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已經提前把家里打掃干凈了，和婆婆剛住院時一樣整潔。老媽回到了家里，這個自己日夜生活著的地方，示意趙明用輪椅推著自己，慢慢的看遍房間的每個角落，廚房，自己的鍋碗瓢盆，陽臺里的酸菜缸、咸菜壇子，小客廳里的老椅子，挨樣老朋友一樣撫摸一遍，最后停留在趙明父親的遺像前，久久凝望，最后對著相片笑了笑，趙明明白，母親是在心里告訴父親就要去天國和他會和了，父親不會等太久了。相片里的父親正當壯年，魁梧、帥氣，而母親已是瘦骨嶙峋，被疾病折磨得脫相了。最后，趙明把母親推到臥室，抱到了床上，回身看姐姐和小凡、大個兒，都已是滿面淚痕、泣不成聲了，老太太嘆了口氣，用手輕搖著，“這些孩子呀，這是怎么了，其實我是高興呢。”老太太喘了口氣，接著說，“很快就要見到小明他爸了，這些年他一個人孤單了！”“媽，別說了，別說了……”姐姐和小凡撲到在老人家床前，再也憋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趙明雙手緊緊的攥起了拳頭，重重的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屋子里飛滿了眼淚。

這個時候，房門開了，一個小腦瓜探了進來，原來是女兒，聽說奶奶今天回家，自己再也在家里呆不住，竟跑出小區，過馬路來到了奶奶家，正好看到一屋子大人在掉眼淚，孩子蒙了，不知道奶奶出了什么事，大個子眼尖，看到了孩子，趕緊拉了過來，大嗓門說：“快都別這樣了，看把孩子嚇到了。”大家忙止住了哭聲，起來各自擦著眼淚，老人家知道孫女竟自己跑來了，也是即心疼、擔心，也高興，孩子也跑到床邊，看奶奶幾乎脫了相，但眼神還是那么柔，慈愛的看著自己，拉住了奶奶的手，“奶奶，奶奶，你的病什么時候好呀？我還想吃奶奶做的菜呢。”孫女一句話，還是勾出了老太太的眼淚，小凡見狀，趕緊拉過了女兒，“別鬧奶奶了。奶奶很快就好了。”孩子不干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們都騙人，奶奶不會好了，我和同學說了，她們說奶奶快死了，死了以后就像爺爺一樣，我只能看到照片了！”孩子一句話，把剛才剛止住的哭聲又勾起了，小凡一下子把女兒擁在懷里，嗚嗚的哭著，姐姐則靠在趙明的肩上，無法自抑，趙明閉上眼睛，抬起了頭，無聲的抽泣著……

對生的留戀已是遙不可及，無盡的愛戀已是毫無意義，無奈的放手已是一路走好，聲聲呼喚從此深埋在心底，母親呀，讓我們扶著你、抱著你、拉著你、陪著你，淚水里，送你最后一程……

回到家里的第三個夜里，老太太走了，微笑的，安詳的，毫無聲息……

來送行的親友一撥一撥的，趙明、小凡、姐姐等人一直都在忙碌中，精神也都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怕有失禮不周的地方。哭了一次又一次，老太太真的走了以后，趙明反倒一次眼淚都沒掉，只是覺得心里酸酸的，仿佛眼淚早就干了一樣。小凡到經常關心自己，忙里偷閑給他倒杯熱茶，或者提醒他吃點東西之類的，讓趙明的心里泛起絲絲暖意。

出殯的日子，早早聚齊了人車，排了長長的車隊，拉著老太太的遺像繞著居住的小區緩緩行走了一周，想讓老人家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家！趙明的心隨著車輪的轉動越來越沉重，仿佛一塊大石頭壓著自己，呼吸愈加的費力。

木木的任朋友幫著辦好一切手續，聽著告別儀式上哽咽的告別辭，趙明思想停止了般，只有在眾親友之后，請家屬最后再看一眼，然后就把母親蓋好，一下子推進了焚燒爐，趙明猛的沖上去，想拉住母親，可是，那扇大鐵門瞬間關閉，母親消失了，鮮活的可以言語可以行動的可以呼吸的母親再也不見了，再見時將只是一捧無聲無息的灰燼！趙明此刻醒過腔來，放聲大哭起來……

