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居然是觀察使李錡，母親感到震驚，我更是覺得吃驚。李錡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總以為他是個三頭六臂的人，沒想到跟普通人沒什么兩樣，只是被權力和財富豢養得膀大腰圓罷了。他作為浙西的觀察使深得皇帝寵信，卻到處搜刮民脂，弄得百姓怨聲載道，叫苦連天，這樣的人真可恨，我不會招呼他進我家門的，我快步跑上前問：

“母親，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母親懨懨地說：“有點頭暈，可能是剛才曬得太久了。”

“走，進屋休息吧。”我扶母親往屋子里走。

朱媽媽見我和母親不再搭理她和李錡，假意笑著說：

“姐姐，你就別這樣了，每次我來接秋兒，你都演這一出，今個我可不管你是真病還是假病，秋兒一定得跟我走，要不然，妹妹我可就得關門討飯了。”

朱媽媽這話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我停下腳步對她說：“朱媽媽，我說過我不會回去的，如果我欠了你什么的話，我想我已經還清了，你還三番五次來催，這樣有意思嗎？我母親即使沒病，我也要在家陪她照顧她，

何況我母親她真的有病在身，請你不要這樣說她好不好？教坊的姐妹又不是我一個人，今個走了，明個再來新的，你何苦要抓著我不放呢”

朱媽媽說：“也不是我抓著你不放，是那些顧客要聽你的曲，要看你的舞，誰叫你長得這么招人喜歡呢？我說過了，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放棄了多可惜，教坊的那些姑娘，不管是新來的，還是原來的，要有你一半的人氣我都知足了，你就看在媽媽栽培你幾年的份上，去救救場，也算是給我一條活路，也不枉我白疼了你一場。緩些時日，要是個能培養出個挑梁的，我自然不會再為難你，到時候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一切由你。”

李锜見我和母親并沒有歡迎他的意思，自己找了個小凳子坐下，在一旁聽我們說話，他看見我很生氣了，插嘴說：“既然杜小姐不愿意再回去，你何苦要強人所難？”

“我也是沒辦法呀！要是有辦法，誰愿意這么低三下四來求人？再說，培養一個人容易嗎？你不知道我為她花了多少心血，她才有了今天，我不能就這么看著她埋沒在這山里。”朱媽媽顯得很委屈的說。

我狠狠地說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回去的。”

“你不回去，我就不走，我就住在你家。”朱媽媽也倔強地說。

母親眼看氣氛又要僵了，打圓場說：“妹妹要是真能屈尊住下來，那敢情好，我們姐妹正好是個伴，好好拉拉家常，自從你進了城，咱們都沒好好說過話了。”

“誰有心情跟你開玩笑，她不回去，我就真不走了”。朱媽媽示威地說。

母親見朱媽媽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來，十分痛心地說“好妹妹，看在我們姐妹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你就不要為難孩子了，當初都怪我一時糊涂，答應了你，逼迫她走這條路，要是她還欠你什么，我來還好么？今后你們教坊姑娘穿的衣服鞋子都由我來做，一分錢不收你的就是。”

朱媽媽冷笑道：“姐姐，你可真會開玩笑，她八歲跟了我，如今都十五了，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用錢？你就是一輩子給我做工，那幾個工錢能還得了？”

“你要怎樣才能放過她？”母親生氣地問。

“你說呢？姐姐！”

朱媽媽說話的語氣真的讓我很氣憤，她簡直就是無賴。我從十歲開始登場賣藝，賺的錢她都獨吞了，她還不時以我的名義跟齊公子大漲血口，齊公子都滿足了她的要求，現在她居然跟我算這筆帳，真是厚顏無恥。我憤怒至極，大聲說：“母親，我們什么都不欠她的，不要跟她廢話？讓她馬上離開這里！”

“別吵了，別吵了，為這點小事，何必傷和氣？”李锜站起來說。

跟他一起來的那些人都栓了馬，走近來觀看，同村的人也來圍觀，李琦指著他們高喊：“有什么好看的？往遠里走。”

他的話果真有一些威力，那些人退到岔路口那邊去了，李琦接著說：

“朱媽媽，你不就是要杜小姐去你那里賣藝，還你這七年的養育費嗎？你開個價，多少銀子能還清，這筆錢我給你。”

朱媽媽眼珠子一轉，他生怕李錡插手這件事，忙說：

“李大人，話不能這么說，這筆錢也不能由你出呀！我哪兒實在離不了秋兒。”

李锜打斷他的話說：“五千兩夠了吧？”

“五千兩？”朱媽媽的眼睛瞪得更銅鈴一樣大，吃驚地問。

“難道你還嫌少？”李琦盯著她問。

朱媽媽眼珠子轉了幾圈，忙說：“不少，不少，只是……”

“只是什么？”李锜顯然不耐煩了，揮手說：“你什么都不用說了，先回去吧，明天我派人把錢給你送去，以后不許你再到這里來糾纏。”

朱媽媽將信將疑，站起來想走又不肯走，欲言又止，李锜見狀，問：“你信不過我？”

“信得過，信得過”，朱媽媽點頭哈腰地說。

“那還不快走？”，朱媽媽猶猶豫豫，想必他是了解李锜的為人的，也不敢違抗，回頭看了我和母親一眼，朝她的轎子走去。

李锜見她上了驕子，對我母親說：“杜夫人，我再給你五千兩銀子安置你的生活，杜小姐以后就到我府上的戲班去唱，朱媽媽也就不敢來騷擾了。

母親聽了這話，一下子暈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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