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越強烈，我就越心急如焚，寢食難安，神色恍惚，甚至一驚一乍，眼前不斷地出現幻覺，一會兒是母親在雞舍前喂雞，一會兒見她在樹下繡花，猛然間又看見仲文哥在柵欄里種花除草……

我情緒處于高度緊張之中，無數次想象重逢的場面，既渴望又擔心。仲文哥還不知道李錡是他的殺父仇人，如今我又成了這個仇人的小老婆，還因此氣死了我母親。我一方面擔心他承受不了這雙重的打擊，還擔心他殺不了李錡，反而被李錡所殺，另一方面又擔心李錡在這里住不慣，要班師回府，仲文哥親手殺他的機會就沒有了。我跪在母親的靈位前反復禱告，希望母親的靈魂引導仲文哥，早日回到家中，親手殺了李錡，用李錡的血來祭奠他的父母。所以，李錡要留下來陪我為母親守孝，我沒有強烈反對，他要翻新我家的茅屋，我也勉強答應，只要他能在此多留幾日，他愿意做什么就讓他做好了。

李錡身邊的保鏢、跟班、侍從多到數不過來，加上服侍他的丫鬟，醫師、伙夫，我家的小院遠遠滿足不了這些人容身。他不費吹灰之力，兩月之內，在我家的后院蓋起了幾排大瓦房舍，為他筑起了一座小小的城堡。我家的茅屋也被翻新成青磚碧瓦的大廈，專供母親的靈位，他還雇傭了一個老媽媽住在里面，每天為母親添加香火。

李錡在這里預備了一個豪華的洞房，還請了街坊四鄰來喝了喜酒，但我堅持住在仲文哥的茅屋，他絲毫沒有辦法說服我順從他，就采取了死纏爛磨的辦法，只要一忙完自己的事，他就湊到我跟前，問長問短，說一些家長里短，或者講一些可笑的事情逗我開心，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我都是一個表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也不介意我的態度，他想得到我的心，就得這樣順著我，再也強求不得，這一點他很明白，我不得不承認姜是老的辣，他用他的忍耐和假慈悲收買我。

他住進了這里以后，做了不少善事，為村子里修橋鋪路，設學堂，開藥鋪和商鋪，免征各種苛捐雜稅。我不知道他所作的這些事百姓會不會改變對他的看法，把他歸到好人的行列。可他在我的眼里，仍舊是一個惡魔，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我知道，有一個人特別高興，那就是朱媽媽。朱媽媽自從得知李錡住在我家之后，她不但成了我家的常客，還成了李錡的說客。在她看來，我做了李錡的少夫人，就算攀上了高枝，出人頭地了，她把這些功勞都歸于她，時常在李錡面前顯擺，說什么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李錡感激她，我卻恨她。

七七四十九天過了，仲文哥還是沒有音訊，百日過了，依舊不見仲文哥的身影，我焦灼萬分，這思念的劇毒，侵蝕著我的健康，消磨著我的意志和心智。把我的銳氣變成了多愁善感，優柔寡斷，無精打采。尤其是在李錡的層層護衛面前，我顯得那么弱小，那么無能為力。他給我的最后期限到了。那天，他和顏悅色地對我說：“母親百日都過了，我們該回家了吧！不如今日就走吧？這里我已經安排人照管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走人。”

我知道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把該撤的人都撤了，我沒好氣地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再陪我母親一段時間。”

“那怎么成？你不回去，我回去有什么意思？”他非常不愿意地說。

“沒意思你就別走了。”，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說：“住在這里多不方便啊！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反正我還不想走，你自己請便。”我扭著頭說。

他蹲下來，拉著我的手說：“好秋兒，我都陪你這么久了，你就不能聽我一回。”

“那是你自己愿意來，我沒有要你陪。”，我不耐煩地說。

碧娟和燕云她們把自己的東西都搬上了馬車，站在屋里等著我起身，我坐著一動不動，朱媽媽聽我說這話，也不耐煩了，對我說：“秋兒，如今你母親不在了，你住這兒還有什么意思？你聽我一句勸，好好跟李大人回家享福去吧！”

我不會聽她的話，她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她見我不動聲色，繼續說“李大人公務在身，忙得不得了，家里還有妻兒老小等著他，總不能長期陪你住在娘家吧，你嫁了人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了，你看，李大人對你多好，誰不羨慕你有這福氣？”

“誰羨慕誰去好了，我不稀罕。”我冷冷地說。

“你不想走，是不是還有什么沒做，或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你說吧，我都依你。”李錡撓著腦袋問我。

“她還不是為了等那窮小子，你都成了李大人的少夫人，他回來能怎么樣？”朱媽媽搶先說。

這話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李錡吃驚地問：“你是說她是為了等人，等什么人呢？”

“就是這個屋子的主人，一個窮小子。”朱媽媽答道。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不愿意搬進新屋，原來是住在這里等老相好，豈有此理！”

李錡終于發怒了，他大吼一聲，來人那，把這個房子放火給我燒了？”

“好啊！你燒吧，連我一起燒了，燒得干干凈凈多好！”，我也大聲說。

“來人，把她給我抬到轎子上去，放火燒！”李錡已經惱羞成怒，臉色鐵青地喊。

立即就有他的狗腿子圍攏過來，我從懷里拿出一把鋒利的剪刀，對準自己的咽喉，說：“誰敢放火，我就立即自盡。”

“好你個杜秋，原來你早有準備，你成心跟我較量是不是，那就走著瞧！”

朱媽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嚇得臉色慘白，碧娟，燕云等也嚇得不知所措，示意我不要胡來。”

“哎呀，李大人，你何必動怒呢，秋兒她嫁了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還擔心什么，來，來，來，坐下，有話好好說。”朱媽媽上前拉李錡在凳子上坐下，李錡并不坐，甩開她說：“你快告訴我，她的小情人叫什么，現今人在哪里？”

“他一個窮小子，哪能跟您比，您又何必在意他呢？”朱媽媽還算知道事情的利害，不肯告訴他。

“少廢話。快說！，我要將他碎尸萬段。”李錡眼里露出兇狠的光。

“聽說他進京趕考去了，如今人在哪里，沒人知道。”朱媽媽期期艾艾地說。

“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和相貌，就是掘地三尺我要能把他給挖出來。”

這話聽得我心驚膽戰，手一軟，剪刀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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