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濮幕寯番外—問顏篇
- 陰謀坐
- 夢落香根鳶尾
- 2788字
- 2012-10-08 10:11:49
他姓濮幕,單名寯,是五毒皇朝的皇子,但他從未見過他的父皇。自懂事起,他就跟在皇兄濮幕罡的身后,做著一個乖乖的小弟弟。他兄弟姐妹不多,除了他與皇兄是母后所出,其余四個皇子兩個皇女都是后宮中不受寵的妃子所生。
自小他便很自卑,因為他的容貌,他有一雙與常人不同的火紅眼瞳,還有一頭詭異的綠發。從小雖是被宮女侍從們小心翼翼的照料著,但他知,這個小心卻是他們怕他的妖異,而不是他身份的尊貴,那是一個宮廷的禁忌,沒人說不等于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最令他痛苦的,是他身體的殘疾,每當看著皇兄在御花園中舞劍練功時,他恨自己為何連普通人的行走站立都不能。他不止一次的躲在黑夜里哭泣,偶爾間,母后還會來到他那清清冷冷的寢宮,陪伴他、安慰他,久而久之,他已經習慣了呆在母后的身邊。
但那種安慰隨著年歲的增長,已經無法撫慰他那日漸渴望奔走的熱切。每當母后來到他的寢宮,看著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而且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種他漸漸熟悉的憐惜、不忍,以及懷念。對,是憐惜與不忍,那懷念是什么呢?
他不懂,為何她會有這種表情?是對他妖孽的外貌?還是對他雙腿殘疾的愧疚?
他漸漸長大,可去的地方也漸漸增多,所以在稍微遠些的冷宮聽到了一些母后與父皇的事。父皇駕崩時才年僅三十幾歲,正當壯年的美好年紀,卻突然猝死了,無人知道原因。
但在冷宮中渡過長年歲月的妃子、宮女們悄悄的說,父皇得到的是報應,也活該生出他這個妖孽一樣的皇子。如若不是立了現今這個皇后,他或許真如萬民所祈禱的那般,長命百歲、千歲、萬歲吧。
可父皇究竟作了什么孽呢?為什么那些人要說那是父皇的報應,并且要詛咒母后?他不明白,但對自己的殘疾與外貌,他帶著某種熱切與決心,希望能夠弄清楚,問明白。
終于在他七歲那年,父皇仙逝有五年了,母后坐在他的寢宮中說著父皇與她的相遇,父皇對她的寵愛,他那時看到的母后,不是那個在朝政上殺伐決斷的果敢女子,只是一個細細品味自己與丈夫的甜蜜過往,那模樣羨煞了他幼小的心。他在那一刻想,日后他也要娶一個像母后那樣擁有絕世容顏的貌美女子,一生一世的守護、寵愛她。
他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溫暖,帶著浦城特有的華貴氣息,充塞在寢殿四周,以及他的心里。庭院中七彩的唐菖蒲,就像母后口中的愛情那樣,充滿了溫暖的色彩。
在那溫馨的一刻,他卻問了一個不該在那一刻提起的事。
“母后,父皇他……究竟是因何去世的?”他不敢看母后那突然僵住的臉,那回憶的甜笑就那樣停留在瞬間。
“你父皇是病逝的,御醫不是都診出是不治之癥嗎……”母后那時極力維持那鎮定的模樣,在他看來卻是隱藏著某些他不知道的東西。
“可后宮那些冷妃說是報應?為何她們會說是報應?而最好的報應是落在我身上了?母后,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寯兒的外貌與父皇的死有關?是不是寯兒的殘疾不是天生的?是不是……”他就那樣懇切的看著有點慌亂的母后,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聽到是或不是了。
“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你究竟聽那些賤人說什么?什么報應?你父皇是真命天子,不會有什么報應可奪去他的生命,你記清楚了!”
母后最終是氣怒交加的拂袖而去,臨去前看他的那一眼太復雜,在他年幼的心里不能理解。最終他被禁足了,只能在自己的寢宮與皇兄的寢宮間走動,連母后的寢宮也不再被允許進入。而母后自那日起,也不再踏足他的了了停心。
其實他真的有太多的為什么需要解答的,可他找不到為他解答的人了。那次事件過后不久,便聽手下的差使宮女們私底下嚼舌根說,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不知為何大發雷霆,將后宮那群冷妃與宮女們全賜死了,還不準別宮里頭的人亂說話。整得整個宮里頭人心惶惶的,不得安生。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是為何。母后此舉,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既然想要瞞過他,為何還要做得如此出格呢?
