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愛與虛榮的結合

今天五一，是屬于勞動人民的光榮節日。對磊子而言，除了好好地為心情放一下假，還有另外的一層意義。

對于“羞澀的月兒”，磊子與其說是小心謹慎，不如說是自作多情，多情總被無情惱。但今年的五一，卻是他與慧君十二周年結婚紀念日，這可是百分百的你情我意。

在上一個本命年到來時，磊子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改變，收獲了愛情，建立了家庭，告別了單身時代，步入了二人世界，揭啟了生活新的篇章。

對一個平凡的人來說，還有什么事比一樁婚姻重大。這也就應驗了，本命年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一定得把控得住才行。磊子聽母親說，小時候家里為他請一個“半仙”算過一卦，“半仙”說他是文殊星轉世，將來必有造化，只是十二歲那年，一定要嚴加看管，嚴防水患，否則，會性命不保。磊子是父母心頭的心肝肝，哪能有半點閃失，他們不惜花重金懇請“半仙”做解消災，求得一個紅符，日日夜夜貼在磊子的床頭鎮邪祈福。除此之外，父母仍不踏實，硬是膽顫心驚地盯了他一年，讓他遠離溝、河、渠、塘、茅廁，甚至水缸、開水瓶等凡是有水的地方，防溺，防燙，防潮防濕防感冒，總之，要絕對安全，確保萬無一失。可憐天下父母心！最后，阿彌陀佛，磊子闖過關來，逢兇化吉，平安無事。根據本命年的規律與現實看，當初父母并非小題大作，磊子很有可能那次死里逃生，躲過一劫。

磊子是******員，是一個名義上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對自已的革命還不徹底，他的心里，還有不少唯心的成份，有時，在時間里減少，有時，又在時間里加重。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并不另類。

今年是磊子與慧君攜手十二周年，五一是結婚紀念日，理然當然，要慶祝和紀念一下，這能體現一個男人的責任與胸懷。昨晚在湖光路上散步的時候，磊子就計劃好了，眼見著一個與自已朝夕相處的女人在歲月里容顏老去，總不能熟視無睹、無動于衷吧！許多感謝平時不說，許多想法平時不表現，到了時候，可能說出一點點、做出一點點，實際就夠了。磊子是個居家過日子的人，也想把握住這個點。

他對今天多多少少有一些心思，當然這也沒必要非得與慧君先溝通下不可。

一早起來，慧君和兒子還賴在床上懶睡，對于上班、上學的人，睡一個懶覺，也是一個愜意的享受。磊子輕手輕腳出了門，拎了只手提袋，一個人去菜市場買菜。節日的市場，擁擠熱鬧，磊子有備而來，無須瞎轉悠，他在肉案前買了兩斤排骨，在魚攤前稱了一斤多泥鰍，然后，又去禽類區買了只雞，三個主菜，有肉有魚還有湯，行了。他退出菜市場，折身轉到附近的一條背街小巷里，那里常常有一些流動攤販賣小菜，那些賣菜的人都是城郊的菜農，磊子喜歡買他們的菜，倒不是因為貪便宜，他潛意識里覺得他們的菜新鮮、安全，菜市場里守著攤位的那些二道販子，租金貴、負擔大，他們的壞點子多、伎倆多，吃他們的菜，老讓人疑神疑鬼。

買了菜回來，慧君和兒子朝陽正好洗漱完畢，兒子嚷嚷著要去過一個“豪華早”。何謂“豪華早”，就是吃早點的時候，豆絲、米粉、搟面要加葷，比如三鮮的、鱔魚片的、豬肝腰花的，當然，還要喝一碗肚片湯、蛋花湯或者才魚湯，再搭些小籠包、油條什么的干貨。一個平平常常的早，就可以吃出大餐的架勢，所以，城里的人打牌贏錢后，是一定要過“豪華早”犒勞自已的。“豪華早”就“豪華早”，又是五一，又是結婚紀念日，今天可誰都不能委屈，過完早付帳的時候，磊子難免還是有點咋舌，3個人，一共吃了42塊，一家人一天的生活費，恐怕也用不了這么多，如今這物價好象天天在漲，錢越來越不值錢了。

