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5) (36)
- 余福生和四個女人的故事
- 桑梁
- 9713字
- 2014-06-17 16:08:18
(35)
謝春梅的花店今日開張了。那店堂才分隔出來時,怎么看也覺得地方太小,做不了什么事,而今東西放罷,倒見得有些活動余地。走廊尚寬,可置一個貨架,放花藍樣品。而且水果店靠人行道搭有很大雨棚,在店門首還有利用之地。總之,比起小花店來寬裕得多,謝春梅已感滿足了。她們是昨夜由余福生陪著入住店中的,夕兒起先還感新鮮,謝春梅要他睡覺時鬧起要回家!于是余福生去水果店買來半個西瓜哄他吃,還陪著玩了一會才入睡。
余福生一走謝春梅覺得孤獨起來,這是塊完全陌生的地方。場所小燈光不十分明亮,已使心情受抑,那木隔板單薄,隔壁水果店還在買賣,店主與路人講話聲聽來清清楚楚!還有那馬路上車輛馳過噪聲,大些車還伴有地面的震動怕人!鼻子里盡是新木料的氣味;偶或風過,既有窗外弄堂陰溝霉腐的難聞,又有隔壁店堂,水果被悶著的異味,一時哪睡得著!
沒活動空間她關燈躺下,心里盤算起來。債務暫不算,她眼下生活成本,連房租每月三千多些夠了。若按小姑娘所說售花利潤,自己每天須賺滿一百出頭,每天銷售額在四、五百塊,也就是賣十束花的事,好像不難------想著想著心地放松,聽那水果店關門,不知何時也就睡熟。
第二天謝春梅一早起床,開門來見水果店前一地果皮垃圾,遂將打掃掉。將兒子喚起送到學校,回得家小貨車送花來了。謝春梅沒多訂,走進走出三次全拿了內去。跟司機聊了會方要回入,見水果店門開,走出個矮矮胖胖臉色黝黑的女人來。那女人小眼珠先看店前地面,見已干凈很快注目到謝春梅,并上下打量。謝春梅估計著她是店主婆,微露一笑示好,不了她始終臉容繃緊,目光戒備,便不與搭理。
開張時間定在上午九點。余福生提前來到,他為謝春梅做了塊“夕梅暗香”的店牌,門上固定好,然后幫謝春梅做下手。約莫半小時后小蕓隨輛三輪車到,車上有四個大花籃,她和小姑娘各送一個,另兩個是余福生和老杜要送,謝春梅托買的。到準時四個花籃門口擺開,余福生放了十來個大鞭炮,店門口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水果店主在整理自己的攤子,見門口人擁擠放開喉嚨:“各位朋友、兄弟!今日鄰店開張,為表祝賀,凡買她一束花再在我處買水果的,一律九折優惠!”
有路人嘲他:“你平時也常打折的,今天九折哪夠意思!”
店主道:“說得好,且嫌我心意不夠也罷,凡買花的每人送吃一大塊西瓜,我們來個買一送一------”說罷他挑個大瓜一切四塊,放在店外桌案上。在歡雜中果然有人跟謝春梅問起個小花籃的價格。謝春梅也不與爭,大致一說就被買下。隔壁店主趕緊把西瓜奉上,那人欣喜地走了。
店主老婆全看在眼里,猛一高喚,把店主喚到里內;“你瘋了!費錢為他人捧場!”
“這你不懂!人氣旺了也帶著我家生意的!”
“我問你,不是那個老先生來商借店面的,所有操辦也只見他,那個女的沒男人么?”
“這跟我們有多大關系?”
“我有話在先,不管多大的事你不許進她之門!她要與你勾勾搭搭別怪我不客氣!還有,三個月后租金多少得由我同意------”
那水果店主原是怕老婆,見圍觀人多也要面子,脫了身回攤子乃大聲吆喝:“買一送——買一送一!”
