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房子從外面看，兩間兩層，門窗齊全。走進去，發黃的墻壁繞著絲絲縷縷的蛛網，屋內沒有任何陳設；后面是廚房和衛生間，廚房是一片空地，衛生間只有一個蹲廁，上面半人高的地方有一個水龍頭。月月看得直皺眉，大海說：“不要緊，我們慢慢收拾。”月月搖搖頭，這是人家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收拾也是為別人。大海說：“我們收拾好了我們享受。”月月知道，每收拾一件都是大工程，不是輕而易舉的。房子條件很差，租金卻很貴，花去一個人一年工資的三分之一。

他們在這里簡單地住了下來。小狼仔長大了，該到送幼兒園的時候了，她把孩子接來，送到單位附近的幼兒園。剛開始，孩子不愿意去，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她感到生活安定了下來。下午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看書，看著眼前的庭院。院子不大，很安靜。樓上的兩間租了出去，這讓她一年能少交點房租。下一步怎么辦？門口來了個老太太，看見月月眉清目秀坐在門里，笑著跟她打招呼。月月見到新鄰居，忙迎了出去。老太太說：“你住的這是云肖的房子，云肖以前住在這里。”她指著院子的空地說：“她在這里種菜，種的香菜、大青菜。你也可以在這里種點菜。”月月隨和地點點頭。老太太望了望眼前的小樓，顯出滿意的神色，說：“云肖是個能人，你見過的。”

月月裝作沒聽見，房主她幾年前就見過，在嫂子單位的旁邊經銷種子。有一次，月月和哥哥要出門去，她硬是拉著振中的手，讓把她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天下著大雨，振中讓月月一個人跑上去，自己開車帶著云肖往西去了。月月站在雨地里，看他們離去，心想這女人什么來歷呢？看她打扮得很時尚，說話很精氣，仿佛比別人多了很多聰明。人怎么能損人利己呢？后來她從嫂子那里知道她是這地方出了名的狐貍精，單位沒一個人理她。現在，自己租住在她的房子里。這房子從外面看還像個家，走進去剛好相反。別人只看到她的表面，不知道她竟然能想出這么多湊合的辦法來過日子。她在這兒怎么生活呢？廚房里沒有水，用水要到廁所的龍頭上去接；半人高的龍頭，怎么沖茅廁！如此的設計出自一個漂亮又精氣的女人之手！月月不言不語，知道住在別人房里。

房子冬天特別地冷，夏天又特別地熱。他們是邊戶，西邊的太陽一直曬到天黑。大海覺得總算安定下來了，孩子不用在工地上跑,月月也可以安定地看書。月月沉默著，暫時的安定是用金錢換來的，這么差的房子這么大的租金！大海時常不在家，不知道生活有多不便！一天，她居然在柜子里發現了一個鼠窩！老鼠從墻上打了一個洞，不知道從外面什么地方直通到墻上的柜子里。柜子只有外皮，沒有內襯，打開柜子，里面是一面墻。老鼠在柜子的被褥間生了一窩小老鼠，小老鼠還沒睜開眼，又紅又白的身體，讓月月一陣陣惡心。大海把鼠窩端出去，月月難過得說不出話。住在這里，表面上看是個房子，其實里面條件很差。夏天熱，洗不成澡，冬天冷，冰冷的屋子更顯得臟。她需要忍一忍！

大海用水泥把鼠洞堵上，月月真怕，老鼠再咬開鉆進來。大海說：“你要發現咬開了告訴我，我再堵上。”月月看著丈夫無語了。生活艱難，大海并不顯出愁狀，依然每天高高興興地去上班。過了些日子，她知道丈夫與人合伙種藥材，掙了幾萬塊錢。這讓月月略略寬心，明年的房租不愁了。但是她還是不愿意住在這里，受不了惡劣的環境。每當沖廁所，都要拿臉盆接水，兩手端著盆，騰不出手來關水龍頭，關龍頭一只手端不穩盆子，水嘩地倒出來，濺在茅廁里－－天才設計出這樣的廁所！做飯加水、洗菜都成困難，下面就是廁所！只有那個凈做表面文章的云肖才會設計出這樣的用水！有一天，她來了，徑直走進屋子看了看，說：“你把那浴缸洗一下，可以洗澡。”月月想，就算它是干凈的，我們也不敢用！她又說，院子里沒有下水，讓大海埋一個落水。月月知道她跟大海關系好，也不言語。落水要一直通到門外幾米遠的下水道，那上面一路打著水泥，砸開不容易，鋪好管子還要再合上。我可以不用那個管子！她看她說什么月月都不開口，以為他們會照著做。她的話，月月一句也不帶給大海。她不愿意在租來的房子上投資。晚交一天錢，她都不讓住；房租一分也不少，憑什么給她白投資呢！

