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來世的傳說有很多，各種主流書籍都認為不存在來世，每個人靈魂的終點不外乎那幾個地方。但據說，有一定數量的靈魂通過某種渠道，從死靈界或第五界逃逸到了人間。

——《世界百大未解之謎》

1

直到此刻，舒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甩給女兒一巴掌。盡管在他的內心里，他認為女兒是無辜的。他自己坐立端正，所以他斷然不會培養出一個小偷小摸的女兒，更別說是盜竊捐款這種十惡不赦的事情了。

但他還是打了女兒一巴掌，很重的一巴掌。舒城記得自己很久沒打過女兒了，想了想之后，他覺得這個說法不對——在這之前，他從未打過他的女兒。昨晚那一巴掌，是第一次。事情本不應該發生的，可是，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也許是自己腦子不好用了，所以在聽到學校老師的話之后，一時怒起，做了自己無法自控的事情。舒城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大腦有點疼，舒城不禁捂住了頭部?？墒谴竽X越來越疼，無奈之下，舒城只好拉開抽屜，吃了幾粒藥片。

舒城的身體一直不好，特別是大腦，總是容易頭痛，晚上經常失眠，以至于不得不吃安眠藥。那種安眠藥是專門對付像他這種重度神經衰弱患者的，副作用很強，必須憑醫生的處方才能拿到。舒城突然想起，自己的安眠藥快用完了，昨天，好友王醫生答應他把新的處方拿來給他?？墒牵瑥耐踽t生那里離開的時候，他忘了把處方拿走了。這該死的大腦，總是很容易忘記東西。

有人敲了敲門，是舒城的助理。助理走了進來，把一個文件夾放在舒城面前?？吹绞娉怯行╇y受的表情，助理知道舒城的毛病又犯了，便關切地問道：“舒總，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需要了，文件我等一下簽，”舒城擺擺手說道，“有急件嗎？”

“沒有?！敝頁u搖頭說道。

“好，先下去吧?！笔娉钦f道。

助理離開后，舒城揉了揉太陽穴，頭還是有點疼。他拿出手機，撥打了王醫生的號碼。

“喂，舒城啊，找我有什么事情嗎？”王醫生問道。

“老王啊，那個，昨天不好意思啊，”舒城很抱歉地說道，“昨天說好跟你拿處方的，結果把處方落在你那里了，請問你這幾天什么時候有空？”

“哦，沒關系，我已經拿給未央了，”王醫生說道，“昨天下午到了你家樓下，正想找你呢，沒想到剛好遇到未央放學回家，我就拿給她了?！?

“哦，是這樣啊，那好?！甭牭绞俏囱肽昧颂幏剑娉切睦锊恢趺吹念潉恿艘幌?。掛掉手機后，舒城仍然覺得內心很悶，隨手翻了翻文件，隨便簽了幾個名，拿出去給了助理。

沒多久，助理進來通報：“舒總，總經理找您?！?

舒城嘆了口氣，他很累，但他不得不去見總經理?？偨浝砑仁撬纳纤?，又是他的好友。舒城匆匆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剛接待完一批客人。西裝革履的客人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和舒城打了個招呼。舒城點點頭，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舒城啊，來，請坐，”總經理熱情地招呼舒城，“最近身體怎樣？”

“還好，還是那個老樣子啊，”舒城勉強地笑了笑，“有什么事情嗎？”

“眼下，項目進展得很順利，這里面，有你很大的功勞啊，”總經理說道，“項目完成后，我想向董事長建議提拔你當副總，你看如何？”

“這個就免了吧，我的身體或許也不允許。”舒城說道。

“放心，工作量不會很大的，和你現在也差不多，”總經理說道，“但是待遇方面會好很多?！?

“這個，請容許我先考慮考慮吧，”舒城說道，“這件事情，很著急嗎？”

“不急不急，等這個項目完成了，你再給我答案吧，”總經理笑著說道，“可是，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今天早點下班回去吧。”

“我沒關系的。”舒城說道。

舒城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現在是下午三點，還有兩個小時就下班了。舒城苦苦思索著，等一下回家后，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女兒。這場嚴重的沖突，該如何化解。

這時候，舒城的手機響了，是女兒未央的班主任打來的。舒城心里一驚，連忙接通了手機。

昨天下午，舒城接到一次通話，來電顯示的是安海市第十中學的班主任辦公室的號碼。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打來的，自稱是班主任助理。班主任助理說，未央最近涉嫌一起捐款盜竊案，人贓俱獲，希望家長多多注意。這次通話引燃了舒城的怒火，使未央在家里猝不及防地挨了舒城一巴掌。如今，班主任又打來了，這次是要說什么內容呢？