謝春梅果然又遇數個買主。一陣熱鬧過后路人全都散了,店內地方小,余福生有事別了而去,就剩了小蕓陪著謝春梅,她指著走去的余福生問是什么人?謝春梅也不再有隱瞞,把自己遭遇一長一短全說了。
花店一個多月下來經營得很不錯。一方面靠著天時,金秋佳期喜慶事多;另方面得了地利,在這十字路口又和水果店緊挨著遭人注目;還有人和!她負重耐勞,任客人挑剔她也做得成生意。那水果店店主見她母子倆孤弱,也特別幫忙,凡有買水果的定要問聲花買不買,人家還以為花店是他開著的,增了些生意。還有小蕓想得周到,經她撮合謝春梅與小花店聯了手,你家有余、我家貨緊隨時互相調劑,進的貨都能當天賣掉,收益高了。粗算來賺了近五千塊,令她大喜過望,也頓感信心百倍。
十月初上,白天江南的暑熱還有些余威,昨天晚上下起一場大雨,清涼許多,謝春梅也睡了個好覺,早上開出門來只覺得爽風撲面。她如往一樣打掃了左右門口,貨車來了把花桶接收了放入。那司機又給她帶來一本廣告冊,上面照片都是奇異花卉,謝春梅不光花樣從沒見過,連那花名也如外國人名字一般讀來拗口。
司機見她疑惑道:“小妹子,這都是些高檔東西,我看你生意做得蠻好,若有大客戶會有用!”
謝春梅還沒聽說過花還像人,有高低之分!問道:“我就看它們長得模樣怪點,這就高擋了!”
那司機道:“你還不懂,”他指著冊頁封面上一幅圖;“這我們叫它非洲菊,你看它精巧玲瓏,花瓣一絲一絲,茂密且色鮮!國內菊花秋天才開,它一年四季都有,而且好養,給點水一,兩個月不枯不死,自然比一般的花名貴。還有那小向日葵,你看,只跟野花一般大!多好玩------”
“那一定很貴吧!”
“大概三,五十塊一支吧!”
謝春梅一聽舌子也吐了出來!“那扎一束花要好幾百呢!誰買得起!”
那司機笑道:“名貴的還有,”他將冊頁翻過了指著道:“小妹你看,這花據說韓國來的,形似郁金香,殷紅勝玫瑰,花莖上用一小瓶營養水養著,可長開下去,每支價值近百!做個大花籃要好幾千呢!”
謝春梅心想我這個小花店拿它們賣,把客人都要嚇跑了。笑道:“多謝大哥,我留著看看吧!”
小貨車開走后謝春梅回店內,小冊子隨手一放。今天周日,夕兒不上學,謝春梅讓他多睡會。扎了幾束花放貨架上,去忙些家務事,有買花上門來就做生意。市勢才旺過一陣,謝春梅進貨也減少,到下午買剩不多。想好了帶夕兒去剃了個頭,街上有個公共浴池,去洗個澡。豈知浴池管門人不讓夕兒跟入去,說這么大男孩子,應該叫他爸爸帶來洗才是,弄得她好生尷尬。站門口跟人講理,說幾天前還一起來過的,小孩也沒長這么快!好說歹說,那管浴池人說今天放你們一次,下次再不讓進了!使謝春梅覺得憑空又多了一樁為難事。
浴罷回來路上,夕兒嚷著要去余伯伯家玩。謝春梅忖著前陣子忙確久沒去了,允了兒子。回店內把換下衣服放了,再梳理一番同兒子出來。隔壁水果店店主見她在關門問:“老板娘出去玩?”
“帶兒子上親戚家------”這時她想著還得買些什么。“有什么時令的水果嗎?”
店主向案桌上一指;“你看,浙江的柑橘,XJ的葡萄,陜西的富士蘋果,天津的梨------多著呢!隨你挑!”
“就兩箱柑橘兩箱蘋果吧,都撿新鮮一點的。”
“那不一句話!”說罷他自店堂深處搬出四個紙箱來。低聲道:“擺外面買的都好幾天了,這都是上午才進的。我給你最優惠價——”
謝春梅道謝并付了錢。見那高疊箱子在擔心,自己如何拿動它們!
店主明白,“你去遠不遠?”
“不遠,差不多一站路!”
店主向店內喚來個伙計;“你踏三輪車送老板娘一趟!”于是伙計搬上紙箱,扶謝春梅和夕兒也坐上,使力蹬去。
那店主還在舉目眺望,店內暗處走出他那個矮胖老婆來,在他耳根一把擰!“死鬼,東西挑最好的!價錢便宜賣!我說你白送她算了!”
