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招惹著這個冬天的寂寞，有節奏的呼嘯透過窗子傳進屋來，一會是“呼呼”聲，一會又變成“擦擦”聲。這個冬天是真的冷還是假的冷，黎開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等候在化驗室門口，看著出出進進的人，表情也是有喜有憂。此刻，世界似乎瞬間分成了兩面，喜悅與悲哀都牽連在一起，卻又變化無常。同屋的李京浩已經出院兩天了，今天的化驗結果似乎對黎開是一個生與死的考研，如果是普通流感他今天就可以出院，反之，除了繼續在這里接受治療外，他將真正的成為H1N1病毒感冒大軍中正式的一員，與外界徹底的隔離。

醫院門口處，水果攤和小賣店的生意依然火爆的井然有序，黎開的父母在車里等待著兒子的消息。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只是不停地看著手機和手表，像是等待法庭判決的人，此刻無論是原告勝或是被告勝都已經不重要了，只求有一個結果。“黎開”隨著一聲清脆的叫聲，護士拿出了檢查的結果。拿到結果仔細看了一眼，“正常”。黎開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此刻，他隱隱的感到了眼圈里的淚水在打轉。拿出手機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其實父母一直都守在醫院外，十幾天的分別，終于迎來了團聚和重逢。這一刻的重逢，不單單是黎開與父母的重逢，更重要的是與外面世界的重逢。在這十幾天的時間里，他除了艾陽陽之外，沒有給任何人發過信息。

與醫院相比，家中簡直就是天堂。自己的屋子，家的味道，就算是喝杯普通的白開水，也摻雜著幸福的味道。一頓家常便飯過后，躺在自己的床上，順手拿起了桌旁的一本書，《研究生考試寶典》，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么一回事。但是，眼看下周就要考試了，而自己在醫院的這半個多月正是培訓班集中講課的時間。內因外因交加，黎開發現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一點心思去考研了。

空虛的時間總是過得如此飛快，時間也不知道是怎樣從身邊溜走的，轉眼間已經是夜里的午夜時分，對著電腦上已經成為黑白色的頭像。就在這時，突然艾陽陽的頭像亮了，黎開了一下，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此時的悉尼應該是塊接近凌晨四點的早晨。在學校向來上課沒有不遲到的大小姐，到了國外看來還真是變化得翻天覆地，黎開又一次有點感嘆，這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好像是與身邊的所有的人隔絕，似乎一下子從時空舞臺上的話劇臺上直接掉到了后臺。再往下想，黎開有點兒不敢想了，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經隱約覺得自己和從前朝夕相處的同學變得疏遠，甚至連從小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就一直暗中較勁的米夏，都已經不再是父母嘴上的話題。

“嘿，夜貓子！早安！”QQ彈出了這么一句話，正是艾陽陽發來的。

“給公吉祥！”這樣的對話開場白是他們兩個人最通俗的方式，只因從前話劇社時，黎開扮演過一次公主的仆人，自此這個身份就成了終身制。

“大家都還好嗎？都在忙什么，一直就不見他們在線啊！今天總算抓住你了！坦白從寬”。伴隨著一串抓狂的表情，艾陽陽的這句話瞬間如過電一樣，穿過黎開的身體，這其中的麻木，黎開已經分不清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別人，是因為高興還是悲傷。

“已經和大家失去聯系好久了”

“嚴重批評！你是社長，現在又還算清閑，不關心同志們可不地道啊！”

“呃”后面緊跟著一個流汗的表情，黎開回復給了艾陽陽。

QQ上將近一分鐘的沉默，黎開和艾陽陽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一分鐘似是白天的一小時，黎開感覺自己有一肚子話想和艾陽陽說，卻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開始。而艾陽陽也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沒有像以往一樣喋喋不休的發起語言暴力。這讓黎開更加的不安。