過了早，慧君說趁天氣好，要回去洗衣服、做衛生。磊子跟在她和兒子后面走，經過街邊一間名為“新蕾”的花店時，他一個人溜進去，買了束火紅的玫瑰，與老板要了筆，龍飛鳳舞，附了張卡片插在上面，然后，急匆匆從后面追趕上來?；劬仡^見磊子手里滑稽地抱著一束花，立馬笑了，說，你這是干嘛？老夫老妻的，你是送我的，還是別人？磊子把花推入她的臂彎，說，今天是我們結婚12周年紀念日，我知道你肯定記得，我可不敢忘，收下吧！兒子見狀，傻頭傻腦地附和一句，爸爸還有點良心。磊子上去疼愛地給了他一巴掌，罵道，臭小子，今天還輪不到你說話，你還沒出生哩！

回到家，慧君把玫瑰花擱在餐桌上，磊子早上買回的青菜也放在上面，她一看有些樂了，“你說你去買束花做什么，只有這些白菜能當飯吃?！?

磊子知道她嘴上這么說，心里肯定是美滋滋的，沒有女人會心疼買花那點錢。磊子隨口應著，“吃的也要，看的也要，物質上要溫暖，精神上也要小康呀！”

小康？小康你就趕快去賺點錢。兒子朝陽的嘴特快，老愛這么出其不意地碰出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來。

去去去，一邊玩去，大人說話，少插嘴。慧君一警告，小家伙安份多了，他只聽他媽媽的話。

慧君開動了洗衣機，準備去打掃衛生，磊子拽拽她的衣角，止住她，“衛生再做吧，走，我們還有下一個節目?！?

慧君問，去哪？什么節目？

“把兒子帶上，去了就知道了。”磊子并不說破。

走到薇兒婚紗影樓，磊子說到了。

慧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你這是做什么呀？”

“十二年前我們照了結婚照，今天，我們再照套全家福，留個紀念，要不然，以后我們老得自已都不能認識自已了?！?

“你這不是瞎花錢，家里的卡片機，要怎么拍就怎么拍?！?

“那又不能化妝，又沒有服飾，也不專業，該花的錢還是要花，不會花冤枉錢的。”

兩個人就這么一問一答著，登堂入室來。

兒子進了影樓特別高興，影樓里的那些奇裝異服，那些背景墻，那些道具，沒有一樣不讓他感興趣。工作人員熱情迎上來，介紹這介紹那，慧君本還猶豫著，一見那走過身邊光彩照人的新娘子，她的羨慕忌妒恨一下子全來了，誰還不希望自已漂漂亮亮，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

狠狠心，慧君走向了化妝間，盤頭，打底，抹粉，描眉，涂唇，試衣，一道工序不少?；劬阽R子里看著自已，感到內心的有些東西正在復活。

磊子和兒子當然也沒空著，這個時候，在化妝師的手下，他們也在慢慢改變，慢慢失真。今天的主角是慧君，磊子和兒子全都是配合著她而來。

然后，調試不同的燈光，更換不同的背景，選擇不同的視角，做出不同的表情，照相機閃個不停，為他們定格一個個永恒的瞬間，并且每一次，都不厭其煩，苛求完美。

照完相，卸了裝，慧君坐到電腦前一組組瀏覽相片，她感覺影樓里的每一幅照片，都帶著夢幻、帶著浪漫、帶著淡淡的追憶，而卡片機里的照片呢，呈現的則是一個個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面。它們都是光與影的藝術、情與愛的交融，卻有著分明的區別。

相冊要兩天后取。從影樓出來，都中午12點多了，磊子似乎早有安排，“你們辛苦了，去香特利餐廳吃西餐，中午我們就不做飯了?！眱鹤右魂嚉g呼，慧君有點累，她掃了磊子一眼，沒說同意也沒有拒絕，眼前的這個男人今天怎么了？這也算獻殷勤嗎？

悠揚的薩克斯音樂，明暗恰到好處的燈光，幽雅恬靜的氣氛，來西餐廳吃飯，不是為了吃飽，這里是吃環境，吃心情的。一份牛排，一碟切片面包，三份薯條，兩杯奶酪，一杯西瓜汁，很簡單。早上的“豪華早”還讓人沒有餓意，三個人只是很享受動刀動叉的感覺，慧君是個有小資情調的女人，磊子有表現紳士風度的欲望，兒子朝陽也像個貴族般安靜地吃著東西，他壓根兒也不知道這里是個談情說愛的地方。