店主冷不防一驚,轉了嘻臉;“都鄰居一起做生意的!哪好意思。”
他老婆矗眉瞪眼!“警告跟你,給說過的話別忘!別以為我糊涂,可冷眼全看著!”
店主慌忙申辯:“你想哪里去了!先不說你老公是怎樣的人,就看隔壁那個,模樣端端正正的,是個招蜂引蝶的人嗎?你老公這個身材,還夠不上!”
矮胖女人作冷笑;“說的好聽,天底下哪有不貪腥的貓!”轉而婉語:“死鬼,我看她花店的生意比我們還好!何不收了房子我們自己賣呢?賺她這點房租不等于虧了嗎!”
店主覺著好笑,敷衍:“你這個人老看著人家賺錢眼紅,都不容易的!既你這般說,我租她幾個月將房子收回就是。”那女人聽了這說才寧息。
謝春梅到了老杜家前讓停了車,敲開他家門,送上了柑橘和蘋果各一箱。老杜夫妻倆樂得喜笑顏開,道謝不止。接著來到余福生家門前,扶下夕兒,取下水果箱,讓車回去。那夕兒這里是最熟的,才站住就踮腳用小手碰起門來。
余福生家中恰才來了同事老王,還沒說幾句話聽得聲音。走來門一開見著夕兒并聞高聲呼喚:“余伯伯——”讓他一陣心喜,雙手抱起。
謝春梅在廳一角放下水果箱,見有客在拉夕兒叫了聲‘老伯伯’。余福生對老王只推說是親戚,放夕兒自己去玩。那夕兒入來欲去取桌上個那木偶——
余福生趕緊替他拿到手,說道:“你可知?這玩具還是這個老伯伯送我的!”
老王道:“這么小孩子也懂喜怒哀樂?”
余福生道:“他懂!可精怪哩!以前來喜歡些舊玩具,自從自有了這個木偶,其他玩具再不要了,而且會對著哭笑的木頭人編故事------”轉對謝春梅:“我留老王吃飯,你們也一起吃了回去!買來菜在廚房,我這里有些話說,你去幫我弄一弄。”
老王這才道起正事:“福生,兩年一度的行業會展即要開幕,現在銷售部都是新人,一點經驗也沒有,廠長要我專項負責布展事項,但我也沒弄過,記得以前都是你們工會一幫人搞的,特來向你請教的。”
余福生道:“這不簡單!盡你展臺大小做個背景墻,在上面寫上廠名,畫上些景色什么,或直接貼些圖片;另弄幾張桌子放些樣品和樣本,到時候安排些個銷售的人,作接待講解就可以了”
老王道:“我第一步就犯難,這背景墻如何設計,叫誰去做!”
余福生想了想:“以前廠里木工、油漆工都有,工會也有會畫的人,現在全沒了。我記得留著一張老照片,還是我與前任領導一起會展時拍的------”說罷他在書櫥里翻了一陣,找了出來。“你拿去作個參考吧!讓領導看過了依樣做就是。”
老王手接照片看,旋即搖頭。“不行!你這個太土了!上面特別關照我,要有些創意、時代感!要體現我們大廠的氣派!”
謝春梅為著問個做菜的事走來,聽著倆人說話,也好奇地在老王背后看那張照片,插上道:“王伯伯!你們開展覽用得著擺花嗎?”
老王不明其意,抬頭問:“要花何用?”
余福生解釋:“她開花店的。”
老王搖頭,“用不上吧------”
謝春梅在送貨司機給的冊子上,看到過用花卉做的背景墻。“王伯伯,背景墻用鮮花做出來也很漂亮,很別致的呀!”
老王復看謝春梅一眼,若有所思。“你這一說倒能想象個模樣!我反正沒個方向,可以考慮!只是我們展出時間要一個禮拜,花能開這么長時間嗎?難道每天換?”
余福生也道:“這肯定不行吧!”
謝春梅道:“不用每天換,莫說一禮拜,就是兩個禮拜,一個月,只要你們肯花些錢,我保你花色鮮艷!”
余福生似乎還不信。可老王興趣被撩起;“既能擺得長再好不過!這件事我多半能作主。不知需化多少錢?”
謝春梅聽來有些希望,心中高興!“王伯伯,讓我去現場看看那背景要多大!然后算算用多少花再說價如何?”
