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逃卻怎么都逃不掉，長恭又受到如棘在身的隆恩升任為大司馬，而我這個莫名其妙的郡官亦被詔進宮中。

再次來到紫林宮外，紫幔紗依舊飄在秋風里，那林子里的樹葉黃的閃眼，還有花壇里盛開的黃*菊，滿眼金燦，花兒依舊綻放，可是斛律皇后呢，那名驕傲的女子今歸何處？

住在紫林宮的依然是身份高貴的女人，可那再不是斛律皇后高髻方臉驕傲清冷的眸子，端坐殿中的人粉脂厚涂，紅唇似血，雙目無光，她冷冰冰地道：“若兒，哀家又見到你了。”

“若兒拜見太后，祝愿太后永葆嬌顏，福壽安康！”我雙手奉上一個描金雕花的木匣，匣內是一瓶梨花露和一瓶桃花霜，這兩種花瓣在天龍山的初春季節甚是多，可是太后依然用著含鉛量過高的白粉，再怎么保養亦阻擋不了她的衰老了。

“若兒，你沒想到哀家能住進紫林宮里吧！哈哈哈，這紫林宮本就該屬于哀家的，斛律皇后，哈哈，一想到斛律皇后凄慘的樣子哀家就覺得痛快！”

我心中不覺一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斛律一家世代忠烈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局，斛律皇后那樣驕傲的女人又怎肯再做仇人的皇后，即使她得到皇上的赦免。

眼前依然是這個愚蠢的太后蒼白的笑臉，可怕極了，她依然要我跪在地上，聽她得意的笑。

“知道嗎？斛律皇后那么美麗的黑發全部被她自己絞掉了，那可是她引以為傲的滿頭青絲，她那張臉上，只有這頭發最好看，沒有了頭發，陛下厭惡極了，哈哈哈，她終于去了一個破敗的廟里做了最落魄的尼姑，哈哈哈……”

青絲如水，華年亦如水，不知誰終負了這歲月與愛。

見我臉上難堪，胡太后更加得意了，她捏著我的下巴狠狠地說道：“就算住進了冷宮哀家還是太后，陛下還是哀家的兒子，若兒，你這么快就跟隨陸令萱那個女人而去了嗎？”

我心里冷笑著道：“太后，你知道若兒是身不由己的，陸大人得了陛下的旨意，若兒豈敢不從呢？但是若兒心中一直記掛著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快說！”

“若兒從前答應太后要幫昭儀娘娘穩坐后宮之主位的，現下，那皇后的位置可是空下了，但是陛下心中可是屬意于那位身居舍利大監的穆娘娘嗎？她可是陸大人的干女兒呢！何況還有太子殿下！”高緯現在已經有了長子，才一歲多就被立為了皇太子，恐怕昭儀娘娘看著眼里恨在心里了。

胡太后心思一轉，陛下的確是寵愛相貌更為漂亮的穆黃花，她的侄女恐怕不占上風，何況她又有先前的和尚事件令陛下生氣，她這個親娘怕是真不如那個陸奶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呢。最糟糕的是，太子是穆黃花生出來的，她侄女的肚子很不爭氣。于是她忽而收起了臉上的怒容，換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近身而笑言：“我就說呢，若兒怎么可能背叛哀家呢，哀家可是救過張大人一家子的，快起來吧！”

這宮中的女人可真會演戲，而且是蹩腳的戲碼。

“若兒，你說說哀家該怎么辦呢？”她還是那個自以為是沒有頭腦的太后。

“昭儀娘娘善舞，便讓她籠絡那位會彈琵琶的美人一同伺候陛下吧，陛下喜歡歌舞，她的舞會讓陛下傾倒的。”

想起來之后有個叫馮小憐的女人會彈奏各種樂器，又擅長歌舞，而且貌美如花，怕是集中了這些女人所有的優點，很快得到陛下的專寵，那么不論胡昭儀還是穆黃花都將成明日枯萎的黃花啦！這名字起的真不好！

“這也太簡單了，哀家還以為若兒多聰慧呢？”太后又有些不屑，靠跳個舞能得到皇后的位置嗎？

我笑道：“當然，最關鍵的環節還在太后您這兒，昭儀娘娘能否順利被封為皇后，還得靠您！”

太后疑惑地望著我

“太后必須去找找祖大人……”那個瞎子祖珽還有陸令萱，太后，他們三個人最好起了內訌，斗去吧！這樣才好轉移高緯對蘭陵王的嫉妒之心。

“若兒你跟隨王爺去定陽后，這祖珽便和陸令萱走得很近，還叫陛下立那個胖女人為皇太后呢，真是可惡！”

“祖大人不是被陛下封為大國師了嗎？他若能為太后娘娘說話，那不是便得罪了陸大人？”

太后眼珠子轉了轉，這才緩過神來。“哎呀，此為一石二鳥之計呀！哀家才是真正的太后，祖珽不過一個漢人，他怎敢違背了哀家！只怕陸奶娘要找祖大人的麻煩了，哈哈！哀家就不用怕他們聯起手來了！”

我笑而不語，這次可要擺脫太后了嗎？再不要有事沒事就召我進宮了，這后宮令人生厭。

“哀家便賞你些珠寶吧！清汾，取上次哀家新得的那套手鐲，項圈和耳環來！還有你們送張女官好生出宮去！”

