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一出口，我啞然立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抬眼恰巧看見顧家大少爺眼神中分明的隱憂與疑慮，縱使我與扣兒扮相如何相像，只要熟悉我們倆其中一個的人定是辨得出來的。

扣兒從不接受高門大戶里去唱堂會，正思忖著，竇老爹戰兢兢的上了戲臺子拽住我的衣袖阻止我的答話，徑自回道：“二公子的要求，我替玉聲班，替扣兒接了，二公子寬心就是了！”

“嗯，好！”楚二公子含笑滿意的點了一點頭，一擺手道：“開始吧！”

自始至終都還沒有撈著我說話。

竇老爹使了眼色，我也只得硬著頭皮唱，這方唱罷，已近日落黃昏時，曲終人散，我急急去卸了妝回到扣兒那里。

一進門，便抓起方桌上的紫砂壺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個，意猶未盡，又連續喝了三四杯子。

“小姐，你這是哪兒去了？”春香遞來軟薄的綢絹子于我揩拭額上的薄汗。

“你真去了？”扣兒放下手里掀看了一半的線裝藍皮戲劇腳本，又道：“左等右等，只不見你！”

我將事情向她講述了一遍，包括看見顧家大少爺，楚二公子要她去西園，且竇老爹已經答應下來的事情一一說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得趕緊回沈園去，也不知今天是怎地，全鎮子的有頭臉的人都到齊了，這楚二公子來頭不小，連平日從不逛戲園子的爹也來了，可別認出我來！”

“那你回家可別說來了這里，走吧！”扣兒說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既然爹已經答應了人家，對方又是那樣厲害的人物，我也只好去了，橫豎只是一場堂會，唱不死人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呀，就是凡事太計較了！可別再亂想了！”又念叨她幾句，我方才攜春香離開。

沒想到會在經過跨院的月洞門前遇見已然堵在那里的大哥與陰沉著臉的爹，他一身墨色文竹抽絲的長衫袴子，直直襯得那臉色更加的暗了。

我的腳如同生了芒刺，再也不敢向前跨出一步，自然是心虛，轉念一想，橫豎是被捉住了，由他去吧！

“爹！大哥！你們這是來看戲呢？真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的？”我嬉笑著走過去。

倒是春香膽小怕事，躲在身后怯怯的叫一聲：“老爺！大少爺！”

“我問你！你來做什么來了，當我話時耳旁風了？我說過什么？啊？”爹的臉色很是難看，分明是穿幫了，被他瞧出端倪。

“我只是來探望扣兒，聽說過她生了風寒都幾日了，特來探望探望的，這樣都不可以，爹也太不講情面了，好歹扣兒是我的姐妹兒！”我道。

“小妹說的也是，我看就算了，爹！”大哥幫襯著說道。我感激的看他一眼。沈園里，只大哥是真心待我好的。

“你不用替這丫頭遮掩，慕年，我看是太縱著她了，早知道當初不讓他隨你去留洋，這回了家，只會用哪一堆理由氣我！”爹嘆一聲又道：“正經人家閨女哪有向她這樣整日流連在戲園子里的，我看是該給你找個婆家，好好的管帶管帶你了！”

正經人家？“爹這樣瞧不起戲子，所以棄娘于不顧，我娘是戲子，我是個小戲子，活該被人家看不起，既然這樣看不起我們，何必又來尋我，尋了我，又何必丟我去國外不聞不問，是怕我這個小戲子丟了您沈家的臉子...”

啪！

“你這個...!"

"爹！”

“老爺!"

這一聲驚住了所有的人，爹打了我，狠狠的一巴掌抽在我的臉上，那樣疼，我捂著臉，咬著唇只是不掉一滴淚，豁然轉身。

“你給我站住！”

“小妹！”

“小小姐！”

我頓住，轉身凄然的目光掠向他們，咬牙說道：“我可當不起沈園小姐的尊銜！”語畢，強忍住淚水頭也不回的離開，跌跌撞撞，抹一抹淚，不防，凄迷的撞進來人的懷里。

“小妹！這是怎地？哭得這樣我見猶憐！”

朱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