“你不會有什么難處吧？”一分鐘后還是艾陽陽重新開啟了話題。

黎開從頭到尾把這些天的經歷，給艾陽陽講述了一遍，艾陽陽始終是用QQ表情示意著她在看著黎開說的話。心中剝洋蔥一樣的，剝下一層流一次眼淚，但是心里的負擔是越來越輕松，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

“什么是H1N1？‘豬流感’？你進化了!都跟著豬混去了！”

面對這樣的回復，黎開頓時有一種挨了一板磚的感覺，剛才說了那么半天算是白說了，艾陽陽對于H1N1流感一點兒認識都沒有，她只把這當做了一次普通的感冒。回頭想來，這樣也好，反正此時此刻，即便她明白，身在國外的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無條件傾聽。

“我感覺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是如何面對你的父母。是吧，帥哥？”

知己莫如艾陽陽，這么多年來，最交心的異性朋友莫過于艾陽陽，一語道出了天機。“是的”黎開敲上來這兩個字。“如今考研的方案基本已經告吹了，我爸媽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估計他們也應該想到了這里，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和我提”，黎開又補上了這句。

“這是個問題，其實從認識你后，我就一直希望我的父母能像你父母一樣，如果那樣，可能我也會是個全好學生，也會像你這樣留在國內考研，考博。只可惜我的父母只會用錢來擺平我生活的所有問題”

“你這算興災落禍？”

“就算是吧！誰讓我沒趕上你那班豬呢？”艾陽陽的霸道勁又上來了。“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兩個問題，一是你自己怎樣打算，第二是如何應付你父母。你們家的情況，從前從米夏嘴里我就了解得九十不離十一了。現在這個問題確實要好好想想辦法，最好有個完全之策。對了，咱們學校原來的那個學生處的輔導員，那個年輕的女的，小李胡師，老在辦公室睡覺，咱們給她取個外號叫“胡教主”，你還記得嗎？記得當時有一批當村官的名額，是她負責，那個好像是你去過之后回來考研有政策，是加分還是有名額我忘了。這個可能對你是個辦法，無非是晚一年讀研，就是你可能會苦點。”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黎開還真的沒有想到。當年在學校的時候還是讓他去宣布這件事。“嘿，真有你的！那我再想想辦法，要是真能把問題解決，算我欠你個人情”黎開總算是給了一個笑臉的表情。

“說了半天我，你那邊怎么樣呢？外國的生活還習慣嗎？”黎開自己都覺得這句話說得這么假，但是話說出口就任它去吧。

“還好，總算有一點做正常人的感覺了。有我老爸的投資，衣食溫飽沒問題。在這里總算是擺脫了在國內的富人光環，一來這邊生活水平確實比國內高不少，我也不算有錢；二來，總算擺脫了父母，這邊的花銷和物價由我來定，不像在國內，家里就按照有錢人家的標準給我花錢，人家孩子有什么，我們家那些寶第二天就給你扛回來。有時候我也覺得，在這邊我是在找真正的自己，按我的想法，按我做法。這種自由是你們看來不稀罕的東西，對我來說，已經忍受20年”。

“你這是炫富啊！臭美！”

“在這邊我把多出來的花費，和同學一起搞一些公益事業。上個月我們救助了兩只袋鼠，今天我們要去救助兩只野豬。這個過程所有的花費，交通、食宿、藥物等都是我們湊的錢。我現在已經興奮得不得了，所以失眠才上網來，想在QQ日志里寫點東西，于是遇上了你”。

“把我也當做野豬吧，你來救我吧！”

“你以為你是什么？你就是豬！要不怎么能得‘豬流感！’”

這句話讓艾陽陽抓的，黎開真是無地自容。但對于他的這位知己來說，對于這姑娘搞公益的心，他還是不會懷疑的。

“加油！愛在黎明前！”

“愛在黎明前！”

從前話劇社經典的對白，給這次對話算是順利結束，也算是給這幾周時間里的一場虛驚畫上了一個句號。看看表，已經凌晨3點多了，悉尼的時間應該快早上6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