我長吐了一口氣，拿了清汾遞過來的錦盒謝恩告退，終于又出宮來了。

“若兒，你要再不出來，本王就進去向太后要人了！”他居然在大明宮外候著我，這進去一趟來回一個多時辰了。

此后幾天，長恭下朝回張府都奇怪地說那個祖珽大人和陸侍中從前互相幫襯著，關系好得要命，但是現下祖大人卻幫著太后說話，要陛下立太后的親侄女為皇后呢，搞得陸大人又到處籠絡其他朝臣，要大家聯名上奏陛下，立生了太子的黃花娘娘為后呢！

宮廷內又開始上演一場奪后大戰了，而奪后大戰的背后其實是覬覦權力的朝臣和后宮的爭斗。

“長恭，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徹底脫身呢？”我好想回青州去，很想念我們的瞮兒。

“要不，咱們先偷偷送爹和娘到青州去，你也一起走吧，現下太后放松了警惕，只顧著和陸令萱斗法，那些監視張府的人都懈怠了許多，想是夜里能走得了。”

“恩，只好如此了，可是那個陸令萱好像沒那么好對付呢？若兒怕是走不了呢？”

頭天夜里我和長恭還商量著悄悄離開晉陽的計策呢，次日便收到了侍中陸令萱宴請百官的請柬，請柬上赫然寫著蘭陵王，居然還有我張若水呢！不知她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和長恭卻有種鴻門宴的感覺，只得硬著頭皮去了陸大人的府邸。

府里靜悄悄的，不是說還有其他官員嗎？為何就我和長恭兩個人呢？

陸令萱從后堂悄無聲息地出現，她冷冷地請我們入席，一桌飯菜三個人，怎么如此怪異呢，絕對是鴻門宴！

“陸大人如此清冷的宴席，本王怕是不方便留著了，若兒，我們走！”長恭對上陸令萱冰冷的臉色，亦是十分盛氣凌人。哦，我的長恭再怎么也是蘭陵王，是大司馬，她個乳娘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我很配合長恭，滿臉不高興，轉身就走。

“王爺，王爺留步，恕在下冒昧了，我只是多日不見若兒，哦不見夫人，想念她了，而且，怕王爺不肯賞臉才說宴請百官的，請王爺寬恕。”說著給長恭行了個大禮，復又叩拜說道：“還請王爺和夫人能聽聽我的肺腑之言，畢竟夫人能從太后那里出得宮來，也是我去求了陛下的，求王爺能賞臉。”

陸令萱說得極為誠懇，當時的確她是幫了我的忙，在這樣詭異的朝廷里，最好不要樹敵了，于是我扯了扯長恭的衣袖。

“陸大人起來吧！本王也是覺得你對若兒不錯呢！”

“王爺，夫人，請上座！嗚嗚……”這陸令萱居然也會假惺惺地哭泣呀！

長恭皺著眉頭，很不耐煩地看著這位肥胖的女人。

“陸大人，若兒謝謝你將我在郡官名冊之中除名，不知道大人又為何哭泣呢？”

“王爺請恕罪，在下失態了。”陸令萱迅速用衣袖拂去眼淚，然后換了一副笑臉對著我道：“若兒夫人，你上次幫我出的那個主意，要同祖大人交好，可是哪里知道這祖大人卻背叛了我，反而去幫太后了，他奏請陛下立胡昭儀為皇后呢！”

說著這陸令萱去后堂取出來一封厚厚的奏章，恭恭敬敬遞給了長恭。那奏章上密密麻麻的簽名，全是文武百官的簽字，原來是要立穆黃花為后的奏折。

“王爺，您要能為在下說句話就好了，穆娘娘的兒子貴為太子，可是他的母后怎么能不是皇后呢？”

“陸大人，此為陛下的家事，本王不便參與！”長恭早就想脫離是非漩渦之地呢，他堅決地推辭掉。

“可是，王爺是陛下的兄長啊，而我是他的乳娘！”陸令萱還在套親戚關系呢！

“立誰為后是陛下自己的事情，即使是做乳娘的也得看陛下的意思！本王還有其他要緊之事，若陸大人沒有其他事情本王這便告辭了。”

陸令萱一聽這話就急躁了，我看這又是個僵局，不打破我們總不好置身事外了，只得說道：“陸大人，穆娘娘比胡昭儀貌美許多，你是娘娘的干娘，為何不幫她好好展示自己如天仙般的美貌呢？天仙般的美人，自然需要天仙般的宮殿和衣飾啊！就算王爺同百官一起都奏請陛下立后，那也得陛下開心啊？”

陸令萱一拍腦門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謝謝若兒夫人！”她喜滋滋地送我們出府。

“陸大人，如果穆娘娘以后舍得的話，可以對陛下獻上她的婢女馮小憐，那樣她該穩坐后位了！”前幾日進宮我才發現穆黃花的婢女容貌驚人的美麗，可惜作為奴婢被一身粗布衣服和粗重的活計搞得灰頭土臉，但是那也掩飾不了她明媚的容貌，我悄悄打聽那位婢女叫什么名字，宮里的人居然回答了令人震驚的三個字“馮小憐”！原來讓高緯神魂顛倒、癡迷心醉的女人就是她，皇上在亡國之際還不忘取悅的淑妃娘娘居然就是這位馮小憐。很多次想象著這位馮小憐是以怎么樣的方式出現在宮中，可是沒有想到馮小憐居然是個低三下四的奴婢，而且是穆黃花的婢女。

“謝謝王爺和夫人，陸令萱一定銘記在心！”肥胖的陸大人將我們送至府門口還念叨著謝意，我幫了她，但愿她能有一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