老王連連點頭;“好哇!我跟福生多年老朋友,肯定優先讓你做,老朋友的親戚不幫還幫誰?不過只給你一天時間,你把價格和背景設計弄出來,我給領導眼下過一過,不然我再找其他人要來不及的。”
謝春梅道:“就一天足夠。我讓余伯伯陪著來找你。”
他們正說得融洽中,夕兒把木偶舉到余福生面前;“余伯伯,我讓他們和好,在歡笑呢!”
“好聰明的小孩!”老王夸著,三人都樂個不止。
在謝春梅操持之下,一頓簡便晚餐擺開,三人繞著布展的事有了話題,直談到飯畢。終于老王說路遠要回去了,叮囑謝春梅明天勿忘事。余福生送出回入問:“春梅,那搭背景的事我還替你擔心,你才做這一行不久就有把握了?”
“成功的把握不敢多說,但也沒可怕的!花挑好的,新鮮的,搭出了模樣,哪會不吸引人?只是余師傅,我只會擺個背景,其他寫字什么的要你弄。千萬別太差了,折損了我的風光!”
余福生聽她此說不敢示弱!“這是我的看家本領,你放心吧!”
兩人見對方都有信心,相視一笑,約定了第二天會面時間后分手。謝春梅回到店中把送貨司機給的廣告冊頁全找出來,仔細翻看,并用筆記下了五,六種花的編號,電話給花商打去詢問,確如所說,花開一個月絕對保證,這讓她大為安心。掛了電話靠床上一番構思,漸漸有了輪廓。夜漸入深,夕兒已睡著,謝春梅身感疲累脫了衣睡下。
寂靜中隔壁店主夫妻倆突然生起口角來!你一言我一句由輕而大,聲聲入耳擾人心境,夕兒也被驚動,不住翻身。突然那女的一聲尖叫,好像動手打了起來,接著一腳踢在木隔板上,“嘭”地一響,驚人心魄。謝春梅擔心他倆鬧大了,急忙撫哄夕兒。正擔心中隔壁唰地靜下,聽關燈,接后兩人嘁嘁蹙蹙講起話來,那女人還不住發出‘咯咯咯’笑聲,床被折騰得咯吱咯吱響------
謝春梅畢竟一個青春女子,陶志遠出走三月有余,為謀生計身心一直如在駭浪之中起落,如今得了安定豈有聞而不感的!晚風吹來窗簾幡動,一陣秋涼襲身百感交集,干脆用枕頭蒙住了耳朵,也不知何時才睡去。
(36)
第二天下午,謝春梅偕余福生找到老王。那展館場地像個裝修工地,鋸木板敲鐵釘,到處乒乒乓乓。老王帶他們到靠著入口一個位置,約莫一個房間大。對謝春梅道:“這里租費是全展區最貴的,我們是行業龍頭企業,所以不惜花些錢。背景墻盡可能亮麗新異,你看著出個主意!”
謝春梅在建筑工地上干過活,有空間大小和尺寸概念,心中默一計算,做它兩米半高,四米來長足夠了。要插花總得有個框架,這她昨晚已想好,用搭腳手架的鋼管再牢靠不過,而這件事叫大龍幫個忙也不會有問題。只是四四方方的矗立著,該有合適造型才好!來回步著尋思。
老王站了會走開,余福生也追他去,看人家在施工的展臺。謝春梅帶來些圖冊,作參考用的,拿了出來,一張張翻遍挑不出一個合適的,她是個要強的人,自己心中都不滿意,絕不講出口,漸漸地只覺計窮思竭。
余福生看了一轉回過來。“有主意了么?”見她手上的圖冊拿來看,無非是飛鳥走獸造型,確是俗而不耐,但色彩十分艷麗,于是計上心來。“這樣吧!你就搭一堵花墻,萬紫千紅的,越艷麗越好。我看了人家的,都是圖片或事物,很死板,我們與之反差越大越好。在花墻中間可勾畫出一扇窗子,就有了意景的延伸,不呆板了。另外,花墻之下用花籃擺出三層階壓底。我將公司的‘LOGO‘——就是‘徽標’——”他起手比劃幾下;“用乳白色料,做立體感強些配上,會出奇制勝的。回去后我畫出圖稿來,可好?”
