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隊長派人給新到的倆人分發了安全帽和工作服，晚飯后，全工程隊的人員集中到隊長宿舍里，開了個短會，交待了一些紀律，趙強和張飛以后跟著一位姓賴的老師傅學習技術，紀律很簡單，進入施工現場要戴好安全帽，穿好工作服，施工現場不準抽煙，按時上班，按時下班，不遲到不早退，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吃早飯，六點半到工地，中午十二點吃飯，下午一點半上班，六點吃晚飯，吃完晚飯繼續上班，晚上九點下班，現在工期緊，業主已經提出口號，要大干100天，十一國慶節前要中交。

“那周末呢？隊長。”張飛小心地問道。

滿屋子人一陣哄笑，隊長也忍不住笑了，“你叫張飛是吧，你以為這是在學校呢，還周末？沒有，一個月31天，全天上班，干好了，也許能放一天假。”隊長說道，忽然發現張飛的臉開始變綠了，有些不忍，委婉地說道：“工地上的確很辛苦，慢慢地就適應了，萬一有什么很著急的私事要處理的話，可以請半天假……”

趙強始終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生活是現實的，現實又是平淡的，平淡才是真實的……

日復一日，轉眼間，趙強已經在這座沒有草的原上待了整整一個半月時間，一個半月的時間，趙強看起來已經跟原來就在這里的老工人幾乎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偶爾從眼神中折射出的那一份稚嫩顯示出，這還是個孩子。

中午吃完午飯，隊長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拿出一張表，讓大家簽字，老同志們都仿佛習慣了，拿起筆就簽，輪到趙強的時候，他一看表，才發現是工資單，每個人在自己的位置簽名，表示已經領取。工資是由分公司財務科直接發到銀行卡上的，這里只是走一個手續。

發工資？第一次領工資，趙強難以抑制心中的興奮，滿是灰塵的臉上不由得洋溢出難以掩飾的笑容，然而，當他看到后面的數字的時候，笑容便有了些許僵硬：550元。

一個月的工資，550元，簽完字，張飛也湊了上來，找到自己的位置，也簽上了名。

簽名的時候，趙強順便瞄了眼其他人的工資數額，3000多，4000多，還有7000多的，是隊長。

“你們現在是實習生，只有實習工資，沒有績效獎金，一年以后你們才開始發獎金。”隊長解釋道。

“嗯，知道了。”趙強答道。

前幾天，媽媽從老家打來電話，趙強還跟她說，已經干了一個多月了，應該快要發工資了，說發了工資就寄回去，他知道家里為了他上大學已經欠了不少的外債，現在生活非常拮據。

晚上，趙強又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問了些家里的情況，電話里，彩霞關心地問他現在上班條件怎么樣，有沒有吃苦，吃得好不好。

“媽，我這里一切都好，也不是很辛苦，工資已經發了，我過兩天先打500塊錢回去。”

“你們發工資了？發了多少？”

“現在還是實習，不是很多，兩千多塊錢吧，剛剛工作，花錢的地方很多，所以暫時不能打很多錢回去，你跟爸爸要好好照顧自己。”趙強說道，他撒了慌，他知道，彩霞是要面子的人，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念完了重點大學出來一個月只拿幾百塊錢的基本工資。當然，這里有也他自己的虛榮心存在。

“孩子，錢你還是自己攢起來吧，不用給我們寄了，你爸現在還能掙錢，你先顧好你自己，不要亂花錢，該花的還是要花。”

“知道了，媽。”趙強掛了電話，安靜地躺在床上，望著上鋪的床板發呆。

剛剛發完工資，很多隊友都要往家里匯錢，這已經成了工程隊的規律，所以第二天，隊長特意向項目申請了一臺面包車，需要去市里辦取錢匯款的人都坐車去，趙強和張飛也跟隊長請示后，跟著上了車。這是他們倆來到這片草原后第一次坐車出游，姑且稱之為出游吧。

汽車在荒無人煙的水泥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到達了最近的市里，直奔銀行門口，一群穿著工作服的人從面包車上魚貫而出。

“翼德，你要匯款嗎？”趙強問道。

“我是想匯，可是發了500多塊錢，怎么匯啊？”張飛有些落寞地說道。

“匯吧，匯500，反正在工地上也不用花錢。”趙強說。

“這，好吧，我也匯500。”

