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莫胡亂提議的“超級男生”并無多少新意，就是山寨版“超級女聲”——一切憑實力說話。

彼時她看到的古府似《紅樓夢》中的賈府一般，各色厚薄肥瘦的差事全憑遠近親疏任意安排，雖然古寧辛在其中有基本的把關但并不插手。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么？這樣的商賈世家自有混亂繁多的旁系宗親，還有比血緣更能讓人信任的依據么？只要他對古家忠心不二，不是恣意妄為、胡亂敗家之人何以不能委任？莫說古家如此，就是整個世延王朝舉賢任能莫不是以身份家世為依據，世襲才是世延王朝的主流，所謂科舉不過上位者的一場政治作秀。科舉至今三十余載，真正獲恩得以入廟堂不過二人而已，此二人也俱非等閑之人，不單身后財勢雄厚，舍得鋪路，還各自分別倚傍了朝廷權勢之人，如此才僥幸得以入仕。據聞圣上龍體欠安已有些年頭，世延朝政實權如今大半歸入王太后手中，古寧辛知道這幾年朝廷政策越發傾斜于士族，普通庶族名士商賈越發遭受排擠，這與王太后愈演愈烈的朝政干預有著極大關系。只不過他乃一介商賈，所求不過一世富貴安穩，這些上位者的游戲與他何干？好壞他還有最后的出路。

王太后干政有些年頭，這些年士庶有別越發深入人心，連古寧辛這樣機敏善謀之人也只是心中略有感慨不曾跳脫，只是這些小莫如何曉得呢？

她初時不過偶然發現廚房的邵大娘和管倉庫的古四喜家的這對妯娌竟膽大妄為偷渡珠寶賣至黑市，驚怒之間發現古府人事任命的硬傷，就想著臨走之前積點德提點一下古寧辛，免得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辛苦多年的萬貫家財到時候一夕敗落可多劃不來，好歹里頭也有自己的辛勤勞動，小莫有些心疼，就大著膽子試探著向古寧辛懇諫，哪成想這根本不賴人家不上心，是世延王朝的全民思想即如此——任人唯親，高貴的血統決定你的一切。古府亦不能免俗，不過在可控制的范圍內多養幾只米蟲罷了。

好吧，既然是一個時代的思想咱總不能逆天吧（作者：額，話說你的穿越可不就是逆天么……囧），小莫很受挫，想著過幾日就要離府還是安分些好。只是，怎么辦，藥爐打雜的小藥童旺財真的很實誠能干又勤奮好學還想把他收過來當近身隨從，這樣自己又多了個幫手還能讓大師傅們多教他些東西，多好呀，好可惜……

“可以比，可以比，要想拔頭籌得超級稱號，什么都可以比的。聲音哪、容貌哪、身高哪、才華呀……那個你們科舉不就是比才華么，應該叫‘超級草根’才對”

“所謂超級就是很好很好的意思，譬如像你這樣容貌出眾的極品男人哪，就可以叫超級男生啦。哈哈”

“我知道血親、連襟大過天，算了，我不想也沒法改造你們，胡亂更改歷史軌跡是要遭天譴的，我怕。只不過呢，古話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萬事小心就好啦。”

“可是怎么辦？我答應旺財要把他帶出臭烘烘的藥爐的，他那么小，成天對著熱烘烘的藥爐沒法長高的。他不但能干，而且我不小心丟了錢袋子還特意送還給我，以為我是新來的小廝不認路，還帶我認路來著……”

小莫亮著兩只黑豆般烏閃烏閃的小眼睛，或興奮或委屈或嬉笑或懇求的一張小臉一一掠過古寧辛心頭，讓他時而覺得天真可愛時而覺得滑頭可氣，心里竟涌出絲絲微酸微甜的情愫，難以捉摸。一張臉隨著回憶微不可查地變幻臉色，時疏時沉，只淺淺勾起的唇角泄露出主人的情緒。

一個細細回憶場景頗有耐心地娓娓述道，一個坐姿隨意、笑顏舒展，眼神不錯的聽著。這架勢若落旁人眼里，可不就似兩人相交久矣，正促膝交心，真真一副賞心悅目之美男神交圖么？可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面前的人比眼前所見更加難測深淺。

這段話乍聽不過隨意的玩笑話無出彩之處，可是細聽便會發現其中的精髓挑戰著世延現行制度，這樣一針見血的大膽言語果真是商賈之言？這樣坦然不防、毫無保留地告知自己是不確定的試探？是已然猜到？還是真的信任？返回世延已半年有余，此間也見了不少商賈名士，竟不知世延商賈之膽色猶甚于達官顯貴？該憂該喜？是敵是友？……

張揚奪目卻不灼人，一身風流卻難掩內蘊威儀，貴氣自成眼神毒辣似善謀權術之人，這樣的妙人莫說世延難出，就是整個炎華大陸能出其右者也不多見，比之啟昌國皇子李昊衡也不遑多讓。古府一無寶物，二無美人，無權無勢，既不魚肉鄉民為非作歹亦不入仕結黨攙和廟堂糾紛。若說樹大招風，不但前頭尚有柯、孟二家頂承壓力而且此時世延暗潮洶涌絕非清肅的好時機。陸公子此番貴人踏賤地所為何事？

“古兄有如斯見地，真叫小弟佩服。不知古兄可有入仕的打算？只區區商戶可不就大材小用，甚是可惜了？”只一伙功夫，凌梓軒就自動從“陸某“的生分拉近成“小弟”，端的進退有度。

“讓陸公子見笑了。古某不才，這些不過是拙荊的玩笑話。童言無忌，說與公子一樂罷了。古某一介草民，所求不過溫飽無憂、平安度日，入仕為官豈是在下可胡亂肖想？徒增笑耳。”又一個自來熟。古寧辛含笑謙讓，大言不慚地自發把小莫升成“拙荊”，貼上了古氏標簽，完全不管當事人尚未過門的事實。

“如此甚是可惜了，古兄不入仕可當真是我世延一大損失呀。只是聽古兄所言，古夫人言語精妙有新意，想來也是靈秀通透之人。古兄好福氣，得此佳人，他日有緣，小弟倒真想拜會一下嫂夫人。只不過可惜了世延女兒們暗許的歡心要碎了一地哦……哈哈”

“陸兄真是，傷了佳人芳心的可不是我這半身殘廢的俗人明明是風采出塵的陸兄你，卻平白讓古某擔這虛名，在下受不起啊。要是哪天陸兄成親，古某可要不客氣地討杯喜酒來喝……”

“好！承你吉言，他日陸某與賤內定會敬你一杯酒，你可得千杯不醉地撐住了。今日你我相識有緣，古兄才華驚世，性格爽利機敏深得我心，我陸某也絕非小氣之人，大家既同在商海沉浮自當有福同享，如今有一絕佳買賣愿與古兄分享，不知古兄……？”

有一種人就是厲害，明明他來古府不會白走一趟，可是就是會把他要和你做的互惠互利的交易變成一種人情，即使你不欠他也會從心底記得他的好。這段數，絕對的政客。只不過，古寧辛也不是省油的燈，到底這交易成沒成，除了兩個當事人和傅斯，誰還知道？古府的下人們只遠遠地瞧見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古府安靜亮堂的廳堂里，這兩個面容俊秀的男子時而面沉如水，時而笑容滿面，隱隱間大概還有著惺惺相惜的默契。

(加油，加油，哼哧，哼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