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許陰沉，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沈家雖談不上慘淡，卻是愁云籠罩，一連三日，都是顧璟萊帶來消息，直到這一日，我實在坐立難安。

晌午時分，天空飄起蒙蒙細雨，只陪玉夫人用了粗淡的雜米粥，便從顧璟萊那里得到消息說，何廳長已經放了話，沈老爺與沈慕年不允許任何人探視，怕南洋新軍得到消息。

“哪里來的南洋新軍？我從未聽說過!我只聽說唐、曹兩軍作威作福，不管民生死活!”

“新軍是兩廣之地的民主政黨組織，為了推翻軍閥的殘酷統治而建立，南北戰事如今愈演愈烈，嘉信這一代怕是早晚要打起來，你聽我給你慢慢講，此時還要從頭商議！”顧璟萊耐著性子講，溫潤的聲音不疾不徐，讓我多少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他向我提起一人，便是那日在茶樓未曾繼續的話題，那人便是楚懷璧。

風不算刺骨，卻足以穿透我身上的薄呢絨外套，虧得出門前春香備了青油傘，走到半道果真雨勢見長，左手攥著傘柄，右手用手攏一攏鬢發，指尖的冰涼刮在臉上，禁不住冷顫的更加清醒。

西園朱漆大門前立兩方威嚴莊重的石獅，比上一次多增了兩個侍衛兵，門口停著那輛黑亮的雪佛蘭，看來是為這家主人所備，難道他要出門，難不成是要離開？

正思慮如何開口，見大門從里面打開，發出老舊木門的沉頓聲響。楚懷璧走出來，披戎掛帥，顯得極為英武，身后跟著傅饒，似乎要去辦正事。

他不能走，他走了，爹與大哥豈不是要永遠沉冤獄中。

“楚先生！請等一等!”我立馬出聲叫住他。

傅饒剛好替他開了車門，他收回邁上車的腳，牛皮軍靴上露出大衣，正巧被我瞧見上面的一把短小匕首。這人渾身的戒備，能夠做軍隊的統領，又被督軍以及代總統所賞識，依顧璟萊所講，便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他會答應我的請求嗎？我完全沒有準備，也沒有勝算，只得白白碰運氣！

“沈小姐，你怎么在這里？”雖是疑問，但見他臉上波瀾無驚。

“我是為家父與大哥的事情來請你高抬貴手!”我開門見山道。

楚懷璧眉峰微折，抬高嗓音道：“哦－你是說沈老爺嗎？他犯了什么事，需要我高抬貴手的，沈小姐這是在說笑嗎？”

“楚先生一定要我在這里說的很清楚！”

聽了我的話，楚懷璧使了眼色，讓傅饒等在門口，竟說自己本來很好的雅興要去玉聲樓觀戲，這下子完全沒了興致。

他道：“我是有所耳聞，在這這之前，我與令尊曾有過交涉，沒想到他會被逮捕！私通新軍的地下聯絡員，你知道那是多大的罪名嗎,那是公然對抗國軍，與督軍統帥為敵！”

我雖不懂軍國之事，也知道即使逮捕人，也需要確鑿的證據。但顯然這樣的話對楚懷璧講無疑是將卵擊石。

近年嘉信曹坤喜有意與江北六省談和，只因南洋新軍步步緊逼，楚懷璧之父楚亞伯曾是前總統身邊的討逆軍總司令，后來擁兵自重于直隸，靠著英美的培植勢力的代總統多方倚重楚亞伯，并將京津地區的安危完全放在他們的手中，不知有多少反叛的軍首死在軍部的槍口下，曹坤喜首先要巴結的人自然是他，楚懷璧！

我沒有答應顧璟萊的不要招惹楚懷璧這樣的劊子手，大哥他們落在他手里，便是棋子，他的目的不是沈家，而是有更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