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兩茫茫
- 晚唐離歌
- 水煮菱角
- 2987字
- 2013-10-19 11:29:01
埋入徐家祖墳的只是個衣冠冢,里面棺木有的是她以前的衣飾。碑亭上刻著徐武親手所寫的悼文,一切都在向世人宣告徐少夫人已亡的事實。
徐品才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人,她是他唯一的妻子,知已,朋友。喪妻之痛來得太突然,太可怕了。徐達告訴他趙離走得匆卒,臨行前只留了一句話,她若有不測,切莫因她之故傷及他人。這句話限止了他傷人泄憤的本性。
父親怕他輕生,日夜讓人監視著他,戰場上徐家確實大勝,情感上卻受到了重創,他真的被壓垮了,也許這一生都站不起來。
從今以后既為夫妻,定當同悲歡,共榮辱,相扶相持,白頭揩老。新婚之夜他們共同吟念的誓言還在他耳邊回繞,“是啊!相扶相持,揩手白頭”。徐品才向前移了幾步,崖壁的碎砂因他的移近徐徐滑下,他已站到了崖盡頭,再一步便是千尺低空。“同悲歡,共榮辱,”閉眼時淚落下,他向前傾去,追隨所愛,實現立過的誓言。
帝都洛陽,
高家別業內,高英亭閑坐在書房內,身邊丫環靜靜的為他奉上一杯熱茶,“玉羅.小姐還沒醒嗎?”隨口詢問丫環。玉羅側身向他行禮,“回少爺話,是的,小姐還在昏睡著”。“知道了,你回去侍候著,每兩個時辰回我一次”。丫環下去后,書房里就只得他一人了,高英亭隨手從書架中抽出一本詩賦靜觀。口中不由喃喃自語,“曹植啊,曹植!以前我每回讀誦你的洛神賦,都認為那謫仙美人是出自你的一片虛幻。現今方知是我錯怪了你。”每次高英亭讀閱洛神賦,總是笑嘆世間根本無此種佳人。出身顯貴他自認見識過諸多人間麗雅,但從未曾體會過何謂之清雅似仙。也因此認定這世上并不存有洛神般夢幻麗雅,出水芙蓉般清麗,華貴而高雅,集天地靈氣于一身的完美。
所以才會在霍然相遇那一剎,恍若隔世,不是沒有人間仙子,是他未曾遇到過,現在承蒙上蒼恩惠賜予了他一位人世仙子。
高英亭坐在床邊靜靜望著躺臥在床上的女子,白晰的指節撫上她的臉頰,感覺到那粉嫩而虛幻的真實觸覺。“你是否是水中仙子,上天賜給我的珍寶。”
這張蒼白嬌弱的容顏足似吸引世間所有男子,絕代佳人誰能擁有。她輕輕的呻吟一聲,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淡紫色織花錦簾,這種名貴的布料不是普通老百姓輕易用得起的,她被這種人家救起,是幸哉,還是災?這種年代獨缺的只有好心人,富人出手必定有所圖。
“小姐醒了,快去告訴少爺。”“藥呢?還是原來那藥方嗎?”。“先問問大夫吧!”幾個陌生的丫環因她的清醒,手忙腳亂的。小姐,是在指她嗎?,少爺又是什么人?閉目養神間傾聽著傳入她耳中的訊息。
“大夫不是說了.小姐醒來后要馬上喝安神湯嗎?還不送上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隨著急亂的步驟傳來,語態間透露出濃厚的激切,似乎為她的清醒激動不已。她不由睜開眼,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救了她,是他嗎?“姑娘,你醒了,可否覺得身子那不舒服”。本能的將目光轉到他身上,那是個很溫文儒雅的青年男子,眉宇間隱約透出的一股貴氣也在無意中顯示他出身士族的訊息。
趙離并未知她的那道眸光是如何震蕩著高英亭的心湖。嬌柔晶透的眸子似一片碧藍的深湖將他溺斃其中,這道目光讓他久久不能回神,不能思,不能想,只能呆滯站立原地注視她。
“你,你是誰,這是什么地方?”略微沙啞的嗓音打醒了高英亭的錯愕,枕被間的黑色發絲是病弱佳人唯一的妝扮,她身子好柔弱單薄,讓他憐惜的伸指將她傾散于枕墊外的一縷發絲理好。“我姓高,名英亭,這是我家在洛陽城郊的別業,你安全了,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了。”