準備買單時，磊子有些神秘地跟慧君說，今天還要滿足你最后一個愿望？

“什么愿望？”慧君睜大眼睛。

“其實一直都有這個想法，放在今天可能更有意義吧，你想要一件項鏈呢？還是一輛電瓶車？結婚的時候，手頭困難，別人買三金，你只買了枚戒指，現在我們條件改善了些，該添一件了。再說，你上班離單位比較遠，天氣慢慢熱了，我看還是買一輛電瓶車代步方便。隨你選擇了?！崩谧拥倪壿嬎季S甚于情感分析。

“算了算了，今天可都是用的我手里頭的那點錢，你只管當好人，以后日子還要不要過?！彪m然耐心地等磊子一口氣說完，但他一說完，慧君還是馬上把他的提議否決了。

家里的那點錢，都由慧君管著，這也是事實。

“我知道你省吃儉用，是個做家的人，我不是當好人，是當惡人，這樣吧，一會兒你進老鳳祥金店直接挑，還是買條金項鏈，你戴著絕對好看。相對于電瓶車，我覺得精神上的東西對你更有意義，天天貼著心，你的心情都會好不少，不但顯富貴，還可防衰老?！崩谧永^續深情表白。

“別人的媽媽都有了，你要是還不買，天天比著，嘴上不說，心里也會窩囊，再說，爸爸什么時候慷慨過，他的話是有保質期的，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兒子搖著慧君的胳膊肘兒小嘴叭唧叭唧。想不到兒子說話都這么有板有眼，看來他真是一天一天長大了。

磊子和兒子的話說到了慧君的心坎上，她不但有自已的虛榮心，還有自已的自尊心，每個人又不是活在真空中。

這金項鏈還是買回了，戴在脖子上，慧君感覺頭都仰起了一截。

下午的一餐飯，磊子很討巧，親自下廚，他雖比不上妹妹麗娟的廚藝，但有幾個拿手菜，做得還是見得了功夫的。這頓飯吃著津津有味，糖醋排骨，紅燒泥鰍，香菇燉雞，還有涼拌黃瓜，油淋茄子，清炒白菜。因為每道菜用料都減半，所以，菜式雖多，但被三個人吃得幾乎干干凈凈，每個人都說，真好吃啊！可能是真好吃，也可能只是開懷在吃，主要是心情不錯。

晚上，磊子破例沒有去湖光路散步，說要一整天陪陪媳婦。他的話今天有些多，一改往日的“木頭人”印象，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切如他所愿，他功德圓滿地翹著二郎腿在客廳看電視?；劬砷e不住，她有潔癖，今天的衛生一定是要做完的，磊子的那點心思沒白花，慧君忙前忙后，他的效益就在眼前。

近10時，慧君才收拾妥當，此時，磊子和兒子都睡去了。她坐在沙發上歇息會兒，有些情緒還要慢慢消化，結婚紀念日每年都來，但今年過得是最隆重的，磊子有愛，她有虛榮，他們結合在一起，就生出暖暖的幸福和美滿來。環視這個溫馨的小家，她又一次看見閣架上磊子買的那束玫瑰花，她把它拿過來捧在手中，閉上眼睛，聞了聞，香郁襲人。等她睜開眼睛時，忽見花朵里還掛著一張心形卡片，拿出來一看，上面是磊子手跡，寫著一段這樣的文字：親愛的老婆，值此12周年結婚紀念日，祝你身體健康，快樂吉祥，永遠年輕漂亮。相信：在我們有了面包后，茜姿蘭、赤兔馬、老鳳祥諸如此類都可以兼得，明天一定更美好。落款：永遠愛你的磊。茜姿蘭是化妝品的牌子，赤兔馬是電瓶車的牌子，老鳳祥是金飾的牌子。一段本來寫得好好的祝福語，最后有點不倫不類、畫蛇添足。

兩顆熱淚滴落下來，卡片上的字跡漸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