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醒醒！”對面傳來阮媽焦急的呼喚。

玉玨的心猛地收緊，連忙爬到碗口粗的柵欄前，凝眸望向對面的牢房：“阮媽，老夫人怎么樣了。”

昏暗中弱小的人影模糊不清。自打進了威衛詔獄，玉玨就再沒聽見翟老夫人發出什么聲息。

“阮媽，到底怎么樣了？”玉玨提高聲音，九兒也爬了過來。

“老夫人一直身體就不好，翟家又遭了這樣的滅頂之災，讓她怎么承受得住，昨天抄家的時候就氣血攻心暈過去了……昨天夜里醒過來，對著牢房頂空空的瞪了一晚，淚也沒一滴，話也沒一句……打今天早上就開始發熱，這會兒已經燒的人事不知了，怕是……”阮媽哽咽不成語調。

“老夫人……”紅杏趴在玉玨隔壁的牢欄上哭起來。紅杏雖然是楊天嬌帶出來的人，但翟老夫人宅心仁厚，體貼下人，不像楊天嬌刻薄嚴厲，幾年跟下來，紅杏對翟老夫人產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阮媽的話讓玉玨身心寒澈，詔獄就像暗不見底的深淵，吞沒在里面的幾個女人顯得那么渺小薄弱，不堪摧殘。

聽見紅杏的聲音，玉玨想起和紅杏同一間牢房的蓮心，受了那么重的鞭刑還熬得住嗎……

“紅杏，蓮心和巧兒都還好吧？”

“暫無性命之憂，只是那幾下鞭笞甚是厲害，鞭鞭入肉，她們二人疼痛異常，動彈不得……不過二夫人放心，我會全力照顧她們的。”紅杏答道。

“謝謝二夫人掛心。”蓮心拖著一條腿蹣跚爬到牢欄前，紅杏連忙扶住。

“夫人，夫人！”蓮心向楊天嬌單獨的牢房呼叫。

玉玨記起，昨天被威衛拖進詔獄時楊天嬌情緒特別激動，一個勁地高喊：“楊家不會叛國，楊家是被陷害的！”

自己和九兒被狠狠扔進牢房后，兩人惶恐難安，一直在曾經的美好憧憬中沉溺流連，在絕望的悲戚里互相安撫。

聽著蓮心焦急地呼喚，玉玨驀地發現楊天嬌牢房里一整天沒有發出一點聲息，那樣驕傲的女人，會不會……

玉玨的心沉了下去。

“來人吶——”玉玨嘶叫著，裂棉般絕望的聲音劃破陰腐空氣。

“干什么！”兩個看牢的鐵甲末等威衛不耐煩的走過來，手里搖著黑森森的皮鞭。

“我們家老夫人病了，軍爺行行好，給請個郎中。還有，煩勞二位軍爺看一下翟少夫人怎么樣了……”玉玨跪在地上哀求。

此時此地已是他人待宰羔羊，命比紙薄，只能用最卑微的姿態換取一點憐憫。

“怎么這么多事！還什么老婦人，少夫人的，也不看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作威作福！”其中一個高個鐵甲威衛厲聲喝道。

“好了，別理她們，喝咱們的酒去。”另一個微胖的鐵甲威衛冷漠地拉起同伴的胳膊。

兩個人罵罵咧咧的準備離開。詔獄大牢凄森陰冷，長日難熬，輪班的鐵甲威衛都喜歡偷喝兩口小酒。

“有沒有人性呀，人命關天呀！”玉玨站起來，憤然怒呼。

高個子鐵甲威衛猛然轉身，嘩啦打開玉玨的牢門鐵鏈，揮動長鞭，口中獰笑著：“到這里就別把自己當人！今兒，爺就讓你知道，在威衛詔獄能早死就是一種福分！”

玉玨背身護住頭臉，毒蛇一樣的皮鞭在玉玨背上上劃開長長的血口子，玉玨哆嗦了下，牙齒咬破了嘴唇。

九兒大叫著撲上來，一口咬在高個子鐵甲威衛的腿上。

“啊啊——”高個子鐵甲威衛吃痛一腳把九兒踢飛，兩條皮鞭齊向九二輪下。

慌亂中玉玨飛身護向九兒，杏眸灼灼，恨不能將兩個兇殘的威衛灼焦在眸光中。

眼前一花，臉頰劇痛，白皙的鵝蛋臉上立即斜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另一鞭則撕下了半只帶血的衣袖。

“別打了，老身沒事。”翟老夫人在紛亂中幽幽醒來，微弱的聲音淹沒在一片嘈雜中。

“亂什么！”一聲威嚴的斷喝霎時凝固了所有的紛亂。

窒息般的靜。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緩緩走進陰暗的牢房，身穿著白錦繡蟒長袍，頭戴雙耳青紗帽，儒雅的身上透著一股震栗威嚴的氣息。

兩個威衛緊隨其后，金甲紅袍分外分明，一個是新任的劉都尉，一個是查抄翟府的展校尉。

劉都尉昨天查抄云麾將軍府竟然沒有捉到楊家獨子楊天放，這讓威衛大都統楚振陽十分惱火。

威衛擒虎營已經全部出動，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了，沒有找到一點楊天放的蛛絲馬跡。

翟家兒媳是楊天放的親妹妹，據展校尉回報，抄家時楊天嬌唆使親信攜寶出逃，楊家必有外應。

楊天嬌的財寶送給誰？是誰給楊天放通風報信？這個外應便是云麾大將軍叛國大案的重要線索。

昨天晟帝親自召見楚振陽，受旨要對此案嚴查不怠。自打前朝潰滅分化成八個小國之后，各國勢力較橫，都有再繼大統之心，通敵叛國是各國君主最為敏感的罪名。

楚振陽不敢大意，決定親自提審楊天嬌。

兩個鐵甲威衛戰戰兢兢的走出玉玨的牢房，膝蓋一軟，跪在楚振陽腳邊，囁嚅：“大，大都統……”暗暗埋怨，好生倒霉，當班酗酒被楚大都統威抓住個現行，這二十板子看樣子逃不過了。

漆星朗眸輕蔑地斜下，兩個鐵甲威衛篩糠般顫抖起來。楚振陽皺起眉，最見不得威衛中有這樣猥瑣的人物，不知又是找的那家門路塞進來的。

威衛的津貼高出其它衙役兵勇許多，假如能升成金甲威衛，身份等同六品帶刀侍衛，不亞于漢時的執金吾，常有民謠：“做官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是以稍有門路的人都想盡辦法進入威衛司。

“大都統，她們喧嘩鬧事，我教訓她們一下，以顯示咱們威衛的……”高個子鐵甲威衛大腿一痛，猛地明白自己失言，連忙和掐自己的同伴磕頭如搗蒜：“卑職失職，請大都統重重責罰！”

果然，劉都尉的話幾乎和他們同時出口：“你們算什么東西，大都統面前哪容得你們撒野！”

楚振陽面無表情，心里惦記著楊家大案，冷冷的說：“是該死，今天先記下，到刑房自己去領二十板子。”

“謝大都統！”兩個鐵甲威衛磕了頭，飛快的消失了。

玉玨自覺楚振陽身份非常，連忙隔著監欄畢恭畢敬的跪過來：“回大都統，民婦商玉玨，是翟志剛的妾室，我家老婦人身體一向不好，又受了驚嚇，發熱暈過去了，性命危在旦夕，求大人垂憐，請郎中診治。”

楚振陽掃了一眼花容殘損的玉玨，面無表情，冷冷的說：“你放心，在這里，我沒讓死的人，想死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