這時老王走來,余福生簡要一說,老王要謝春梅先說個價。
謝春梅這下犯難!不知利潤加多少合適?目光在他倆臉上來回游移。
余福生鼓動道:“盡管說就是,多留些余地,不要虧了!”
老王也說:“多加些不要緊的!有我在,真審不過給減一些也不怕。”
謝春梅還是扭捏一陣才開口:“兩萬八行么?”
“那就三萬八!我還做幾個字也要花錢。”余福生爽口決定。
老王會一口答應。并道,等會廠長要過來,匯報后給你們答復。于是謝春梅和余福生回家,一路商討著花墻的設計,不知不覺到了“永康里”前。
謝春梅忽想著!“余師傅,你能帶夕兒去洗個澡嗎?人家浴室不再讓我帶入!”
“還好意思說!你以為他老長不大?”余福生白了她一眼!說著掏出一串鑰匙,從中取下一把;“是你急要還我!原來住的房子不空著嗎?人不住洗個澡又如何?怕我跟你算煤氣錢、水錢、還什么?”
“那我也不客氣。對了,我還有不少東西得抓緊搬走。”謝春梅接過了鑰匙。
倆人正分手之際,余福生手機響起,是老王來的,已征得領導同意,可以照此施行,給五天時間,這令他倆大喜過望。特別是謝春梅,面對挑戰總有種興奮感。別了余福生匆匆回到花店,找出大龍電話號碼打出,告訴他一個地址,要盡快來一次。大龍也不問何事,爽快答應下。
估計大龍沒來這么快,趁個間隙謝春梅趕去學校接兒子。此時來接的家長還稀稀落落。走廊上有張布告,三、兩人在看,謝春梅也駐住足,原來是告示,校內學生中出現流行性感冒,告誡預防等等。接后墻上貼著一長行兒童畫,顯然是從孩子們創作中優選的。謝春梅耐心一張張看過去,中間顯目位置有一張畫了花卉,很生動,頗有大人的觀察力,吸引了她,仔細一看居然是自己兒子畫的!名字“夕生”兩字挨過緊,那個陶字左右兩半分很開,滑稽好笑。
這時教室里傳出一個女孩背詩的聲音,斷斷續續,還有念錯的,老師在糾正。有家長透過窗玻璃內窺,謝春梅也占了個位置,見小女孩才坐下,身旁一個男孩站起來就背,一眼認出就是夕兒。他口齒伶俐一氣頌完,老師帶領大家給他鼓掌,窗外看的人無不嘖嘖稱贊。
此時下課鈴聲響起,接小孩的家長涌向教室門口。謝春梅掩不住欣喜,待接的人少了踏入內去。夕兒貪玩,跟個小朋友在搶著玩具,被老師前去止住,并手攙了到謝春梅面前,夸道:“夕生事我們班級背詩最快最好的——”
“那是你老師教得好!”
“媽媽、媽媽,我還有畫貼在那里——”夕兒嚷道。
“我看到了!沒人家的好!”
老師見夕兒不高興撫他頭道:“畫得好的!夕生媽媽,你兒子很聰明,他們明年暑假要上小學了,你該下些本錢培養他!上個好學校,將來定有出息。”
謝春梅心中還沒兒子上學這件事,給一提方覺真是。“那小學如何入?”
老師被問得突愕!“就近入學呀!我們幼兒園還收費,小學全不用!戶口在哪里附近都有學校入的。”
謝春梅想自己娘兒倆這里哪有戶口!她不敢多問,領著夕兒回家,感覺母子倆像朵浮云,漂泊在這個城市上空,隨時給風一刮便飄走。回到店,大龍已等在門口,只見他內穿著襯衣和西裝,脅下一個小黑包,面容很干凈,與以前在陶志遠手下做工時判若兩人。
“我以為你沒這么快呢!”謝春梅說著開門讓他進入,放夕兒門口玩。
大龍把接著“虹海新邨”活一說,接道:“你給我的名片居然用上了!我曾到你原住地方找過,想告知一下,見那里空空的!”
“我租不起那房------”店內有些昏暗,謝春梅拉開窗簾,并示意大龍坐下。
“嫂子,弄這花花草草能賺錢嗎?”大龍好奇房內看。
那“嫂子”二字聽著格外親切,與大龍歲數相當,他脫離了打工已始獨立,而且反有事央求,再不能如以前的口吻說話。“暫且干了再說。那你每天在這附近?”
