罷了。
天下廣大,即便是修行之人云游萬里,也難以走遍這十荒八洲,更難以集齊這幾樣筆墨紙硯。然而南宮手里偏偏正好有這些東西。
于是她一時興起,也或許是為了讓景安的封印生涯過的更精彩些,南宮就拿出了這些寶貝畫了一幅畫。
這幅畫本身很簡單,然而當南宮吹了一口氣,這幅畫就變成了活的。
活的千秋雪,活的萬里船。
如同一個真正的窗戶,能夠看到真正的風景。
不過那都不重要,景安看了半刻風雪的景色,將目光收了回來。
窗前是一張桌幾,十分寬大,說是過于寬大也不為過,只是在這個無比空曠,寒冷的房間里,這張巨大的桌子反而顯得更加秀珍了一些。
空曠的房間里裝飾也十分豪華,說是宮殿也毫不為過。
南海白玉砌起來的地板,散發著溫暖的柔光,暈染著仙氣裊裊,西山白玉壘出來的雕梁畫棟,掛著每年七月七夕陽前晚霞織成的薄紗隨風飄邈。
明珠為燈,晚霞為紗。
何等的仙家風度,何等的高貴典雅。
然而此刻卻只是冰冷的牢籠。
即便是南宮,也已經將近三年沒來了。
十年前,南宮是傷的最重的一個,她從未傷得那么重。
即便是宗門內十年來尋遍了十荒八洲的仙家名醫,南宮的傷勢依舊是越來越重,三年前那次來探望景安的時候,甚至都已經承受不住這“明紗殿”的寒氣。
“唉……”景安悠悠一聲長嘆,卻不知還要感慨些什么,十年了,再多的感慨,也感慨的太多次數了。
“何須嘆氣,我依舊是那句話,只要你點頭,你依舊是宗門內的一等弟子。”聲音突如其來,卻不知來自何處,悠悠回蕩。
雖不知道是哪里傳出來的聲音,景安卻知道這是誰。
據說這是宗門內一位很有身份地位的師叔,最重要的是據說這是一位境界很高,實力很強的師叔。
當年的事情發生時,這位師叔正在閉關。
五年前這位師叔閉關,得知了那件事情之后,立刻心癢難耐,非得鬧著要收景安為徒。
宗門內當然是不會同意。
如果有一個高人收景安為徒就能解決問題的話,宗門之內數千人,長老前輩也有數十位,境界高深的有,實力強勁的也有,何愁找不到人收他為徒?
只是道理很簡單,奈何這位師叔的腦子也很簡單:灑家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意思的后輩,你們有解決不了,那交給我豈不是兩全其美?
并且,這位師叔做事的思路更簡單:我覺得你說的不對,那我就跟你打一架,你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就跟我打一架。對不對的,打過了就有對錯了。
于是這位師叔出關之后啥都沒干,光打架了。
打了足足一年,在他閉關之前就瞧他不順眼的,打了一架只能被迫瞧著他順眼了。
在他閉關之前就瞧他順眼,準備等他出來再講講道理的,打了一架只好繼續瞧他順眼。
這一年里,不知有多少仙家高人跟這位師叔切磋過。
到最后,同輩之中還是沒人打得過他,能打得過他的多半又礙于身份無法直接跟他打架,就只能由著他去了。
最后還是掌門人出面說了一聲:我們便不攔你,但收徒這件事講究你情我愿的,你要是能說服景安,也由著你。
于是那位師叔就正式住在了明紗殿之前。
五年前剛出關他就來,頭一年隔三差五出去打架,打了一年正式住在了明紗殿前邊。
這位師叔本來覺得收徒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奈何明紗殿他不能進去。
也未必是這個明紗殿的禁制有多強大,只是礙于某些宗門內部都不敢直說的原因,沒有人敢硬闖明紗殿。
于是這位師叔最擅長的講道理就用不上了。
于是他只是在外邊對景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而這些年下來,也成為景安看風景之外,唯一的消遣。
雖然沒見過這位師叔長什么樣子,甚至由于那件事情的后遺癥,景安記性越來越差,也記不住那位師叔的名字,但景安對這位師叔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
“師叔,您放棄吧,您幫不了我的。”
“沒試過,你怎么知道灑家幫不了你?難道這世上還有我打不過的人嗎?”
景安一陣苦笑,這個世界上如果所有問題都能靠打架解決就好了。
當年他們還年輕,不正是因為覺得沒什么事情是打一架不能解決的,如果沒解決就再打一架,最后卻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景安現在深受苦果,這些年在明紗殿反思己過,越想越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早已經遠遠超出想象,當年的事情也只不過是一個導火索,即便他們沒有去打架,或者早幾天,或者晚幾天,那些事情終歸還是會發生的。
“師叔,您難道就沒遇到過打不過的人嗎?”
跟一條筋的人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恰好這位師叔就是一個很容易被轉移話題的人。
“那倒也不是。”這位粗獷的師叔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灑家當年也沒有這么厲害,但是遇到打不過的人也都很好辦,一次打不過,那就打兩次,兩次打不過就多打幾次,總能打過的,只要不是遇上女人……”
說到此處,這位師叔仿佛突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停下了話頭,改口說道:“反正這百十年來,灑家把能打的人都打過了,到現在灑家的【報仇榜】上邊只有二十七個人的名字了。等灑家收你為徒,就帶著你下山,把這二十七個人在打敗了,灑家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報仇榜?”景安終于聽到一個讓他覺得有點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