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殷鉞離開的第五天。

這天，兵部尚書準備了數十箱賀禮，戶部尚書已經把一尊玉觀音包上了二十三層星紋云錦綢，吏部尚書將紫檀云紋鑲黃白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錦盒之中，今天是晉陽侯的五十大壽，各路官員都準備好了賀禮。

就在今天，丞相府終于抓到了打翻我的藥罐子的賊貓了，是一只白貓綠眼的國產野生賊貓。我揪了揪賊貓的耳朵，很是親切地說道：“管家，這貓長得不錯，放在丞相府養養肥，等到桓王回來，咱們正好可以紅燒貓肉。”

管家一驚，連忙求情道：“大人，這貓……罪不至死吧？”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好，喂它一點耗子藥。”

“……”

“算了，饒了它吧。它若是不走，就讓它留在丞相府，咱丞相府不差一只貓的飯，”我瞧這天色已經不早了，“本相還有要事。管家，幫我備車，去皇宮。”

這幾天一直在下雪，道路不是很通常，本來我是要提前去晉陽侯府邸赴宴，未曾想少帝派人下旨命我速去皇宮一趟。在皇命不可違的情況下，我只能火急火燎地先乘馬車前往皇宮。

下馬車時，已經是黃昏了，夕陽西下的景致很是好看。

暮色中的皇宮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之美，讓人覺得這龐然大物在一點一點衰老，一點一點陳舊剝落。穿梭過雕梁畫棟的亭臺樓閣，抬頭便看見了未央宮的匾額，滾燙的金字還是依舊熠熠生輝。飛檐上有積雪在融化，雪水順著屋檐滑落下來。

“嗚嗚……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臣妾……”

還未進入未央宮，便聽到了一陣悲戚的哭聲。

我一怔，放慢了腳步，遠遠地瞧見了未央宮內數十名宮女齊刷刷地跪著，其中一名穿著華麗的女子發髻蓬亂，跪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哀求饒命。她臉上的妝容已經化開，但是依稀能辨出她絕美的容貌。

“皇上，臣妾是不小心才打碎了水晶盞的……皇上饒命啊……”

如果我沒記錯，現在跪在地上的女子是少帝最近特別寵幸的尹常在。她原本是個掖庭宮守夜的宮女，半個月前我和少帝一起途徑掖庭宮，正巧看見她在宮門口折花，少帝瞧上了她的美貌，從此就飛上了枝頭。

在我的印象里，殷湛是明眸皓齒的少年郎，他看上去干凈單薄而澄澈，是個玲瓏剔透的孩子。可我今日看到的，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殷湛。他的神情冰冷，他的眼中皆是嗜血，他就像一個無情的獨、裁者，嘴角還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殘忍微笑。

“閉嘴，小心孤把你的舌頭割了！”

尹常在這下才停住了哭聲，她縮成一團，微微啜泣。

殷湛微笑著一把揪住尹常在的頭發，尹常在痛得眉頭緊皺，但又不敢發出聲音。殷湛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知道那只水晶盞是誰的嗎？誰準你打破它的？”

尹常在嚇得一縮，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要不，這樣吧。”殷湛嘴角一揚，“孤賞給你一百鞭子，你若是熬得過，孤就原諒你。”

尹常在一怔，嚇得暈了過去。

殷湛像是遺棄不喜歡的玩具似的，將尹常在隨手丟下，吩咐身邊的宮人道：“傳孤的命令下去，尹常在欺君罔上，賜她三尺白綾自縊，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全部杖弊。”

當宮人打算奉旨執行之時，殷湛似乎想起了什么，連忙吩咐道：“此事莫要傳出去，若是傳到存相的耳朵里，你們也別想活命，然后，孤就把你們的尸體從土里面挖出來，一個個鞭尸百下，扔到乾湖里喂魚。好了，孤累了，都給孤滾！”

當偌大的未央宮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正打算出去走走，剛一轉身，他突然間驚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存相……”

他最不想讓我看到他的年少殘暴，卻偏偏被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