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沙場
- 晉陽魂夢
- 高采雨
- 4025字
- 2013-10-18 10:01:59
公元563年冬,雄心勃勃的北周皇帝宇文邕再一次勾結(jié)了突厥王木桿可汗開始正面進(jìn)攻北齊。前幾年他們蠢蠢欲動,在北齊邊境的汾州晉州尋找突破口,都被蘭陵王消滅殆盡。這一年寒冬臘月,冰天雪地,突厥境內(nèi)大面積都是戈壁沙漠地帶,早就寸草不生顆粒無收,饑寒交迫的敵人實在忍不住了,這木桿可汗燕都便親自帶領(lǐng)了十萬大軍南下從恒州也就是大同由北而來攻打晉陽城,而宇文邕蓄勢已久,配合突厥人從南方的晉州亦率領(lǐng)十萬大軍潛入,以期同突厥兵南北夾擊再在晉陽匯合。
這兩國二十萬大軍的火力最終集中在蘭陵王所司的并州,并州的中心便是陪都晉陽,情勢嚴(yán)峻。
晉陽城西,沙場,北風(fēng)呼嘯,積雪泛銀光。
北齊軍隊紅袍金甲氣勢昂揚,而主帥長恭一襲白色戰(zhàn)袍銀色盔甲立馬揚鞭,戰(zhàn)鼓擂,牛角鳴,他高舉長柄畫戟帶領(lǐng)齊軍如一股紅色狂流沖進(jìn)敵軍,廝殺聲一片。北齊軍服為紅色,那黑色的想來是北周軍了,還有土黃和雜色的大概是來自偏遠(yuǎn)窮苦地區(qū)的突厥人,他們沒錢做更高檔的軍服。
長恭出發(fā)前將我安排在營內(nèi),千叮嚀萬囑咐,不許我出營帳十米外,刀劍無眼,他擔(dān)心我受傷。
我望著遠(yuǎn)處沙場那片片黑色紅色土色的三國戰(zhàn)服,交融匯合又一片片倒下,他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忽隱忽現(xiàn),不由得牽腸掛肚心驚膽戰(zhàn)。
難道我張若水跟你來到戰(zhàn)場就是躲在后方營帳之中嗎?
不!那等懦弱行徑如何配得上我張若水呢,記得本小姐除了怕老鼠再就沒有什么害怕的。我狡詐地從營帳中翻出一套戰(zhàn)袍,哈哈,長恭以為他藏得很秘密呢?著上戰(zhàn)袍再套上幾層盔甲,咦,我亦是一襲白色戰(zhàn)袍,可以和長恭的英姿勃勃相媲美了,我沖出營帳挑選了備用戰(zhàn)馬,踩著馬鐙一躍而上,戰(zhàn)馬聽見其它同伴的嘶鳴估計也耐不住寂寞,韁繩一松,馬蹄四奔呼嘯而出。
長恭,等等若兒,我要與你并肩作戰(zhàn)!
因我力氣沒有那么大,便用一副短戟。
長恭在人群里舞著長柄沖天畫戟,鉤、啄、刺、割,打得敵人落花流水。
見情勢不妙,狡猾的周軍便喊著:“蘭陵王面柔心軟,不足畏懼!”以此來重振軍心。
長恭一聽這話,愈怒發(fā)沖冠,長戟大肆砍殺敵軍,頓時血流成河。
敵軍的喊聲弱了,這面貌俊美的蘭陵王哪里是面柔心軟,此人分明是個奪命狂魔!
我冷笑著,周軍真是不自量力,看來宇文邕很擅長攻心術(shù)么,以為喊幾句口號就能打敗對手嗎。即使我這個女子亦不會面柔心軟,何況英勇魁梧聰慧機敏的蘭陵王呢?
連我也莫名的憤怒起來,雙戟亂刺,居然也倒敵無數(shù)。邊殺邊擠進(jìn)戰(zhàn)斗中心地帶,想與長恭先前奔過去的北齊軍匯合。四周的突厥兵和周軍又見到這樣一個白色鎧甲殺紅眼的俊美的人物,嚇得紛紛后退。
“蘭陵王,蘭陵王!”
“蘭陵王,蘭陵王!”
戰(zhàn)場上此起彼伏的喊聲,一方喊出來是士氣大振,而另一方則是恐懼顫抖。
阻擋我的周軍見我廝殺而來,頓時一部分膽怯而退。黑衣人的軍中兀自沖出一金甲之人,迎上我的雙戟,并對身后的士兵喊道:“退后者立斬!”小士兵了復(fù)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湊了過來。
金甲人依然纏著我廝殺,哼,想單挑本小姐嗎?兵器相撞,上擋下刺,幾個回合有板有眼。堅持一陣子后,我胳膊開始發(fā)麻,此人力氣蠻大,面貌還算年輕英俊,當(dāng)然比蘭陵王的俊美還差一些,眉宇間隱約透出高貴的氣質(zhì),看來不是個普通人物。
他咧嘴嗤笑道:“哈哈,蘭陵王也不過如此嘛!”