“喂，您好。”舒城的語氣顫抖著。

“您好，請問是舒先生嗎？”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很抱歉通知您，未央出事了，請到安海市第一醫院來一趟，五樓……”

舒城站立不穩，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周圍幾個年輕員工緊張地看著舒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2

舒城的思緒很亂，因此自己不敢開車，只得叫上助理，連向總經理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就駕車直奔安海市第一醫院。助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著舒城冷汗直冒的臉，也不敢多問。

公司距離安海市第一醫院有很長一段距離，還好現在不是高峰期，交通還算通暢。半個多小時后，汽車駛進安海市第一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助理還沒把車停穩，舒城就下了車。助理有些詫異，只得把車停好后，撥打了舒城的號碼，可是卻無人接聽。

一路來到五樓，舒城卻看到了不少警察，還有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頂著一頭白發的中年人。舒城認了出來，這是安海市第十中學的教務主任路途。

“路主任，我女兒怎么了？”舒城沖上去，急急忙忙向路途發問。

“您請先坐下，舒先生，”路途看看手術室，又看看舒城，“發生這種事情，真的很抱歉。”

“我女兒到底怎么了！”舒城抓住路途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一旁的警察急忙過來，拉開了兩人。周圍的人也把目光投過來，好奇地看著。

“舒先生，您是未央的父親，對吧，”一旁的警察倒是非常鎮定，“今天中午，未央被發現在教室里服用過量安眠藥，半個小時前因為搶救無效……”

“你胡說什么！未央怎么會服用過量安眠藥呢！她哪來的那么多安眠藥！”舒城咆哮著推開警察，“我女兒在哪里，我要見見她！”

“未央……已經在太平間里了，”路途在身后說道，“很抱歉，舒先生，學校為此愿意承擔責任……”

舒城楞了一下，而后緩緩回過頭來，目光直逼路途：“路主任，麻煩你，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你說，我女兒在哪里？”

“在……在……”路途望著舒城空洞的目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舒先生，未央因為搶救無效，已經死亡了，未央的遺體現在在太平間里，”一旁的警察說道，“請您到太平間……”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舒城沖到路途面前，朝路途舉起拳頭。路途嚇得臉色發白，不知如何應對。還好警察及時拉住了舒城，路途松了口氣，背過臉去，不敢去看舒城。

“帶我去見我女兒……”舒城癱倒在地上，捂著臉哭著，“昨天看她還好好的啊，怎么現在就沒了啊……”

舒城痛哭著，像個孩子一樣。警察試著把他扶起，卻被他推開了手。路途小心翼翼地上前，遞給舒城一張紙巾。

“舒先生，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很痛心，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未央吧，”路途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學校該負的責任，一定會承擔……”

舒城沒有說話，只是哭著，路途看看周圍的警察，不知該如何是好。警察也無能為力，只能把舒城扶到椅子上，耐心勸慰著。

舒城哭了十來分鐘，開始平靜下來，但仍然不說話。路途輕輕拍了拍舒城的肩膀，舒城放下手，路途看到了舒城紅腫的眼睛。

“帶我去看看未央?！笔娉钦f道。

三名警察、兩名醫院工作人員以及路途陪著舒城一直來到地下三層的太平間。電梯門剛一打開，路途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是的，這里的死人永遠都比活人多，死亡的冰冷在這里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名警察和工作人員走在前面，另外兩名一左一右，中間是路途和舒城。穿過一條灰冷的走廊后，來到一扇沉重的大門前。工作人員打開了大門，氣溫變得更冷了，路途甚至覺得自己每一個毛孔都結了冰，皮膚變得僵硬萬分。

舒城走到前面，茫然地看著一張張蓋著白床單的床。每張白床單都顯出一個人的輪廓，視線模糊的舒城分辨不出哪一個是未央的輪廓。或者說，他更希望，這里面沒有哪一個是未央的輪廓。之前路途和警察說的話，都只是錯覺而已。未央還活著，在一個他看不到的地方。

工作人員來到一張床前，揭開了白床單，而后看向舒城。舒城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走上前。每走一步，舒城就覺得自己的希望又破滅了一分。那具冰冷尸體的臉逐漸在他面前顯現出來——沒錯，是未央的臉，路途和警察沒有說錯。

舒城后退了幾步，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未央，而是一個陌生的怪物。而后，舒城向后一倒，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