之后,離老與洪御醫被派到他身邊,說是父皇臨終前就安排好留給他的勢力。他知道皇兄也有屬于自己的勢力,因皇兄是要繼承大統的。皇兄什么都比他強,最重要的,還是他有一副正常而出色的容貌,完整的身軀,能力出眾,天賦極高,太虛學的師傅都在不停的稱贊皇兄小小年紀,就悟性冰鱗。
皇兄什么都有了,連母后原本關注在他身上的絲絲柔情,也轉移到了皇兄身上。她不再在下朝后來探視他,不再與他在御花園喝茶,不再問太虛學的師傅有關他的課業,也不過問離老他的功夫、洪御醫關于他的狀況。他惹怒母后了,唯獨這一次,他是那樣真真切切的知道。
春去春又來,他就在那所孤寂冰冷的大殿中渡過沒有母后關心的四年時光。他已十一了,按照五毒皇朝的祖制,他不是皇位繼承人,便只能離開皇宮,到宮外自己的封王府中去。外面的人會怎樣看他這樣一個怪人呢?在他尚算年幼的心里,最害怕的還是面對外面世界的人對他的看法罷!
他的了了停心殿,已經好久沒有新人進入了,他已經適應了這種不需接收那看異物的打量目光了,他習慣了把自己的脆弱龜縮在殼里了罷?或者,這就是母后對他的懲罰,不打不罵,卻冷酷到絕頂。讓他漸漸品嘗絕望的滋味么?生活,最殘酷的也不過是如此吧!
斷笙的到來,減少了他心靈的寂寞。兩人即使不說話,他靜靜的坐在湖邊,想著自己的事,思考著自己的路時,斷笙就是讓他心安的存在,即使不吭不想,卻讓他知道,他背后還有一個人,自己也不是最孤單的那個。
漫漫長的等待,母后終于還是頒旨冊封他為景東王了,卻并未賜予宅府,所以他繼續被困在他的了了停心宮。
皇兄已開始慢慢接手宮廷皇朝事務,他連一起學習的伴也沒有了。漫長的歲月,或者他就這樣做著一個賦閑無用的王爺吧。
一個陰晦的午后,眼看著天將下雨,在御花園徘徊的他,在躲過了四周的侍衛后,來到了一個在御花園北面的一個宮殿。宮殿宏大,晶壁輝煌,卻顯現出濃濃的頹敗之氣。毫無人氣的地方,原本懸掛宮殿匾額的地方,空出了一塊,只剩三分之一的一個燙金“雨”字。他從未到過此處,也未聽宮里人說過此處,一時好奇,便推著輪椅進去了。
殿內沒有他想象的破敗空闊,該有的日常用品的有,只是沒了冬日里該燒上的地龍,即使殿中鋪了地毯子,還是冰冷徹骨的。
但那一刻,他有股奇異的熟悉感,似乎他就該在這里的,原本就是屬于這里的,為何他會有這種陌生而舒適的感覺呢?他四顧環視,琉璃珠簾后的一道屏風吸引了他的目光。那道屏風足有一丈高,一丈半長,篇幅極大,里頭卻是以御花園中的唐菖蒲為背景,畫上卻是一對神情溫柔,容貌絕美的男女。女子笑得甜美而嬌澀的依偎在男子懷里,而男子則目光包含著眷戀與疼寵,那模樣看著,就是一對神仙璧人。而那男子的容貌,卻是,卻是……
他無力的垂下挑起珠簾的雙手,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就是他的父皇吧,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有著與他一樣的傾國容貌,但他的長發與瞳眸,卻是純正的紫色,那紫色在他的眼里,刺眼又刺心。
或者,母后看的不是他,而是透過他看到父皇吧。那個她深愛的男子,愛的卻是那個與他鐫刻在畫卷上的女子。有哪個女子能承受這樣的打擊了?原來,他與母后都是寂寞而悲傷的人,世上只有他們自己能夠懂得自己心里有多痛,有多愛就有多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