蘭陵王?原來他將我當(dāng)做了蘭陵王!
看著他輕視的笑容,不由憤怒,我又向他胸口刺去。不料他單手握緊我短戟,將我拽向空中。
“啊!”
我大吃一驚便落向他的戰(zhàn)馬,使勁拉著他的戰(zhàn)服,才勉強坐著馬屁股未摔落地面。
“可笑,蘭陵王如此不堪一擊!你們居然還節(jié)節(jié)退敗!”他擒過我挑釁地道:“蘭陵王是我宇文邕的俘虜了,哈哈!”
“宇文邕,北周皇帝也不過如此呀,只能與個女子相斗!”我亦對著打斗的兵士朗聲喊道:“如今宇文邕連蘭陵王的衣襟都碰不到,哈哈哈!”
自稱為宇文邕的英俊男人臉色一沉,我的頭盔同時也被他挑落在地。
一頭長發(fā)傾瀉而下,黑絲如瀑,面若桃花,細(xì)腰扶柳,笑若春風(fēng)。
我笑意盈盈道:“你可是同一個女子打成平手而已!”我才不會承認(rèn)敗于他刀下呢!
他一愣,眼神里充滿驚愕,憤怒,繼而又柔和起來。
“哈哈哈,宇文小皇帝,你俘虜個嬌弱女子算什么?”
一聲粗獷的聲音傳來,回頭便瞧見一匹烈馬頓時閃至眼前。
此人身上圍著亂七八糟的皮草,黑灰夾雜不知是熊皮還是狼皮呢,頭發(fā)胡子凌亂不堪,臉色黑赤,一雙眼睛居然是碧色的,看來是突厥人。
他見我盯著他,亦上下打量著我道:“宇文皇帝,不如將此女子交給燕都處置吧?”
“哼!”宇文邕這次將我移至身前,不理那位自稱燕都的突厥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走。
“等等,那位女子是何人?”燕都打馬追來。
我使勁回頭搜尋著長恭,長恭——你在哪里,快來救我呀!
亂陣之中,終于殺過來一片紅色,紅色狂流勢如破竹越戰(zhàn)越勇。
一陣風(fēng)吹過耳畔,感覺馬后一戟刺來,戰(zhàn)馬吃痛下跪,我和宇文邕頓時滾落沙地,他居然一直托著我,落地那一刻他翻滾至我身下,這一摔居然沒有摔痛的感覺。
“若兒——!”
我剛落地眼前就白光一閃,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攔腰抱起,抬頭迎上一雙焦急擔(dān)憂的眼眸。他將我緊緊抱到懷里,頓時聽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和略微的顫抖,他可是害怕我受傷么?
“長恭——”
“若兒,你怎么不聽話,你……你……”長恭第一次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你有沒有受傷?”摸我的頭、胳膊、腿,見我完好無損,他眼睛里擔(dān)憂過后又是欣喜。
“對不起,長恭,你看到我被宇文邕擒住了嗎?”
“若兒,以后不能這么任性了。本王正在殺敵突然心中一痛,隱約覺著這邊出事了,便帶著一隊人馬前后伏擊過來,恰好見到你于馬背上的背影,便奮力追趕,還好一下?lián)糁杏钗溺叩膽?zhàn)馬,若不是我們心有靈犀,你叫本王如何痛心?”
“長恭……”
“記住,你的命比長恭的珍貴,沒有了你,長恭還活著有什么意思?”
“好一個情深的蘭陵王!你叫做若兒對嗎,咱們后會有期!”我和長恭的對話被這個討厭的聲音打斷。
是北周皇帝宇文邕!他從地上已經(jīng)爬起來騎了別的士兵的戰(zhàn)馬而逃遁,長恭關(guān)心情切,只顧著我而忽略了這個最大的敵人。
不過他們已經(jīng)慘敗,早就潰不成軍,紛紛四散而去。
一種直覺讓我感到那些遠(yuǎn)遠(yuǎn)逃散的人中還有一雙碧色的眼睛盯著我。
長恭眼冒怒火,瞪著遠(yuǎn)遁的宇文邕道:“懦夫宇文邕!下次本王一定不會放過你!”
“后會有期——”
晉陽之戰(zhàn)大捷!北周、突厥聯(lián)軍大敗,人畜死傷無數(shù),伏尸數(shù)百里。
沒想到戰(zhàn)后是這樣的沙場,血流成河,尸體堆滿山,實在慘不忍睹。
“若兒,還是不要跟著長恭了,回家等我好嗎?”長恭不忍心讓我看到如此血腥的畫面,更害怕我會沖進(jìn)戰(zhàn)場,他握著我的手繼續(xù)哀求:“要是你流一滴血,我都會心痛死,若兒,回去吧!”