洛陽,晴天霹靂驚得趙離微微呆滯,撐起身子坐起,奈何體弱力微的向后傾倒。“小心”。高英亭情不自主的摟抱住她后傾的身子,輕嘗到了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滋味。趙離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我,我睡了多久了,又為何會在洛陽的”。種種不舒適,讓趙離無瑕注意他們這近乎逾越的親密舉動。
他小心的把佳人扶回床上,將下滑的錦被拉好,一舉一動都極盡溫柔。“你睡了十幾天了,我在河滂發現了你。因你身傷重傷,只好帶你上京求醫”是為了她的身體,也為他的私心,洛陽是他的家鄉,也必會是她的歸宿。
“那我的錦盒呢?有在我身邊發現嗎?”盒內的重要憑信她不甘遺失,拉著他向丫環們詢問錦盒下落。“小姐,是不是這個盒子啊?”一名丫環將妝臺上呈上。趙離急切的接過,打開一塊夾于盒蓋的玉石與內頭躺臥的徐氏印鑒相撞擊,發出細微的聲響。她恍然的拿起,這塊玉偑怎么會在這?是她出門前太過急促夾于盒內的嗎?高英亭輕聲詢問她為何溺水受傷,語音飄渺的像似天際遠方傳來。
杭州被困,兵疲糧盡,她明知此為陷阱的情況下,還是帶著自愿前去的一批死士為誘耳,為徐克喬裝突圍求援盡責盡力。她們一伙人果然成功的吸引了敵軍注意與攻圍,但卻再也無注依計劃退卻回城,反而越走越遠的離開了城郊。箭樓劃過風聲射進她隨身護衛的心口,“大方”趙離眼睜睜的看著那青年中箭掉下麗河。她上一剎那間站立的地方,是那個青年推開了她,為她受了那致命的一箭。“快走,敵軍發動箭陣了”。“夫人,這邊,”眾人護著她且戰且退,為數眾多的敵人向她們涌來,同行的護衛們漸漸地減少了。“夫人,我們怕是沖不出去了”。她落淚了,為了不讓他悉心訓練的暗衛隊盡故于此,也為了他們有逃命的機會。趙離命黃管事與僅存的暗衛隊,換上敵軍的妝扮分散逃命。
趙離果斷的抽出徐品才臨行前送與她的匕首,“我引開他們,你們各自逃匿吧,不要再跟隨我了。為了你們的父母妻兒留一條命吧”。推開護在她面前的人,向陡峭的山崖跑去。“夫人,”僅存的同伴亦跟隨于她身后呼喊著,“不要再跟來了,這是軍命,”趙離轉過身對他們吼叫著,然后頭也不回的向上跑。她淡紫色衣裳與瑩黃披風在混亂單調的空間中分外惹人注目,所有人的視綫都投到了那抹情影上。
大批敵軍涌上山道追隨其后,黃管事等幾個緊隨她身后的人也被各自沖散了。山道盡頭是深不可測的崖底,細碎的石子隨著她的走近落下剛融冰不久的麗河,咚咚的落水聲。讓她一陣發抖,退無可退了,敵軍的圍困范圍也漸漸地收緊了。
一個美麗的敵軍將妻,會受到什么對待,她不敢想。趙離回頭只見到垂涏,驚艷,獰笑,仇視的種種目光,與其受辱不如自我了斷。她的傲氣不允許茍延殘喘,真是沒想過會有此報,一切都是命啊!半點不由人,品才,我們只能來世再見了。今生得以遇你,不枉此生。淡紫情影墜落,數百雙眼睛目睹了她的了斷,一條斷裂的綫青色衣帶掛在崖邊一株小樹枝上,飄飄然的像似一只若隱若飛的蝴蝶。“大夫說你身上有傷兼之落水受寒,必得好好調理,才不至于落下病根,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在此靜養,不必憂慮”。高英亭的聲音將趙離的神智從回憶中拉回,真實與幻境她都有點分不清了。“高公子,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下杭州城的情況,百性有無傷亡?援軍是否已到達城內?”任何男子在面對心上人的柔聲請求時,都不舍對那張渴求怯弱的嬌顏說聲不。此時此刻高英亭終于肯定自已向來杰傲不訓的心丟落了,丟在了這個他親手救起的溫婉佳人手中。
侍奉她的丫環舉止端慎,進退得宜看得出是來自大戶人家。日常所需也是極盡華貴精細,趙離靜靜躺臥在床等待高英亭的消息。如今她連獨自起身的力氣都力不從心,當真可謂是弱不禁風。翻轉身子間傷口一疼讓她不由輕呤,衣服底下的身體已是遍體鱗傷。
“品才,你如今在何方啊?可否平安呢。”全然陌生的人事環境,是友是敵分不清的恩人,拘束嚴苛的下人,病弱不安的身子,這一切都讓她好不安。就像似踩踏在初春正滆的冰面上,洛陽跟杭州的距離好遠啊。遠得她至今都未知他是否平安,杭州城內的近況又是如何。“品才,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