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恍惚惚地走出牢門的時候，正巧看見殷鉞從另一端走過來。他的氣色看上去不太好，臉上沒有什么血色，皮膚有一點慘白，一雙黑晶晶的眸子卻閃爍著淡淡的熠熠光澤。他看見我，原本皺著的眉舒展開來，朝我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這里？”我不解地問道。

“我來接歆瑾出來，”他微微微笑注視著我，“她可為了幫我們，吃了不少苦。”

“趙姑娘還好吧？”我問道。

畢竟，趙歆瑾她并不知情，卻被我牽連了進去，害得她受了牢獄之災，我也該好好謝謝她的幫助。

“她還好，就是受到了點驚嚇。”他淡淡道，轉而將話題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你呢？我瞧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也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似的。”

“沒什么。”我答道。

“這就好。”他雖然口頭上是那么說的，可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對我很放心，“今晚少帝邀請文武百官擺下了慶功宴，如果不想去的話，我們兩個私下里去安然軒吃一頓。”

我點了點頭，“好，那就去安然軒吧。”

正在此時，我感覺到左手邊的牢房里正有一道目光注視著我，我猛地一轉過頭，瞧見的正是程寰。他那副樣子很狼狽，囚服上還有血跡斑斑，披散的頭發上沾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已經不再是我昔日記憶中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了。

時局真是弄人，如今，我顯貴了，他卻成了階下囚。

“殷鉞，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想和他聊聊。”我淡淡說道。

殷鉞深深地看了一眼階下囚的程寰，許久，淡淡道：“那好，你們慢慢聊，我在外面等你。”

當獄卒將牢房的門打開，我走進去后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卻先我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你不必自責，總之，無論是逼宮成功還是失敗，都是我想要的結局，前者你離開長安平淡生活，后者你高居廟堂萬人之上，都是活著，我也沒有什么值得怨恨的。”

“阿寰，我沒有想到會走上這一步。”我道。

“我知道。”他朝我笑了笑，“小時候嬉笑打鬧時，我也沒有想到會走上這一步。我只是沒想到，你為什么會選擇殷湛？”

我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阿寰，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若是跌倒了，你們就會從我的身上踏過去。你們，誰懂得這榮耀的背后的孤獨寂冷？”

“我能明白你，當我始終不能與你茍同。”他帶著笑意注視著我。

時光真是可怕，讓我們兩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我強忍住心中的莫名苦澀，淡淡說道：“阿寰，我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你說，你愿不愿意再為皇朝效力？”

“為虎作倀，你認為我會愿意嗎？”程寰那雙幽黑的眸子望向我，亦如當年一般清澈堅定，“我想，現在不止你一個人，包括殷鉞在內，都覺得被殷湛年少時的懦弱無能騙了。我們都以為小時候的殷湛是條狗，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匹狼，下手狠毒。”

他見我不說話，直接說了下去，“我不是支持侯爺篡位，我只求天理公道。你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關于你父親歸將軍之死，這是一場用一顆頭顱換燕云十二州的陰謀……”

程寰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間，門外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鴨嗓，內侍王公公走了進來，看見我也在場，立刻滿帶笑容，說話的語調也客氣了幾分，“喲，原來丞相大人也在這兒啊，真是讓這烏煙瘴氣的天牢多了幾分貴氣。老奴奉了皇上的命令，特來‘請’程大人，皇上想要見見程大人。”

我救不了他，他為了他的天理公道，終將死在殷湛的手上。

皇朝霸業，最終還是歸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