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蒼與流彩大聲疾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兩人都瞠目結舌的瞪大眼睛望著云裳，“主子，您說什么？您該不是病糊涂了吧？”一只手附上云裳的額頭，不可思議的開問。

“噗——！！”云裳失聲輕笑，拿下情蒼的手，“我沒有生病，很清醒，你們放心。”她轉身望向一直沉默著的洛夫人，“娘，女兒要嫁給北宮云影。”

洛夫人拉過云裳，慈愛的撫摸著她的發絲，“如果言兒覺得幸福，那便是好。為娘沒有異議。”

“老夫人！怎么連您也——”

“好了，好了，你們先下去，我跟娘單獨聊一會。”兩個丫頭的反應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內，可是，教她要如何開口呢？

一切都逃不開四個字。

世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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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王爺對你的愛視而不見，還是你氣他在皇上賜婚時沒有任何推托之詞，亦或是……他害得你差點流了產？”

“娘！您怎么………”對洛夫人的言辭，云裳微楞。

“別忘了，娘可是師婆，這些事，瞞不過娘。”她端起茶盞，神色嚴肅，“不管你是賭氣還是真的不愛他，改嫁之事，可大可小，千萬要三思吶。娘老了，你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卻要自己掌握方向。”

云裳聽著洛夫人的話，驀然跪倒在地，“女兒不孝，令娘蒙羞了……”

“傻孩子。”心疼的撫上女子憔悴的容顏，“情愛這東西會令再堅強的女子也變得脆弱不堪，你也不例外。娘看的出來，你在王府生活的并不快活，強顏歡笑不是你應當過的日子。”

足足的磕了三個響頭，云裳垂垂欲淚，“委屈娘了，要您跟著我來回顛簸。我想過了，與其連累情蒼她們，倒不如就我們孤兒寡母的悄悄離開，也不會牽扯太多的人。”

侯府不比王府，對于她們來說是一個未知的地方。情蒼與流彩好不容易適應了王府了生活，又怎么能把她們帶走呢？她實在不該讓更多的人去為自己的不幸陪葬。

那樣，太過殘忍………

她不希望自己變成他那樣……

殘酷。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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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娶我？”她狐疑。

“沒有原因，只是想好好照顧你。”北宮云影嚴肅的回答，沒有忽略她眼底的不舍之情。

“抱歉，我不需要同情。”

“說到同情…………”他輕笑，“應當是你同情我吧。我沒有同情你的理由。”

宴演結束時，他找到她，忽然提出結婚的請求，倒是讓云裳吃驚不小。她弄不明白，世上的女子多如牛毛，憑他小侯爺的身份，哪有女人不投懷送抱的道理？

云裳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侯爺很可愛，可惜本王妃婚姻美滿，實在沒有改嫁的道理。您多慮了。”

“是么？”他豎起三根手指，氣質脫俗，“三次了，我看見你落淚三次了，怕是每一次都是為了同一個原因吧。許是為了你的笑容，我想娶你。”只為，讓你一輩子都盡展笑顏，不再落淚。后一句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靜靜的等待云裳的答復。

抬起眼眸，她望向這個仙風道骨的翩躚男子，思緒浮游。

對于北宮云影，她有太多的顧慮。先不說她的心。已為人母的下堂妻究竟能不能被侯府的人接受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看得出她眼神里的疑惑，白衣男子噙著笑容，“倘若你愿意嫁我為妻，那真是我北宮云影的福氣，特別是這個小福神。”他指了指云裳的腹部，眼底盡是欣喜之意。“知道么？你是一個值得人用生命疼愛的女子，眼淚并不適合你。我北宮云影也是凡人，看到美好的女子自然也想擁有。”

“可我心里藏著人。你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愛的是別人。”她極力推托，實在不想誤了他的終身。

“我心里也藏了一個人。”他不假思索的回復她，始終保持著三步之遙，想要尊重她。“為了她，大度又有何不可？”

因為他的話，云裳微楞，繼而抬起眼，細細的打量起他，半晌才愣愣的回答，“一個月。”她對上他的黑眸，心瓣為之一顫，“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給你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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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只是幾句玩笑話，卻沒想到，他當了真。

送來的信箋，只為詢問她的答案。

“娘。”云裳拿出那封信箋，眼神疏離，“我要嫁給北宮云影……”

理由有很多，她不想再一一歷數，絕望也好，逃避也罷。直覺告訴她，北宮云影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她好累，身心具疲，好想找一個港灣，就這樣一直倚著他停泊一輩子。

可惜………納蘭軒從來就不是她的港灣，從來不是。

她想逃，逃去沒有他的地方，然而他又是那么霸道、自私，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有他的身影，不顧她是否被弄的遍體鱗傷，也要強留在他身邊。

他永遠都是那么自私。

“好。”洛夫人站起身，笑容慈祥，“娘去打點一切。畢竟是嫁女兒，總不能太過寒酸了。”

“娘！”云裳急忙爭辯，“我是下堂妻，不必………”

“好了，好了。娘明白的。”洛夫人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便轉身離去了。

這個女兒真的令她好心疼，提及納蘭軒，她的眼眸明明都有深沉的眷戀，卻都是噙著淚水，強顏歡笑著。那笑容每每都刺痛了她的眼。

離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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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門口停著一輛華美的車攆，簾布全是用上等的云錦所織，顯得富麗堂皇。