“不!這里不用很多人,由馮二寶在負責管。我今天正好有事到他那里的。”
“二寶?”謝春梅聽陶志遠說起過,他被派出所處理的事。“不好意思!陶志遠當時實在拿不出錢保他------”
大龍急忙解釋:“那不管陶大哥的事,讓他吃些苦頭也應該。但他是我的內弟!我不照顧他誰照顧!再說下面有個自己人總放心不少。只是我的老婆為此跟我撕破了臉,說我沒照管好,給她家里丟了臉!她以前跟我爹媽關系就不好,借此與我離了,帶了女兒跟了別人。”
“想不到會這樣!大龍,真對不起!”
“其實說來也是我大龍無能!與她說是夫妻,在外面都各做各的,兩人一年中在一起的日子不出一個月,叫別的女人也受不了!是我大龍不配有老婆!好了,我們不提她。嫂子,你還沒說找我來什么事?”
謝春梅聽說大龍離了婚,不知什么挨近站著生出拘謹來!遂把要做的事跟大龍說了。大龍聞后道這不小事一樁!明天早上你在展館等著,我把人和材料一起帶來,與你搭好就是,而且留個工人給你作幫手如何?謝春梅道謝不止。
展覽館的布置順利進行,明日開展,今天作最后準備,等會將有各方領導來巡視。為讓花草保鮮的緣故,謝春梅把插花放最后一刻,一垛寬大花墻漸漸展現出來。接著余福將“LOGO”在花墻上方掛了,與謝春梅一起退遠了看,不了倆人臉上都無特別好的反應。余福生換了各個角度,走來走去,始終臉沉沉的,這讓謝春梅越發不安。
沒多會,自門外進來一行人,中間一個氣宇軒昂,由老王陪同著,顯然是廠長無疑。另外還有兩個頸上掛有胸卡的展館負責人,以及拿了攝像機的記者一大群,她心里緊張起來。見他們來至展位前舉目觀看,老王指著背景墻等作了些解說。他話一落竟沒人說話,廠長在微微搖頭,謝春梅頓時緊張得心快跳出來。繼而那廠長又抬頭,向屋頂上張看一番,然后與身邊個展館負責人商議一陣,接著一陣指揮有人忙碌起。突然,兩道強光自屋子頂架上射下,正打在花墻上,那花的光彩反射開來,艷映全場。而且,因燈光有熱量,引發空氣流動,看得到那花瓣微微舒張,散發出生命的鮮活感。
廠長大聲贊起:“絢麗!壯觀!”誰都看得出,他更多為自己的點子得意!“它寓意著我們企業前程似錦!別看那扇窗,點綴巧妙,既說明我們有開放的胸襟,又提示我們要更多的向外部看,向世界看,不能閉守不前!不知都是些什么花?”
謝春梅被身旁老王一推,也顧不得許多,開口道:“以玫瑰為主。都是最新培育品種,自昆明空運而來的。”
那廠長‘喔’了一聲,轉注到謝春梅。
老王即介紹:“她是我請來的花藝專家------”
廠長笑道:“專家出手到底不一樣。好!創意好!構圖好!色彩好!老王呀,盡管你先跟我說了,一見之下還超我期望。”
“還是你燈光用得妙,好比畫龍點睛。”老王乘機恭維。
廠長格外得意。又問謝春梅:“它們經得起風吹日久嗎?”
謝春梅道:“風吹沒問題,不暴曬能日久。”
廠長一高興招呼她:“來,美女專家我與你合個影。”
謝春梅怯步上前去,然后有照相機閃亮。廠長春風滿面余興十足,又跟其他人合影,并對負責展品介紹的員工鼓動一番,這才由老王等陪同,看其他的去了。
謝春梅守候了一陣,把大龍派的工人叫來,囑咐他每天提早到晚些走,開展后隔個半小時巡視一周、噴些水,有花落的,萎而不振的能補則補,處理不了速給打個電話。這才發現身邊不見余福生!欲待尋找,見他從遠處角落走來。一齊站著看了會,閑著也無事,倆人出展館。
上了輛出租車,臉上都抑不住成功的喜悅。余福生道:“想不到你隨便一說竟事情做成了!”
