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柔柔眼睛細看，果見是母親。母親也認出了我，三步并作兩步，奔到床前喊道：“秋兒，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瘦成了這樣？”

我一把抓住母親的胳膊，吃驚地問：“母親，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府上有人去接我，說你生了重病，我就跟著過來了，你生了什么病，吃藥了嗎？”母親問我。

“母親快坐下，不用擔心，女兒沒有生病，就是想你了，怕你不愿意來這里，就編了個謊。”

我的話母親根本不信，她拿起我的手，放在她手里，緊緊攥著，心疼地說：“都瘦成這樣了，還說沒生病，快告訴我，究竟生的什么病？”

張媽媽在一旁幫腔道：“杜夫人不必緊張，秋兒她只是稍感風寒，并無大礙，你來了，她一高興就好了。”

碧娟倒來茶，遞給母親說：“碧娟問伯母安，伯母先喝點茶，隨后再跟姐姐說話也不遲。”

母親在我身邊坐下，接過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張媽媽怕母親再問我的病情，岔開話問：“這次見杜夫人比上次精神好了許多，想必是節氣轉換了，人的體質也恢復了。”

母親淡淡地說：“正是這樣，每年的春夏還好，一到秋冬就一日不如一日。不要叫我杜夫人，聽起來別扭，我比你大，叫我姐姐就好了”

“是的，姐姐，我們女人都是這樣，怕冷不怕熱，我到了冬季，也是一身的毛病。”

張媽媽這樣說，母親的心還在我身上，悶悶地說。

“在家的時候還好好的，原以為到了這里，生活比家里好了，人應該更活泛才是，不想卻成了這副模樣，早知如此，我拼死也不讓你來這里。”

母親的話說得我心里酸酸的，但我不能讓母親擔心，不能在母親面前哭泣了，我笑著說：“我真的瘦了嗎？碧娟，幫我拿個鏡子來，我自己瞧瞧是不是廋了？”

碧娟笑著說：“三天沒吃東西了，不瘦才怪呢？”

母親聽了碧娟的話，吃驚地看著我問：“為什么三天不吃飯？”

“我喉嚨疼，咽不下去，現在好了，剛才還吃了一大桌子菜呢。”我故作輕松地說。

碧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出去了。

張媽媽說：“是啊，幾天吃不下，肚子都空了，剛才一下又吃了許多。”

“餓極了一下子不能吃太多，這樣又把身體吃壞了，你呀！總是長不大，免不了讓人操心。”母親責怪我說。

“不要緊的，她吃的都是易消化的飯菜，不會有問題的。”張媽媽解釋道。

碧娟從外間拿來一面銅鏡，遞給我說：“快看看，還認識自己不？”

我接過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眼窩深陷，唇白面青，一副病態，笑道：“這是誰呀？我好像在哪里見過，怎么想不起來了？”

我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碧娟說：“還好是似曾相識，要是不曾見過，伯母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樣？”

母親說：“哪個母親不心疼孩子？你們出門在外，一定要學會照顧自己，可不能一時疏忽，損害了身體。人要是生了病，真是生不如死，就是因為我的病身子拖累了秋兒，要不然，她也不止于此。”

碧娟說：“伯母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誰沒有個頭疼腦熱，幾天就抗過去了。”

我知道母親又開始責備自己了，自從我去了教坊，母親每天都活在內疚和自責里，這樣的心理負擔讓她老了許多，鬢間生出了層層白發，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看著母親憂愁的樣子，我心里更是愧疚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如果母親知道我已經成了李錡的姬妾，該是多么的痛心。母親心疼我，也心疼仲文哥，她知道仲文哥對我的一片癡情，我們倆個喜結良緣是她最滿意的結果，如今我落了這樣的下場，她一定難以接受，她會受不了的，該怎么辦？我心急如焚，很想問問仲文哥有沒有消息，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道：“你哥至今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眼見就到了芒種，會考的日子越來越近，真是讓人著急啊！”

我安慰母親：“我哥都是大人了，他會照顧好自己的，母親不要整日為我們擔心，您的身體最要緊，要是哥回來，看見您還病怏怏的，他會不高興的。”

母親正要說話，燕云進門報道：“少夫人，老爺回來了！”

這話如當頭一棒，把屋子里的人都打懵了。

“誰是少夫人？”母親驚愕地問我，我沒有回答，她轉向碧娟，碧娟低頭不語，又轉向張媽媽，張媽媽端起茶說：“茶快涼了，姐姐先喝著，我出去看看。”

張媽媽出去想阻攔李錡進門，哪里阻攔得了，李錡已經進來了，看見我母親，上前施禮道：“李錡見過岳母，問岳母安！

母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珠子瞪得老大，問：“你叫我什么？”

李錡笑道：“秋兒現在是我的少夫人，我自然叫你岳母，百善孝為先，我雖然比你年齡大，還得按輩分來，今天派人把岳母接來，岳母就常住這里，秋兒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這突如其來的女婿把母親弄得暈頭轉向，半天母親才反應過來，結巴著問：“你是說秋兒和你成親了？”

李錡答道：“正是”

母親疑惑地說：“這怎么可能，你都兒孫滿堂了，秋兒才十五歲呀！按年紀，你都能當他的祖父了。”

李錡笑著說：“這有什么不可能？不信你問秋兒。”

母親詢問的目光轉向我說：“這不是真的，是不是”。我無法回答母親，撲到母親懷里，放生大哭。

母親明白了，氣得渾身發抖，哭著說道：“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呀！”她松開我，顫抖的手指著李錡，半天蹦出幾個字：“你這個畜生，我跟你拼了！”

母親去撕扯李錡，還沒站起身，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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