“娘，您先上車。”云裳扶著洛夫人上了車攆，回眸望著王府的門匾，心中不舍。

她沒有帶走府內的任何東西，連同衣裳，她都在前幾天洗好燙平，整整齊齊的放在原來的位置。陳設擺放一如她嫁進來的時候。

孑然一身。

“王妃！王妃！”情蒼喘著粗氣背著行李，老遠就匆忙的喊著，“您不守信用！”她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在古翔鎮您就答應過奴婢，讓奴婢跟著您，如今怎么食言！”

“丫頭，我不想你跟著我吃苦。”

“您這話說了多少遍，奴婢已經記不住了。奴婢只記得，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情蒼鼓起小臉，氣急敗壞。

“言兒，這丫頭死忠，就讓她跟著吧，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兒。這樣，為娘也放心些。”洛夫人探出頭，語氣平和的說道。

“總之！”情蒼把包袱往車里一扔，自顧自的坐上了車攆，“您不能把我撇下！”

實在是擰不過這丫頭，云裳苦笑一聲，只好作罷。回過頭，卻沒有發現流彩一并跟來。

算了，人各有志。跟著她只會吃苦，倒不如讓她好好在王府里過活，也不枉費她的一番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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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兒！”

納蘭軒一臉溫和的站在門外，表情柔如春水。“我們談談。”

直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他才收起偽善的面容，不由分說的拉過云裳，動作粗魯又放肆。云裳并不掙脫，像一個破布娃娃般任由他拖拽著。

“怎么？休書還沒拿，就這么迫不及待的要改嫁了？”一改方才柔和的語氣，納蘭軒怒不可遏的朝她吼道，就像一頭發瘋的猛獸。“當真是恬不知恥！”

“呵！”她輕輕一笑，逼視上他赤紅的雙眸，“多謝夸獎。放心吧，我沒有夾帶私逃，走的干凈。”

“該死的！你！”本來準備的一大推道歉的話要去含蓉院，才知道她居然準備改嫁給北宮云影。滿腔的溫情瞬間崩潰，他飛奔的出來，想要不顧一切的阻止她。“你休想帶著本王的孩子離開王府！”

“孩子？”她苦笑，“難得王爺還記得起這個孩子。王爺的孩子早在幾日前被王爺親手殺死了。現在，這是我的孩子。”

納蘭軒渾身一怵，呆立在原地，神情木訥。

“這個……給你。”云裳拿出一張譜子，面無表情。“這原本就是留給你的。可惜……現在用不著了。”

展開那譜子，思緒游移的男子才赫然發現，那竟是當日宴演的曲譜！原來……那支歌，是她送給他的……

他早該想的。

只是不愿承認罷了。

從小他就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不想被情感捆綁住手腳，總覺得世事艱難，人心叵測。真心這種東西更是可笑。

然而……

他捏著那張譜子，抬眼望著眼前的溫婉的女子，心中涌流著脈脈情愫，眼眸不自知的如潺潺春水般溫潤。

看他矗立在原地，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云裳漸漸有些心疼，卻努力不讓這樣的感情流于顏面上，“好了。后會有期。”她轉身離去。

“你。”納蘭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底閃過一絲恐懼，不知何故，他忽然害怕失去她。“你忘得了我么？”

他溫柔似水的表情令她心疼，然而下一秒她又冷眼瞥了他一眼，甩開他的禁錮，“情愛不是一個人的全部，活著不僅僅是為了某一個人，愛與忘記都是一個過程，我會努力的忘記你，愛上北宮云影。”她輕掃了他一眼，“我說過，別讓我恨你。可現在我想通了，我不再恨你了，因為恨是要將一個人放在心里，而我……想要忘記你。所以，我選擇原諒你。”

見他低頭不語，云裳仰起頭，輕嘆一口氣，“弄兒是個好姑娘，別負了她。”

她最后望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朝大門的方向走去，心中像是被凌遲一般的痛楚，眼里卻流不出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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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哭出來的委屈不算委屈，能夠流出眼淚更不算是眼淚了。真正的眼淚，是流在心里。當你有一天真的流不出眼淚了，卻能聽見心的哭泣聲，才當真算是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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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說的對。

可我現在的心好疼，疼的快要窒息了……

怎么辦？

好想回頭，可是我又不敢………

我怕會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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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要忘了他，不再想起他。

她說………

他的孩子已經被他殺了，現在的，是她的孩子。

她說………

要離開。

從未有過的痛楚撕扯他的身心，游走在崩潰的邊緣，他呆傻的望著云裳離去的背影，放佛他生命的唯一的光芒漸行漸遠。他想要拉回那道光芒，可一伸手卻已來不及了。

“本王會的。”他邪獰的一笑。“本王會好好待弄兒，不會負了她，畢竟她是本王的正妃。”

他不想輸給她，不想失去僅存的尊嚴，即便是違心，他也脫口而出。

聽到他的話，云裳再沒有回頭，她筆直的朝自己的方向走去，眼神空洞。

一切……

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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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輪總不會一直如人所愿，你所算計的事情更不可能永遠精準無誤。倘若有一天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籌碼絕決的離你而去，到時我再來看看，你是否……還能像今天這般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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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的話猶言在耳，然而……

真的太遲、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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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皇城里。

竟驀然下起了漫天飛舞大雪，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議論這詭異的季節。

坐在華麗的車攆里，云裳掀開簾布，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淺淺的笑了。

她孑然一身的來，卻不是孑然一身的離去。

殘破的心，遺落了。

再也找不回來。

云裳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回眸最后望了一眼王府富麗堂皇的大門，笑的凄涼。她低頭吟唱著：

拚一醉，留君住。歌一曲，送君路。遍江南江北，欲歸何處。世事悠悠渾未了，年光冉冉今如許。試舉頭、一笑問青天，天無語。

《云挽歌》第一卷【纖云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