哭吧，痛的思念；哭吧，傷的離別；哭吧，天國里不再疼痛；哭吧，塵世的紛飛天堂的再聚；哭吧，來生我們再做母子，小時候你牽著我的手，你老時，我扶著你的腰；哭吧，讓我最后再喊你一聲媽！媽！

…...，……

小靜的心已是百味雜陳，開發區的工作已經圓滿結束，領導對她這段時間的工作也非常滿意，除了給了個大紅包做獎勵外，還給了她兩周的假期，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和多日一起奮斗過的同事們告別以后，小靜回到了宿舍，機械的收拾著東西，自己要回到哪里？還有歸處嗎？

趙明妻子責備的話語如一把把利劍，時刻在斬殺著自己的靈魂，自己還有什么臉面，躲在自家的小廚房里，窺視著別人的幸福和愛戀？還有什么心情依靠著自家的墻壁，想象著那屢溫柔？還有什么資格行走在陽光下，沐浴生命的燦爛？

打開電腦，過往的一幕幕重現眼前，一封封情意綿綿的郵件，勾起小靜心頭的各種幻念。最后一封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承諾自己日日相伴，時時掛念自己的男人，他不屬于自己，他是別家的光明，是別家的依靠，可是要想把他從心頭除去，讓自己不再想念，卻是挖心一樣的痛！

太久沒有消息了，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樣了，可自己的牽掛對他來說已經不是愛而是麻煩了。為了避免麻煩，小靜給自己的電話交了足夠的錢，然后關掉了那個號碼，另換了電話號。重回了孤獨，自己依然是傷痕累累，心底毀滅了希翼！

回去看望了公公婆婆，兒子已經習慣了媽媽不在的日子，乖乖的學習，禮貌的對著自己。婆婆讓自己去宋志遠的城市玩幾天，她也剛給兒子打了電話，讓兒子回來接小靜。小靜明白，婆婆是眼看著她們的關系日漸僵化，著急，小靜告訴婆婆，要先去看看媽媽，然去自己去，不用宋志遠接。婆婆沒再說話。

小靜猶豫了很久，還是回到了家里，努力讓自己不去看趙明的家里，可是眼睛還是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的看過去，趙明家的廚房毫無聲息，早已沒有了往日趙明忙碌的身影和飯菜的飄香了。小靜失落的回轉身來，無限惆悵。究竟是他改變了，還是自己改變了，還是大家都改變了？

家已經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了，到處冷冷的。廚房的風鈴已經落滿了灰塵，小靜定定的看著那串風鈴，用手搖了下，叮當依舊，只是撲簌簌的落下了很多灰，差點迷了自己的眼睛，小靜趕緊躲開，揉了揉眼睛，風鈴有些銹了，響了幾聲就停止了轉動，也啞然無息了。小靜嘆了口氣，摘下了那串風鈴，扔在了垃圾桶里，啪的一聲。

小靜簡單收拾了下東西，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下午去看她，媽媽很高興，很久沒看到女兒了，忙著收拾屋子，去買菜了。小靜穿了外套，拿了手包，再次掃視了一遍屋子，已是毫無留戀，轉身下樓。

樓下小區的草坪泛綠，柳枝嫩蕊呼之欲出，春意湉湉。

迎面走來趙明一家！小靜站在了那里，趙明也欲停住腳步，但被小凡和女兒拉著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向前走著，小靜注意到趙明全家臂上的黑紗，趙明的滿臉倦容和疲態的腳步。趙明看到小靜頸間自己買給她的玉墜飄蕩，小靜心里一直有自己！

近在咫尺，卻又猶如遠在天涯！趙明想停下來，想抱抱她，想給她一個安慰，這段時間自己真的是無暇顧及她，而且小凡又曲解了她的擔憂和善良。可是趙明知道自己不能，自己左有女兒，右有妻子，臂彎上，還有剛剛逝去的母親！

縱有萬語千言，都埋在心田，相逢的一瞬間，請你仔細看我一眼，對你的牽掛和無限的愛戀，擦肩而過的是怎樣的銘心刻骨？我的身影跟著你遠去遠去……

那個玉墜飄在小靜胸前，在趙明的眼簾一閃而過，趙明忽然想起，那個玉墜的名字叫天使的眼淚……

小靜注意到趙明妻子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自己下意識的低下了頭，手不覺摸了下那個玉墜，頓了頓，再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回望，兩大一小已是背影了，自己與她們的距離在不斷的拉長拉長……