輪到趙強到柜臺的時候，旁邊的柜臺上有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存錢，只見他提著個黑色塑料袋，遞進窗口，工作人員打開塑料袋，趙強一瞄，頓時眼睛都看直了，只見柜臺小姐從袋里掏出一沓一沓又一沓的百元大鈔，足足十幾摞，長這么大，趙強都沒有一次性見過這么多錢，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真是有錢人啊。

“請問你辦什么業務？”柜臺小姐禮貌地問道。

“哦，我，”趙強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從我這個卡里取500塊錢出來，打入這個卡號。”趙強遞進去一張寫了家里卡號的字條。

“先填匯款單，拿去。”柜臺小姐扔出一張單子，“到一邊上先填去吧，填好了再過來，那邊臺子上有樣本，照著寫就行。”

趙強接過單子，招呼了張飛一聲，“走，跟我一起填單子去，匯款要填單子的。”

再次向柜臺要了一張單子，兩人向旁邊的桌子走去。

辦完匯款后，等到所有人都辦完了業務，面包車拉著大伙去了集市，大家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自由逛逛，趙強把剩余的50塊錢也取出來了，張飛沒有買東西，陪著趙強去理發店剪了個頭發，倆人又在街上窮逛了一小會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向面包車的方向走去。

下次進城，估計是一個月以后了。

吃過晚飯，趙強跟張飛一起坐在營地外面的石頭上,張飛遞過來一根紅河,趙強接過來,點著,深吸一口,優雅地吐出一串煙圈，煙可以不懂手的寂寞。在這荒原上，趙強已經學會了用香煙來打發寂寞的時間。

拿起煙嘴看了看，“喲，換檔次啦？”

“那是當然，哥們以后不再抽5塊錢的煙了，改抽10塊的。”張飛得意地說道。

“味道的確不一樣啊，你小子會享受！”

“對了，我聽人事科的說，我們新分下來的大學生，其實也應該是有績效獎金的，只不過系數是0.5，隊里卻一分都不給我們，欺負我們大學生。”張飛憤憤不平地說道。

“其實我也聽說了，我也問過我們同一批下來分到別的施工隊的同學，他們有的就拿到了，有的沒有。主要是看隊長的分配，獎金的事是隊長說了算的。”趙強說道。

“他娘的，扣我們的錢，進自己的腰包，太不要臉了。”張飛怒道。

“有什么辦法呢，人家是隊長，隊里的事還不是人家一手遮天？副隊長和書記都只是個擺設，你沒看出來嗎？”趙強望著天，淡淡地說道，工作了，他開始慢慢地看淡一些事……

當南方的老家天氣剛剛轉涼，秋風掃落葉的時候，趙強已經裹著厚厚的棉服站在風中瑟瑟發抖了。

北方的天氣就是冷得快。

看樣子，過不了幾天，就會下雪了啊！

“下吧，我喜歡下雪天，白茫茫的一片，干凈。”趙強說。

“隊長昨天開會說，冬天的時候，這里干不了活的，公司那邊如果沒有別的安排，我們就會回家休假。”張飛說道。

趙強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回家，你呢？”

“我也想回去，回家了就可以睡懶覺了，來這里快半年了，我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飽過，天天清早就起床，再這樣下去，我感覺我的身體會吃不消，最近食欲一直不好，唉。”

趙強也是，身體本來就瘦，加上工地上條件艱苦，一米七五的個子，還是只有一百零幾斤，項目上一位領導曾經有一次開完笑的說，你長得真像一片樹葉，每天都不吃飯的嗎？

張飛更是又瘦又小，這哥倆走到一起，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是剛剛從非洲難民營里流竄出來的，只是皮膚還不夠黑。

“媽，我們過段時間天氣冷了，可能就放假回家了。”趙強握著話筒，說道。

“現在離過年還早著呢，你什么時候回來？要放假了嗎？”彩霞的聲音。

“因為這邊太冷了，昨天還下了雪，雖然是雨夾雪，但是溫度已經很低了，領導說很快估計就不能開工了。”

“放假了有工資沒有？”彩霞問道。

“應該，有吧。”趙強說道，其實他已經問過隊里老師傅了，像這種情況的放假有一個名稱叫作“待崗”，只有每個月400塊錢的待崗費。

“嗯，那要是放假了就回來吧。”

“知道了。”趙強放下電話，心里一陣酸楚，他已經幾個月沒有往家里寄錢了，他現在每個月都只拿到550元，現在抽煙每個月要花一百多元，有時候要買點零食和日用品，他甚至都感覺錢不夠花，根本沒有錢再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