“幸得你們廠里那個‘頭兒’!我也感到哪里不對勁,就是說不出來,快沒信心了,他叫人一開燈,立馬效果全有了!”
“其實我也覺察了問題!這種展館頂架上都有強光燈的,抬頭一看果然,正去找開關箱時他們來了。”
“若你早想著就好!”
余福生沒急答,稍后意味深長道:“這干嘛!留幾分聰明給人家不更好么!錢是他出的------”
謝春梅方大悟,自心底佩服余福生。
突然,余福生身上手機響起,聽后即眉飛色喜!“老王來的,說價格廠長同意了!”
謝春梅并無意外,側轉問:“是我說的二萬八么?”
“不,你猜------”
“那你說的三萬八?”
“也不對!”
“不會上四萬吧?”
“哈哈哈哈------”余福生少有這么放聲大笑。“告訴你,四——萬——八!”
謝春梅一時不敢相信,驚道:“我們可沒出個這價?”
“老王加的!他問了其他做展臺的,都要四、五萬,他也不客氣。真是個好人。廠長看了高興,說不貴!不貴!同意了。要你盡快開張發票給他。”
謝春梅這才確信,樂得快從座位上蹦起來!“真有那么多!”只瞬間嚥下了聲,手捂臉靠著前座,不一會,有淚水從指逢間流出。
余福生知她高興而泣,輕撫她肩頭;“傻孩子,賺錢是好事你還哭!”
謝春梅順余福生手靠倒在他肩膀上,像個依偎撒嬌的孩子。哽咽道:“余師傅,我不是個沒見過錢的人!別人怎么賺錢我不知道,以前我和陶知遠賺點錢真不容易,勞死累活不說,還常要看人臉色。后來我做超市,一天要收四,五百個人賬,日工資才三、四十塊,每勞動一次只值幾分錢!手腳慢了都有眼睛盯著,有差錯還得如數倒賠,都切身體會過,這回數萬塊錢竟如此容易,做夢一般------”
“你當時報二萬八預計賺多少?”
“大約三、五千吧!有一個月的收入,我已滿足!”
“我加一萬、老王加一萬,那你賺著兩到三萬?”
“嗯!差不多。”
余福生無語,陷入沉思!一般來說,這樣的勞動且非高難技術,又非特殊材料,短短的一個禮拜,賺得悖理。但,商場上一個好點子,賣個新意,賺他一半也不算暴利!問題是,那層內中關系的奇妙之力就說不清楚!可惜老王和自己都尋常人,謝春梅再幸運只偶然一次。
謝春梅在余福生肩膀上靠更緊,她感恩并欽佩身邊這個人,這個肩膀那么結實有力,幸福感臉上蕩漾。車行一程后想著開發票的事,看準了地點叫停了車,跟余福生說了后下車。她來到小花店一問,小姑娘道我跟你一樣是個“黑店”,從沒發票的!轉找到小蕓,她一口答應下,去找人幫忙。
出超市往家走,路過一家書店,給兒子買了幾本卡通書,自己買了本‘花道雜志’和一本花卉養殖的書。將近“霞浦新邨”想著,天冷了,該取些衣服回去。到了原住處開門進內,見桌上、地上一層厚厚的積灰,看不過去打掃了一番,然后把要取的衣服裝了一個大口袋。走路上心中東想西想,也不注意他人,直回到花店門首。
水果店店主正守立在攤桌后,迎她一笑,“今天好多人來買花,你沒開門,都白走了一遭。”
“謝謝了!我遇著要緊事。”謝春梅邊說邊開門。
“其實你可以做些花放著,我代你收收錢就是!”
“那怎么好意思!再說你有自己生意,也很忙的。”
“做生意最怕有一時無一時!白走一趟的人下回再不來了------”
謝春梅想他以前從不這樣嚕蘇!怕他老婆出現,也不答話,開了門急要入去。
“你慢!”店主叫住了她。“剛才你身后有兩個年青女人交頭接耳跟著你,我故意尋話跟你說,她們見你開門回身走了!”
“是么?”謝春梅轉身遠近看,幾乎空空的,哪里有可疑影蹤,心中升起一陣不詳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