院子里有一個水龍頭，上面的學生用完水倒在空地上－－龍頭下沒有落水，一天，女房主又來了，一進門就責罵月月：“把水倒在院子里，房基都泡在水里。”月月說：“孩子們一會兒回來了，我給他們說一聲，把水倒在門外路邊水槽里。”她說：“不關學生的事，你想辦法把水清理掉。”月月說：“我平時不用這個水龍頭，上面的學生用，他們再沒有別的龍頭。”房主說：“你不會從里面把水關掉！里面有個水閘。”月月說：“人家要洗臉要刷牙，要洗衣服，怎么能沒有水？”房主說：“真懶，叫大海挖一個下水道，我給你說了沒有？”這次月月不吭聲，覺得房主說這話過分了，大海又不是她的長工！她怎么老是覺得大海－－甚至還包括別人－－別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應該是她的奴隸呢！她平時這樣使喚著每一個男人，男人的妻子們都不言語，人們都不理她。后來月月知道，她有個傻丈夫！靈性女人嫁了個傻男人！

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看電視，看電視也不知道演的什么，看熱鬧，他看一群人跑來跑去，一群人在說話，說什么他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個人無聊，用這種方法來打發時間。旁邊爐子上的水燒開了溢了出來，火苗嗞嗞地響，與他無關。云肖忙著賣種子，叫丈夫把水灌到開水瓶里，丈夫聽了就像沒聽見。月月在旁邊看到這一幕－－怪不得她老使喚別人的丈夫呢！她丈夫什么也干不了。這里的裝修，他們只是刮了墻，引了水就完了！她也是沒辦法了。她到處尋求外力，來給自己解決困難！大海沒注意這些，還把她當朋友看。她只要一看到大海，馬上就像看見了自己人，特別地熱情，倒一杯茶還要加點糖！月月看得一陣陣惡心，轉身走了出去。

冬天冷的時候，房子二樓的窗戶缺少玻璃。月月告訴她，她說，你住在那兒，窗上沒玻璃你問我？關我什么事呢？窗上沒玻璃，北風呼呼地吹，上面的學生不停地來問，月月很無耐，張玉華一聽，馬上說：“我來裝。”月月覺得二樓那么高，父親要爬上那么高的地方去裝兩塊玻璃，這簡直要父親的命。張玉華說：“借個梯子就行了，小事。”他很快借來一架梯子，拿著一塊玻璃上去，月月抱著孩子從樓梯上走上去，孩子透過窗子看見了爺爺，高興得直叫爺爺。張玉華從外面看到孩子，也逗著孩子玩。月月提醒父親小心腳下，那下面很高呢！張玉華一點也不在意。月月提心吊膽地看父親換了玻璃又下去了，心里一陣陣愧疚！到現在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害父親受苦！我真是個沒用的人！人世間什么是聰明，什么才是愚笨，為什么很多聰明人過著苦日子，笨人卻享受著富裕的生活？大海這么聰明，他們結了婚是這樣，活活受苦。

宋長勝從女兒家回來，住在進門的床上。他們原先在一樓有一張單人床，搬家也搬來了，放在門口。月月看他那樣子是不打算走了。這房子這么差，她和孩子住著都難，還要再加人。大海回來，見到父親，以為住兩天就走了，也沒在意。第二天，沒有面了，月月抱著孩子，叫大海去買一袋面粉，宋長勝說：“我回去看一下，發的賑災面粉下來沒。”第三天，宋長勝回來了，把自行車放在門外，若無其事地坐在窗下，看著一本雜志。孩子喊餓了，她給孩子買了一包方便面煮了吃，又叫大海出去買一袋面。大海看了看父親，出去捎了一袋面回來。宋長勝見了說：“村上發了一袋面，我給了潮生。我想你們要面粉也沒什么用處。”月月不理他，把袋子拆開，宋長勝在后面又說：“你們老是這樣，做事不跟人商量。不吭聲買了一袋面粉，一袋面粉幾十塊錢呢！”大海無聲地嘆了口氣，告訴妻子自己要出去。

秋葉不放心，過來看孩子，一見宋長勝很吃驚，問：“你怎么回來了？”宋長勝說：“我回來給我老婆取褲頭，明天就走。”第二天他果然走了，日子總算安定下來！月月生氣地問：“一個褲頭，難道市上沒有，還要跑這么遠的路來拿。路費都多少錢呢！”秋葉告訴她：“過兩天還要再把他老婆領回來。”月月驚問：“為什么？”秋葉說：“岳父母跟女婿就沒有關系！他女兒害怕把她的日子攪爛了，罵他不讓他住，他跑回來了。一看你這兒有地方，過幾天再把老婆領回來。大海面性軟，拿他們沒辦法。”月月覺得不可能，幾天后，宋長勝果然帶著老婆回來住，并且說：“我明天回去拿一袋面粉。村子又發面粉了。”月月看著他們，滿肚子怒氣，不好發作。劉巧靈把東西收拾收拾，坐在床頭上，一點也不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