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扣兒聽進去我的話，臉色好了一些。他們的主屋還算整潔，玄色的紗帳隔開離間的桌案做成的梳妝臺，老舊的雕花木窗。外面擺設著供放三餐的方桌圓凳，正對著房門的八仙桌立放著佛龕，佛龕面前的獸耳銅鼎仿佛許久不在供奉，但卻被擦拭的纖塵不染，這些會成為扣兒的生活的一部分，素凈的，沒有爭奪。比起沈園，比起顧家，比起楚懷璧鱗次櫛比的回廊檐角，這兒更稱得上是一個家。

近傍晚時分，天色黑沉沉的壓下來，顧良辰推門進來夾裹著細碎的雪融飄進房里，身后跟著看不清神色的顧璟萊，良辰是一個不多話的男子，也忍不住開始抱怨：“車況緊張，今天走了一天，只拿到了一張票，臨近年關，正是運程繁重的時候……”

“哥，不然我們再等等，過了年興許會好些，太奶奶老了，經不住折騰，過一些時日，她或許就能夠明白了也指不定的……哎？秋瓷，你也在呢？”顧璟萊訝然看著我，扣兒感到疲憊，剛剛睡下，我掀開紗帳走出來嗔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了？”

“來得來得！”顧璟萊自顧自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噓噓的飲上幾口，雙手來回搓著取暖.

“恐怕是不行！”顧良辰看一眼扣兒，好一會兒才回了顧良辰的話，見她睡得踏實了，緊繃的臉色才有稍稍緩和，他又道：“江浙附近的軍閥頭子虎視眈眈，近年來征戰不斷，如今新軍與北地決裂的厲害，戰事一觸即發，方才回來的路上你可曾發現什么不一樣的？”顧良辰問三弟璟萊。

“糧倉附近有許多眼熟的軍隊駐扎，幾個月前斜躺米糧精貴，有人大肆囤積，應是早有人背后預謀，也就是說斜塘被當做了軍事后方的供給之地。”

“那此地會成為爭搶之地，只是早晚的事情！”我說道。

“是！所以我們要離開，趁著扣兒尚未臨盆!”顧良辰決心已定。

“既然大哥主意已定，三弟沒甚好勸的，你們打算去哪兒？我也只能將你們安全送離鎮上，剩下的路途遙遠，你們只能選擇火車，只是這票……”

“我今日在這里等了這么久，就是來幫你們送這東西的！”我料定兩人會空手而歸，打開隨身攜帶的絲繡錢包，抽出兩張去往上海的火車票，放在桌上。

顧良辰與顧璟萊訝然，“你哪里得來的？”

“這你們就別問了，總之良辰大哥你明日一早帶著扣兒趕緊離開此地就是了！”我及時轉移話題，故意忽略掉顧璟萊的探究的目光，他如墨玉般得眸子狐疑的凝視著我的側臉，終究，我起身向良辰告辭，并且說定明日一早必定前來送行。

我前腳離開，顧璟萊后腳跟出來，隔著不遠的距離，他叫著：“秋瓷等等我!”我知道他要問什么，腳步加快。

今早兒前來，忘記帶上厚實的呢絨大衣，出了扣兒的院子，經過窄窄的的小弄，穿堂風夾裹著雪粒子生生的打在臉上，到處都是雪粒子落下來，打在地面、屋瓦上脆脆的聲響，我直被凍得打著哆嗦，黃包車工收得早，偶爾擦身過去幾輛，均是載著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