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都以化作虛無，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都活著。何必去追求那么多呢？

我不太喜歡過年，張燈結彩的日子總是以紅色為色彩，而我向來喜愛冷色調。躲在溫暖如春的書房里看書，是我難得的平靜。

齊宛欣端著飯菜進來，見我開著窗戶，笑罵道，“大冬天的，別又受寒?；仡^身上冰涼，丟在火爐里都不管用。”

“透透氣。”我微微一笑，齊宛欣替我關好窗，開始擺碗筷。都是我素日喜歡的菜色，在我的吃穿方面她總是比旁人要用心。

這個妻子不是我愛的人，她是我的親人。要是非要娶妻生子，她無疑是最好的人選，這點毋庸置疑。

“老爺，今天一早朢（wang）君和朢悅從軍營回來了，兩個孩子說向來給你拜個年。”齊宛欣的言語里盡是為人母的欣喜和慈愛?！拔遗麓驍_到你，就讓他們去洗漱休息了。不知道老爺什么時候能見見他們？”

“等他們午睡過后。”我這兩個兒子都崇武輕文，不知道像誰。不過，在額爾綺手下練武，也不會松懈。

我沒想到故事會重演，我以為被我埋藏的往事有朝一日被人挖掘出來后，才知道世上最不能欺騙的就是自己。

十五年前，道拜祺挾持身懷有孕的尚香橦，也就是軒轅鎧的前一任皇后。為了殺道拜祺，我一箭射出去。誤殺了尚香橦，導致軒轅征早產，現在身體也不算強壯。而道拜祺，卻只是身受重傷。

十五年后的今天，道拜祺掐著我大兒子稽朢君的脖子，挑釁地看著我。他完全不畏如今被團團圍住的是他自己，剛剛從天字第一號天牢逃出的他沒說找個地方躲起來，而是找我報一箭之仇。

軒轅鎧緊張地看著我，他就怕我有什么不妥的舉動。聞訊而來的洛展眉見到這種架勢，原本端著的架勢也放了下來，擔心地望著我。

“稽慕，十五年未見，你還是這么英俊瀟灑?！钡腊蒽髅佳坶g竟是譏諷與挑釁，“我今天殺不了你，也要拉著你兒子陪葬。”

我舉臂搭箭，平靜的心如水。箭頭很精準地瞄上道拜祺的耳側，“同樣的機會，我不會給你第二次。今天，你死定了！”

道拜祺眼神里閃過錯愕，隨后冷笑?！盎?，我身前可是你兒子。當你的箭透過他的心臟射向我的時候，死的先是他。”

“皇后太子我都不放在眼里，我兒子算什么東西。”我此言一出，四下無聲。齊宛欣泫然欲泣，又不敢哭出來。

箭離手，呼嘯而出。

鳴神箭神哭之音在空氣里徹響如雷鳴，箭從道拜祺的耳側飛過，轉而急轉而下從他的后背嵌入他的心臟。

道拜祺難以置信的眼神成為他永生的定格，他趴著倒下的姿態讓我想起叢林里不甘偷襲而死的頭狼。鳴神箭牢牢地釘在他的心臟上，一動也不動。

我手里握著的寶弓輕輕點地，所有人都用別樣的眼神看我。為了自己的錯誤，為了杜絕自己的弱點，我練習這種射箭十五年，其中的辛苦無人能知。

洛展眉驚奇地贊道，“你的箭居然也會殺回馬槍！我活了這么多年從沒聽過，射出去的箭還有回頭的?！?

“洛展眉，你閉嘴！”軒轅鎧臉色鐵青地冷喝道，“把這里處理干凈，一群廢物！天字第一號天牢都管不住犯人，刑部該徹底清洗了?！?

我明白，他不希望我想到以前難受的事情。他知道我一直為道拜祺的事情而耿耿于懷，而我則是不想他過于自責。

尤其，我對鮮血的厭惡。

稽朢君像是被嚇傻了，我一個巴掌甩過去。他的嘴角立即腫了起來，里面肯定是鮮血淋漓?！捌吣甑奈涔Π拙毩?，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不如死了算了！下次，別指望我會救你。”

洛展眉請我喝茶，老神在在。

“你這么閑，不怕再被罵？”我品著茶，戲謔地看他。洛展眉沒所謂地攤手，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說啊?！?

“說什么?。俊甭逭姑夹?。

“海晏清平，國富民豐，咱們是很空閑。不過，那也沒有空到你專門找我喝茶的地步吧?！蔽野淹嬷种械牟璞?，笑得風輕云淡。

洛展眉揚眉勾唇，笑得神秘?！肮げ可系淖嗾?，豐陵已然完工。然而昨天我碰到欽天監的楊大人，他說皇帝親自領著他們去豐陵旁邊勘測地形。你說，皇帝在想什么？難不成要在豐陵旁邊建造一座皇后墓？”

“我怎么會知道?！蔽冶硎竞軣o辜，“你一個文科高材生，通曉歷史，這點事情難道不在你熟讀的范圍之內？況且，要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其實豐陵是座雙陵，意思就是說在豐陵旁邊真的會有一座同樣規格的帝王陵寢留下。”洛展眉恢復認真，帶著點研究的意味看我。“史書上記載，將豐陵、堯陵并稱為雙陵。豐陵無疑就是當今皇帝的地宮，那么堯陵里面會葬誰？”

洛展眉的話勾起我的好奇心，“你不知道？”

他肯定地搖頭，表示不知道。

堯陵建成的時候，我和軒轅鎧已經年過半百。我五十歲壽誕那天，軒轅鎧送了我兩件禮物。

他拉著我站在豐堯山山頂，俯瞰兩座巍峨莊嚴的陵寢。他指著那座前天剛完工的堯陵，“怎么樣？威風吧。”

那神情，與他十三歲時向我展露他的劍法一樣，帶著九分討好和一分喜悅。我頷首，給出四個字的評價?！皻鈩莼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