“不!難道你擔(dān)心若兒,若兒就不擔(dān)心你嗎?”這樣殘酷的冷兵器近身拼殺,這樣通訊不便捷的年代,沒有飛機大炮沒有手機微信,若不互相在眼前,還不焦心死嗎?
“我的奇女子,你為何如此倔強呢,好吧,我也希望天天看到若兒,只是,你再不能私自跑出營外了,不答應(yīng)的話就讓段韶強送你回去。”
“好,我答應(yīng)你!”話音未落便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擁抱和熱吻……不管是殘酷的沙場上還是并州營溫暖的小窩,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時刻。
蘭陵王府不再屬于我們,他說過等這次北周和突厥敗兵撤退便娶我為妻,他不要做什么三妻四妾的王爺,而我也不在乎王妃的虛名,我們要做最平凡卻最幸福的夫妻,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自從11月北周突厥兩國聯(lián)軍入侵北齊到次年1月圍攻晉陽,蘭陵王和大將軍段韶、斛律明月共同率領(lǐng)大軍奮力抵抗,打了多次漂亮的反擊戰(zhàn),高湛皇帝從鄴城亦親自趕來督戰(zhàn),終于這一場以一敵二的三國大戰(zhàn)告捷,營中舉行隆重的大慶,皇上親自大賞三軍,上下自是一片歡騰的景象。
皇上親眼目睹他的侄子蘭陵王用兵如神,勇不可擋,頓時改變了對這位擁有絕世俊美容貌的王爺?shù)目捶ā?
“蘭陵王,實在是面柔心壯,人不可貌相啊,朕便封你為大將軍,統(tǒng)帥中軍!”
“謝陛下圣恩,長恭一定不負(fù)所望。”
宴席上,段韶和斛律明月這兩位老將軍都相繼過來向蘭陵王敬酒祝賀,他們心甘情愿率領(lǐng)左右兩軍,將三軍中最重要的中軍交給長恭來統(tǒng)領(lǐng)。
蘭陵王成了軍中最年輕有為的大帥大將軍,亦是威名遠(yuǎn)震的蘭陵王。
“恭喜蘭陵王,賀喜大將軍!”
“謝謝諸位,請!”
長恭與眾人大碗豪飲,并一一道謝,等他回到我身邊時似乎悶悶不樂,與我的開心激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長恭,怎么了?此時你展露才華,建立軍功,為什么不高興呢?”
他沉默不語,大口喝著濃烈的酒。
自以為是了解他懂他的,以后,他還會更負(fù)盛名,軍功顯赫,即使他低調(diào)謹(jǐn)慎,內(nèi)心也該是驕傲而自豪的,為什么會不開心呢?
噢,我恍然大悟,拉著他溜出了慶功宴席。
“長恭為什么不開心,讓若兒猜猜?”
“若兒雖然蘭心慧質(zhì),難道還能猜出一個人的心事嗎?”
“我知道了,定是長恭為了這俊美的容貌而郁悶吧?”
“若兒,你?真是知我者若兒也!”他心中一動,緊緊抱住我淡淡地說:“本王要毀容。”
如此鎮(zhèn)定的聲音當(dāng)真嚇了我一跳。“哈哈哈,王爺好傻哦,毀容了,若兒就不愛你了,哼!”
“你敢威脅本王?還幸災(zāi)樂禍地笑?”他溺愛地掐了我的臉蛋。
這樣美妙的面龐如何能毀容呢?我癡癡地望著他,緩緩說道:“王爺何不打造一個恐怖可怕的面具呢?叫敵人聽聞蘭陵王三個字嚇破膽,而見到蘭陵王的面目便嚇到屁滾尿流呢?”
“面具!好主意,若兒你就是我最聰明的福星,最親愛的寶貝!”他一掃剛才的陰霾,滿臉笑意。接著又大笑:“哈哈哈,屁滾尿流,虧你說得出口?”
“怎么,如此說來不是很爽快!難道你要和賀拔宏一樣叫人裝淑女?”我不屑一顧。
“是是,率真的若兒,難怪你討厭那位姨兄呢,真是負(fù)了人家的相思!”
“那我不負(fù)他便回到賀拔府去了哦?”
“你敢,本王愛你!再說我的若兒是不會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愛人的,賀拔宏早就娶妻生子了。”
他也學(xué)會了這樣率直的表達(dá),也不喜歡三妻四妾,他也只愿得一人心。而賀拔宏終究在姨媽的安排下娶了他不愛的女子,可誰又知道他不愛呢?他對若水的愛又怎么能經(jīng)得起這么久的離別與冷漠,不僅僅是他的愛,又有什么樣的愛能經(jīng)得起經(jīng)年的淡忘?
長恭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摟著我,天邊月半彎,兩個白衣勝雪的人兒立在城西的沙場上,享受廝殺過后短暫的甜蜜與幸福,他說:“我們從今后永遠(yuǎn)都不分開,不論生死緊緊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